日月神教陰天了(12)
思過崖是個好地方。
它位於華山奇險的盡頭處,玉女峰的絕頂危崖,三面懸崖,一處峭壁,當中僅有一個小小的山洞,最多只能容納兩個人。這裡是歷代華山弟子犯錯后囚禁受罰的地方,光禿禿的,沒有一草一木。
東方不敗蹲坐在一塊渾圓的大石頭上,望著對面的石壁發獃。當然不是因為她喜歡發獃,而是除了發獃之外實在無事可做。
他的手腕與雙足上都銬著長長的鐵鏈,鐵鏈的另一頭釘入石壁,能活動的範圍不超過十尺。
十尺外放著一隻小竹籃,竹籃里有一碗稀粥,一壺涼水。
這是他一整天的飯食,偶爾華山弟子偷偷懶,或是趕上天氣不好,那連這點東西都沒了。最悲慘的是大雪封山那段日子,一連八天,半個送飯人影都沒有,東方不敗爬著,奮力地用被鐵鏈銬住的手伸向山洞邊,手指頭一點點扒著雪吃。
等到第九天,送飯的人過來嚇了一大跳,只見東方不敗仰卧在地,形似骷髏,臉色青白,大睜著眼看他,雙目猩紅,嘴巴一張一合,堪稱殭屍復活。可憐小弟子年芳二八,驟然受此驚嚇,媽呀一聲,飯籃子一扔,跌跌撞撞跑下山,一連做了好幾天噩夢。
飯籃子里還是稀粥涼水,均勻地鋪撒在籃子里,沾滿灰土。繞是如此,東方不敗仍小心拾起,把粥米舔得一乾二淨,幾乎連竹籃都一塊吃了。
他固執而頑強地活著,哪怕死比活容易地多,他仍選擇活著。
因為在他被囚禁的第三天晚上,星河來過,對他說了三句話。
第一句:「只有你不死,楊蓮亭才不會死。」
第二句:「那本家傳秘笈我打算留在華山。」
星河說這兩句話時,眼睛是藍色的,閃耀著比星辰還動人的光芒,白衣白裙,素指纖纖,在東方不敗的胸口輕輕一點,紅唇湊到他耳邊,渾似惡魔低語:「你身上有他的殘魂,可千萬別死了啊。」
東方不敗不記得最後一句,但憑前兩句,已足夠他拼了命地想活下去。
但現在,他好像要活不下去了。
任我行被鐵鏈一圈一圈從肩捆到大腿,活像只叫花雞,雙眼烏青紅腫,被推搡著扔進來。
四目相對,一片火花。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哪怕任我行被打腫了眼,周身幾處大穴被封,拉肚子拉得渾身虛脫,他仍然一眼就認出了自己這輩子最痛恨的死敵!
「是你!果真是你!你真的被囚於華山!」任我行掙扎著爬起來,殭屍般一蹦一蹦地朝東方不敗撞去。
東方不敗餓得渾身只剩一副骨架,虛弱得不成樣子,沒躲開,被任我行撞得鼻血長流,一個踉蹌懟在石壁上。
任我行哈哈大笑,披散的黑髮被山風吹得胡亂飄舞:「你小子也有今天!」
東方不敗喘丨息良久,低聲道:「我若是你,就不會笑。」
任我行神色一凜,冷聲道:「我今天不但要笑,還要宰了你這個不男不女的小畜牲!」
說著,再次撲上去,鐵鏈嘩嘩作響,他被點了穴,內力全被封住,但他強勁的身板和一身鐵鏈成了最致命的武器,東方不敗能活到現在,全靠一口仙氣撐著,哪經得住任我行這般橫衝直撞?
