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芙蓉1.3
沈容思量片刻,說道:
「好啊,怎麼賣?」
老闆笑道:「看你要買給誰。如果你想去找普通的姑娘,那五百塊的紙錢就夠了。找有些名氣的,得一千,找頭牌嘛,那就得兩千。除了這些,還早額外給媽媽備一百塊的孝敬錢。」
沈容一聽,心下一震。
紙錢是賣給春滿樓的姑娘的!春滿樓里難道全是鬼嗎?
難怪這店開在這兒!
要闖鬼樓,沈容不敢小氣。
買了三千塊的紙錢,多到需要用巨大的麻袋扛。
她是個大客戶,老闆對她自然和顏悅色,主動說了不少話:「這紙錢也就白天有用,到了晚上,姑娘們換了批人,還是要真錢的。」
「不過,這人和鬼,說的話,了解的事,那都是不一樣的。問對了,才能得到想要的回答。」
沈容品出其中意思:問鬼事找鬼,問人事找人。
如果打算問芙蓉和陳廣年的事,還真是要白天來春滿樓才行。
沈容扛著一麻袋紙錢進了春滿樓。
一進門,富麗堂皇的青樓就成了泡影假象,整棟大樓都變得頹敗不堪。彷彿被火燒過,幾十年無人打理的殘樓。
四處是破布爛桌,蛇蟲鼠蟻。角落裡掛滿了碩大的蜘蛛網,毛絨絨的紅蛛在上面爬動。
一個面容被燒焦了一半的姑娘,伸出半腐的手抓住那蜘蛛送進嘴裡,露出了滿足的神情,彷彿品嘗到了什麼珍饈美饌。
春滿樓的媽媽姑娘們兩眼放光地撲了過來。
「這位小姐,你是來找姑娘,還是來找男人?」
她們雖熱情,但每個人都是腐屍模樣。
濃郁的屍臭與脂粉味混雜,讓沈容險些吐出來。
「我來找知道事情最多的那個。」
半邊臉已成白骨的老鴇拿扇掩面,嬌羞一笑:「那不就是我嘛。」
她挽住沈容往裡走:「可好久沒人點過我了呢。」
沈容四下里看,沒看到先前進來的那三人,問起了他們的行蹤。
老鴇半眯眼睛,笑意危險:「他們呀,來妓.院不帶錢,不守規矩,被帶去受罰了。」
沈容問:「會死嗎?」
老鴇搖扇道:「第一次犯錯,我們不殺人,給點教訓罷了。」
她挽著沈容進屋。
卻突然有個姑娘連滾帶爬地雙手雙腳爬上了樓,一頭撲在老鴇腳下:「媽媽!不好了!那個瘋子來了!」
老鴇腳步一頓:「他來做什麼?這不符合他來的規律啊!」
老鴇跑到欄杆邊向下看,忘了自己還挽著沈容。
沈容被迫也隨她向下看。
就見樓下一道紅影分外惹眼。
「封老闆,你這時候來做什麼?這還不到你來的時候呢!」
沈容聞言,猜測是不是酒樓老闆沒按所謂的規矩辦事?
