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神教陰天了(14)
「戲唱到這會才算到了精彩之處,你且看著。」
岳靈珊看不懂星河那意味深長的笑,直覺讓她心慌意亂,她搖了搖星河的手慌亂道:「你在說什麼呀?什麼小偷?什麼戲?好妹妹,你可不許瞞我。」
星河想要的早在年前就拿到手了,也懶得繼續裝下去,免得待會露出真面目,嚇壞了這個兔子般的小姑娘。
「你還叫我妹妹?你今年才剛滿十七歲吧?還是十二月的生日。壞丫頭,都騙我小半年了,我若是不戳穿你,你是不是還要騙我一輩子啊?」
「啊!」岳靈珊低低地叫了一聲,臉像是被火燒了一樣,她鬆開星河的手,轉而去扯自己的裙子,低著頭嚅喏道:「你……你早就知道了?是誰告訴你的?是大師兄?還是那六猴兒?」
星河在岳靈珊的小鼻子上颳了一下,玩味道:「你猜呢?」
電光火石間,往事驟然躍入腦海,岳靈珊心頭狠狠地跳了兩跳,恍然意識到了什麼,遲疑道:「你根本不是十七八歲,對不對?你……你的年紀……應該很大了,對不對?」
星河立刻把嘴撅起來,臉一扭,抱著臂道:「你才年紀大呢,我永遠十八歲。」大眼睛顧盼流星,一副十足的小女兒形態。岳靈珊天真可愛,卻也不傻,聽她這麼說,登時聽出來話里的不對勁。
她說,她永遠十八歲,那是不是說……她的猜測是對的?
而另一邊,左冷禪在跟岳不群打嘴仗。
本來大傢伙兒的注意力都在兩位魔教教主身上,倘若之前還對這二人身份存疑的話,待三位掌門聯手也慘敗在東方不敗手下之後,就再沒人質疑這兩位的身份了。
這樣邪氣的武功,哪個敢說不是魔教教主?
然而變故來得太快!岳不群神來一筆實在太過震撼,以至於兩位教主倒地不起都沒人想著過去瞧一眼,所有人跟著門外數百魔教教眾一起傻眼了。
別人傻了,左冷禪可沒傻。
他早在上山之前就在等著這一幕,早已等得心癢難耐。任我行之所以那麼快脫身,又在短短几個時辰內放出被捆好關押的教眾,未嘗沒有他的推波助瀾。
「岳師弟,你不該誤入歧途啊。」左冷禪站起來,緩步走上前,嘆息著搖頭。
「原本收到消息我還不信,不曾想竟是真的,你……唉!罷了罷了,念在你除魔有功,這事,我便不追究了。」
岳不群霎時間目光如電,卻微笑著道:「左盟主這話沒頭沒尾,什麼誤入歧途?我不明白。」
左冷禪換上了一副公事公辦的面孔,師弟也不叫了,而是客客氣氣地口成岳掌門,聲音也冷冽許多:「莫非你不知道?你剛才使的那幾招,乃是不折不扣的魔功!」他面相眾人,拱手道:「諸位或許有所不知,近幾月來,江湖上突然出現了一位魔女,曾在一日之內連傷數百條人命!皆因修鍊此魔功,這功法邪門得很,可叫人內功速成,動起手來便是火焰滔天,可有一點不好,它會惑人心智,若不隔一段時日不大開殺戒一番便似烈火焚身一般痛苦難熬,我派門下弟子細細尋訪多時,才探出她在華山派小住。」
左冷禪說一句,眾人便倒吸一口涼氣,等他說完,待客大堂平白熱了三分,一時嗡嗡個不停,說什麼的都有。
令狐沖湊到星河那:「他說的是你?」
岳靈珊眉頭緊皺,咬著牙呸了一口,怒道:「聽他胡說八道!星河根本不是什麼魔女!爹爹……爹爹練得自然也不是什麼魔功。」
星河笑了一聲,幾乎都要給左冷禪鼓掌歡呼了,這人胡說八道的本事一點不比她差,甚至還要強一點,她有時候還得動用法術才能叫人信以為真,看看這位左盟主,區區幾句話,直接把一口大黑鍋呼她身上,扒都扒不下來,甚至連岳不群也一塊踩了。
再看看眾人的反應,信一半不信一半。
岳不群也不是個據了嘴的悶葫蘆,擺著一張正人君子的臉,不緊不慢地把左冷禪的話一一懟回去。大概意思是說,他練得功夫是正兒八經的仙家功法,不存在什麼惑人心智的副作用,左盟主的話一點證據沒有,純屬放屁。
左冷禪不甘示弱,冷笑著請出人證,是自家門派的幾位長老,異口同聲地指認,魔女曾在劉正風的金盆洗手大會上揚言一個人端了魔教黑衣堂,數百人被虐得半死不活,還沒押解到嵩山路上就死了一多半,不是魔女是什麼?