偏偏活動範圍有限,腳下又軟,幾次之後,東方不敗軟軟地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血。
他張著嘴,喉嚨里咯咯地響,在任我行一腳又一腳地猛踹間隙,艱難吐字道:「任教主如今……也……身陷囹圄,又……何必……何必殺我。」
「他們將……你我……囚禁在此……無非是……想……想幹什麼……縱我不說,任教主也該明白。」
任我行喘著粗氣道:「我自然明白,那又如何?先殺了你這狗賊再說!」
東方不敗慘然一笑,斷斷續續道:「若我……能助任教主……脫身呢?你還要殺我么?」
「哦?」
東方不敗吐著血,扶著石壁緩緩站起來,目光如炬,指著對面的石壁道:「那裡,有問題!」
任我行朝東方不敗指向的地方看去,看了半晌,忽地露出一絲笑。
星河以「家傳秘笈」為幌子,把這一方江湖攪的天翻地覆,為的就是今日。她沒有走一步算十步的習慣,就算想也沒那個腦容量,但器靈有。
器靈誕生於洛河神書,作為帝俊的伴生法器,它最擅長推演未來,而這個損得出奇的主意自然也是器靈幫著謀划的。
當從林平之那兒得到第一縷殘魂開始,器靈很快便根據這縷殘魂找到了其他宿主。
令狐沖,岳靈珊,東方不敗和任我行。
前者根本不需費什麼心力,倆人善良且心思純潔,星河胡鬧一樣與他倆相處個一年半載,很容易就能令其放下心防,剝離殘魂輕而易舉。
至於後者,就不得不去一些極端手段了。
日月神教之所以被稱作魔教,不敢說教眾從裡到外黑了個透,但至少有八成都不是什麼良善之輩,行事極端,手段殘忍,不知做下多少滅門慘案,傷了多少無辜老幼。
作為日月神教的教主,光有蓋世武功可不行,心智,手腕,謀略少了哪個都得被吃得骨頭都不剩。
若要這樣睡覺都恨不得睜一隻眼的兩個人隨隨便便的交心,簡直是做夢也夢不到的好事。
也是在那時,星河便讓器靈推演出一個能讓這兩人自動送上門的法子。
她想把日月神教攥在自己手裡。
器靈當場就勸星河,何必如此麻煩,直接把人制住強行剝魂不是簡單得多?
星河想都沒想就拒了。這已是復活荊無命唯一的辦法,他的魂魄可是被天劫劈碎的,再不能承受哪怕一點點的損傷。
器靈縱然能算得千萬種未來,也算不出星河的腦迴路。
「仙君為什麼要這樣做?」
星河道:「因為,只要是人,大都有一種奇怪的毛病。」
「當他們一旦成為案板上的魚肉,就會對隨時會落下的刀產生一種感情。現在,我要成為那把刀,任我行和東方不敗就是我刀下的魚肉,我若能讓他們活下來,他們便會對我不勝感激,若我再對他們好上一點,那他們則會對我產生好感,甚至是依賴。」
器靈對這番言論很是摸不著頭腦,但按其推演過去居然還真是這樣,索性不問了,只按原計劃行事便是。
山坡背陰處,星河將一木製圓管打開,一縷青煙緩緩飄出,順著風吹到魔教教眾的駐紮之地。
任我行被關押十餘年,舊部早被東方不敗殺得殺,分解得分解,他才脫牢籠,重掌神教的時間還不長,驟然收到東方不敗的消息以及絕世武功秘籍的下落,心急之下,帶來的人手既不多,也不精。
粗略看下去,約莫二三百人,任我行一去不返,他們就原地駐紮,翹首以盼。
盼著盼著,盼來了星河的迷煙,以及背著繩子的華山弟子。
令狐沖和岳靈珊都在,眼睜睜看著魔教的人在無知無覺中一個個躺倒,緊張得出了一身冷汗,春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就……完了?」岳靈珊湊過去,將小木管拿過去左看右看,嘖嘖奇道:「我的天哪,這是什麼寶貝,好生厲害!」
星河睜大眼睛看她:「姐姐不知道么?我借給你的那本書上有寫啊,這迷魂煙白而無味,在風中見效是快,可藥效散得更快,咱們得快些將他們綁起來,他們若醒了可糟了。」
岳靈珊臉一紅,哪好意思說那本書一直擱在梳妝台吃灰呢。
正收拾間,一個藍袍小師弟喘著粗氣從遠方奔過來,一臉喜色,朝他們遙遙招手道:「師兄!快,快去告訴師父,五嶽盟主左掌門快到了,離華山已不足十里!還有其他門派的掌門也……也即將在山腳下匯合了!」
令狐沖輕功好,聞言立刻回去通知師父。
星河想了想,問道:「這個五嶽盟主是輪換么?」
岳靈珊正在捆人,手底下一頓:「你該不會是想到五嶽盟主吧?」
星河嘴上笑著說:「一時好奇,隨便問問而已。」心裡想的卻是,等小荊回來,弄個盟主什麼的噹噹似乎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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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真的,再也不想踏進醫院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