就像遊戲NPC突然不按設定好的走劇情了。
就聽封政懶洋洋道:「來看看。」
「你看什麼!我們還沒想到方法能殺了你呢!」老鴇大袖一甩,憤然道:「你看看我這樓里的姑娘一個個被你打的,到現在還沒恢復過來呢!」
又回頭對沈容笑:「不好意思,私人恩怨,耽誤你一點時間,以後你來,給你打個折。」
沈容問道:「他怎麼了?你們為什麼要殺他?」
「不是我們要殺他,是他自己尋死,死不掉就拿我們撒氣!我們這鎮上就沒有不被他禍害的!」
老鴇氣得要死,咬牙切齒,「這個小魔頭!」
卻見封政施施然找了個乾淨地方坐下,不搭理她了。
老鴇哼了一聲,讓姑娘們該幹嘛幹嘛,帶沈容進屋,像忘了這個小插曲,又恢復嬌媚的笑。
「小姐想問什麼?」
沈容倒出一半的紙錢:「想問芙蓉和陳廣年的事。」
老鴇樂呵呵地把紙錢往自己面前攬:「他們倆呀,我不熟。」
沈容作勢要把紙錢拿回來一大半:「那我去問別人。」
老鴇連忙壓住紙錢,又道:「但是!我還是知道一點的!絕對保真!」
「芙蓉和陳廣年,跟我們這些守規矩的鬼可不一樣。這夜半時分要是遇到了他們,必死無疑啊。」
老鴇說起她知道的那些事。
芙蓉和陳廣年之間的關係,其實並不像外界認為的那樣。
陳廣年和芙蓉是同鄉,對芙蓉確實是好,很照顧她。只是老鴇認為,他並不愛芙蓉。
可芙蓉一個風塵女子,見慣了男人的虛情假意。碰到陳廣年這樣面對她時如同柳下惠,又溫柔體貼的男子,自然是受不住,動了真心。
而且她和陳廣年,似乎有些過往。
她聽小姐妹成天說「一個男人愛你,他才捨不得碰你」,便認定陳廣年也是愛她的。
芙蓉性情一向偏激,老鴇說過她很多次,擔心這樣遲早會出事,但芙蓉不聽。
陳廣年和吳小姐成親當夜,悲劇果然發生了。
下半.身全是血的芙蓉從吳家回到春滿樓,當夜便弔死在了房裡。
「後來,吳家老爺子病死,吳家小姐難產而亡,一屍兩命,陳廣年在吳小姐死後,也上弔死了。」
「這鎮上人都說,是芙蓉的冤魂作祟。」
老鴇嘆道:「可要我說,最毒不過人心。」
沈容思考了好一會兒,問道:「陳廣年沒碰過芙蓉?那芙蓉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
老鴇笑:「這……我就不知道了。芙蓉有個小姐妹,叫桃花,以前是個唱小曲的清倌,如今嫁了人,也還活著。你可以去跟她打聽打聽當年的事。」
沈容又問:「我能去芙蓉住的院子看看嗎?」
老鴇裊裊婷婷地走向窗邊:「那地方啊,邪性得很,封了好久了,又臟又破的。你要真想看,就從我這窗戶往下看。」
她推開窗戶,指著左邊一個院子說:「喏,那邊有棵芙蓉樹的院子就是了。」
沈容順她指的望過去。
那院子頹敗荒涼,只一棵芙蓉樹還算有些生命力。
沈容:「我聽說前兩天有人在芙蓉院子里看到陳廣年了。」
這是那天小二說的。
老鴇:「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沒見過。」
沈容道了謝,將剩下的紙錢給了老鴇,
老鴇滿心歡喜地送客,一出門看到封政,臉上的笑又垮了。
「這小魔頭,一天到晚的不幹正事,凈知道尋死!」
她眼珠子轉了轉,對沈容道:「你住在他的酒樓?不如,你把他帶走吧?」
沈容遲疑道:「但是,他是老闆,我只是住在那兒的房客。」
老鴇:「只要他走,我之後便派人告訴你一件事。這事在小二那兒,可值三百大洋。」
沈容當機立斷:「成交!」
老鴇莞爾,送沈容下樓。
沈容還在樓梯上,封政自己便起身走了,像是待煩了。
沈容驚喜道:「別忘了我的事哈!」
老鴇撇了撇嘴,罵道:「這瘋子真是奇了怪了,他到底幹嘛來了?」
傍晚時分,天又落雨。
肖振峰和尚芷趁此時分,打上油紙傘去春滿樓打探消息了。
沈容坐在門口等春滿樓送消息來。
等到天快黑,一個穿蓑衣的男人推著板車過來,大喊:「接人!」
掌柜便叫小二去門口,把板車上各斷了一條胳膊,通身是血的三個男人抬到大堂。
蓑衣男遞給沈容一張紙條,走了。
顧及房裡還有左藍在,沈容便原地拆開紙條。
紙條上寫的是:
明夜之後,危。
明日傍晚,鎮口石獅子旁,等一臭道士。
門栓上的黃符只剩兩道,沈容是有猜到明夜之後可能會有危險。
不過沒想到,老鴇竟然還給了應對方法。
難怪是價值三百大洋的消息,這可是買命。
沈容燒了紙條,準備回屋,又突然愣住。
今夜,肖振峰和尚芷走了。
酒樓只剩七人。
加上老闆和掌柜的房間,一共有九間房。
所以,今晚各人睡一間是比較妥當的。
沈容看了眼躺在大堂昏迷不醒的三人,想起小二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扛起他們,分別把他們塞進一個房間。
記下房牌,去掌柜那要幫他們簽今天的名字。
掌柜卻搖頭:「不能代簽。」
沈容怔住。
尚芷和肖振峰,有考慮到這點嗎?