這話很快就得到了證實,在當日,不少人親眼看著的。
左冷禪重重地哼了一聲,說他查過,那些人根本不是什麼魔教黑衣堂,而是一群普通百姓,魔女魔心大盛時傷了人,沒法向武林眾人交代,這才編出一個被魔教當街襲擊的故事來。
這話嚴絲合縫,叫人挑不出錯,想想也是,無緣無故的,魔教吃飽了撐的去當街襲擊一個小姑娘?
左冷禪接著道:「岳掌門想來不知內情,被魔女蒙蔽了,故而誤練了魔功,幸好修習的時日不多,還沒被影響。不如趁此交出魔功,回頭是岸,若執迷不悟,魔性入心,害人害己。悔之晚矣。」
岳不群臉色已經鐵青。
「是啊,岳掌門,我看你使得那幾招邪性得很,反正又不是你華山武功,還留它做甚,就交出來吧,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這話不知從哪個角落裡鑽出來,話音未落,響應者眾多。
「是啊岳掌門,左盟主也是一片好意!」
「我記得,那個女人也是這樣,一開始還柔柔弱弱的,突然出手便駭人得緊,岳掌門不能學啊!」
「岳師兄,你就把那勞什子魔功交出來吧!」
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驟然出現這麼邪門,威力這麼大的武功,誰敢放心讓它落在某一個人的手裡?
岳不群沉著臉沉吟了一會兒,忽然笑了,面上一派光風霽月,略弓一弓身,朗聲道:「諸位說得是,說得是,某一時不查,誤練此功,多虧了今日左盟主提點,不然險些釀下大錯!」
「這武功留在世上的確不妥,來人,去我房中取來,白皮封面,叫「烈火拳」的便是,當著眾位掌門、幫主的面,這就將它燒了,免得為禍武林。」
巧取豪奪?呵,我抄錄的譯本多得是,燒了也不給你!
左冷禪的臉猛一抽搐,暗暗朝角落裡的勞德諾使了一個眼色,勞德諾點了點頭,走得悄無聲息。
做完這一切,他讚許地往岳不群肩上一拍,笑道:「好!岳師弟有心了,只是現在還不忙,我等不如先商討商討,如何處置了這兩個魔頭才是要緊。」
說著,人們的目光才堪堪轉到兩位可憐的魔教教主身上,人已經暈過去了,外面都是烏合之眾,有的見勢不好,已悄悄溜了,有的乾脆面若死灰束手就擒,更有人被嚇破了膽,現在還沒緩過來。
魔教的人怎麼處理?還用說么,當然是殺了。
今日有這麼多人見證,想來教主在黃泉路上也不寂寞。
岳靈珊的眸光在跳動,她緊緊抿著唇,澀聲道:「怎麼辦啊,他們要燒你的家傳秘笈!下一個會不會就……就要對付你了?趁他們還沒想起來你,你快走吧!」
走?走不就白忙活了么?裝了這麼久的兔子,是時候把大灰狼尾巴往出露一露了。
東方不敗和任我行畢竟是智商正常的人,明知貿然出現決計討不了好,怎麼會上趕著來送死?現下之所以結伴雙雙被捉,自然少不了星河暗中施法的緣故。
傀儡術還真是好用啊。
看夠了戲,星河徑直走了出去,走到眾人面前,帶著無盡的笑意,款款道:「這兩個人,你們不能殺。」
左冷禪一眼便認出星河的身份,手在袖子中縮緊,心中打鼓,卻端著臉厲聲喝問:「為何不能殺?這兩個魔頭作惡多端,姑娘難道要與整個武林正道為敵么?」
星河的目光落在岳不群身上:「這世道,正與邪可難說得很。」
左冷禪硬著頭皮道:「在姑娘這裡,正邪向來混淆不清,不然也不會修鍊魔功,隨意殘殺武林同道了。」
星河笑了,走上大堂正位坐下,手腕一轉,一朵赤色火苗在手心熊熊燃燒,火光襯著她臉色微紅:「你怕我。」她的目光將在場之人一一掃過去,笑意更甚:「你們都怕我。」
「就算與你所謂的武林正道為敵又怎樣?我今日還就恃武行兇了,你等能怎樣?」
「我今日就把話放在這,地上這兩個人,我保了,日月神教,從此以後就是我的,你們叫它魔教也好,妖教也罷隨意,若有不服的大可來黑木崖討教,我隨時奉陪。」
岳不群早已蠢蠢欲動,卻見星河淡淡地盯著他,渾若惡魔低語:「那本秘笈很厲害?其實那根本不是什麼家傳,而是我親筆所寫,你能打出火龍,想必練到第四層了吧?可惜,一味追求速度,練得還不到家。」
岳不群的手驟然收緊,臉色青白,額角已有冷汗滾落。
但他還是出了手,他想試試。
一條火龍從掌中噴出,火星四射,還未到星河眼前,便覺得周遭溫度驟然冷了下來。
是冰。
渾厚的冰層利劍般拔地而起,竟將火龍牢牢地冰凍住!
而星河,只是坐在那輕輕地動了動手指而已。
她微微笑著,朝左冷禪狀若無意道:「吶,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招數,你若想學,直接跟我說就是了,我可以教你啊?何必潑髒水呢?什麼魔心魔性的,讓我這個小姑娘聽著怪不舒服的。」
「畢竟,開創這門功法的時候,我還是個只有三百歲的小寶寶呢。」
直到多年以後,星河仍記得那天,她用一句話把人嚇吐的情景。
……
令狐沖最後還是沒能跟他最愛的小師妹在一起。
那是星河離開華山之後的事了。
說起來也沒什麼了不得的,就是某一天倆人在落山泉畔比劍,岳靈珊說自己新學了一套劍法,叫令狐沖千萬不要放水,得拿出全部本事來。令狐沖沒這方面經驗,居然只放了一點水,劍快如風,岳靈珊沒反應過來,心愛的寶劍被擊落泉中沖了走。
水流湍急,眼看著是撈不回來了,岳靈珊氣紅了臉,跳起來追打令狐沖,沒想到腳一滑,直接跪在令狐沖面前,令狐沖實在沒憋住,扶她的時候笑了一聲。
這一笑岳靈珊氣得髮根炸起,捶了他一拳,跑了。
跑到山腳下,倒是巧了,遇上了一窩不知從哪鑽出來的匪徒在劫鏢車,大小姐正惹了一肚子氣沒地方出,從地上撿起一把劣刀就衝進去,那匪徒的臉一個個全變成了令狐沖的臉,一刀一個,著實解恨。
氣消了,劫匪死得死,跑得跑,一個容貌俊美的公子走過來抱拳道:「在下福威鏢局少鏢頭林平之,多謝姑娘仗義援手。」低頭抬眉間,岳靈珊有些發怔,只覺得這位公子的眼睛里似乎有星星在發光。
兩年後,岳靈珊抹了把淚,辭別父母,一身鮮紅嫁衣遠嫁福建,身後是十里紅妝,襯著山花爛漫,俊美公子鮮衣怒馬并行在她身側,眼中的光一如當年。
同年冬天,大雪紛飛。
自小師妹嫁人後,令狐沖便辭別師父,遊歷江湖。他來到了邊塞孤山,一身落拓,葫蘆中的酒已飲盡,他倒在雪地里,望著青灰色的蒼天,大笑。
耳邊忽聞琴聲悠悠,甚是豪邁洒脫,他起身,循著琴音過去,只見弦月下,銀帶般的長河邊,一素衣蒙面姑娘款款撫琴,見了他,眸中訝異之色一閃而過,隨即眉眼彎彎,笑而不語。
面紗輕薄,令狐沖一眼便認出了姑娘。
「我似乎見過你,你是任盈盈?」
任盈盈有點驚訝,雙目如銀月:「你幾時見過我?」
「嗯……在我送一個朋友去黑木崖的時候……」
十年後,令狐沖攜佳人埋劍歸隱,再不問世事。
「這世間的人事,無論怎般變化,那命定之人總會在不經意間來到你身邊。」
又是一年冬天,落雪滿人間,星河推開窗,支頤觀雪,笑容清甜。
「我等了你這麼多年,你是不是也在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