肖振峰可能考慮不到,但尚芷……
他們知道「功德」這事之後,也許本身就是想除了其他人的。
沈容思考片刻,還是另外找了間房間住進去。
那三人,只能看他們自己有沒有命活下來了。
子時,打更的提醒之後,芙蓉準時來了。
她還如昨夜那樣哭訴,飄到隔壁一間房間時,卻改變了音調:「陳郎,陳郎你來啦!陳郎……不!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放開我!放開我!我不要啊啊!!!」
她撕心裂肺地哭喊,彷彿回想起了痛苦的事。
語氣又陡然兇狠,門被陣陣陰風捶得砰砰響。
「去死!去死!去死!我要你死啊!!!」
沈容從她的話語中,又猜出了一些信息。
只是她並不確定。
——芙蓉和陳廣年的故事裡,除了吳小姐,還有另外一個讓芙蓉痛恨至極的參與者。
這次,芙蓉發泄完就離開了。
沈容一個人安安靜靜睡了一覺。
門栓上的黃符又斷了一根。
她清晨走出房間,就見走廊上一路黑紅血跡蜿蜒,源頭是昨晚那三個人的房間。
左藍從房間里出來,嚇得尖叫。無力地靠在門板上滑跌坐地:「我想回家……嗚嗚嗚……我肯定要死了,下一個死的肯定就是我了嗚嗚嗚。」
沈容徑直走向那間血腥的房。
果然見到三人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面目痛苦猙獰,肚子全部被指甲抓爛,腿間血糊糊的成了一灘肉泥,慘不忍睹。
沈容拿被單為他們蓋上。
「你拿我酒樓的被單給他們蓋,髒了,我以後還怎麼用。」
門口傳來清越的嗓音。
沈容抬頭,對上封政有些驕矜的眼神。
她又想起她那個消失了的前閨蜜。
這種表情真像,太像了。
沈容:「不好意思,我賠你。」
封政眼眸一亮,又矜持地板起臉,嘴角壓抑不住地翹起,假裝漫不經心地說:「嗯,你陪我,這樣補償,也行。」
沈容掏出錢袋:「多少錢?」
封政磨了磨牙,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用你賠了!」
甩袖走了。
沈容愣了一下,收起錢袋。
她下樓吃早飯,通知了掌柜樓上三個玩家已死的事。
掌柜不以為意地讓小二上去收屍,並搜刮一下他們的財產。
小二把屍體抬到後院,叫人從後門拉去亂葬崗,回來說:「掌柜的,他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了。」
沈容沒拿他們的錢,在她之前就見到屍體的是……
腦中像有一根線被拉扯了一下,沈容抬頭看了眼。
左藍還沒下來。
肖振峰與尚芷神清氣爽地從外面回來。
沈容邊喝粥邊對他們道:「於毅他們都死了。」
肖振峰不以為然,彷彿一切在他意料之中。將錢拍在櫃檯上,讓掌柜的給他準備一份豐盛些的早餐。
尚芷倒怔了一下。
沈容心知她是裝的。
喝完粥,沒跟他們多說話,沈容找到小二,塞了一百塊:「你知道桃花現在住哪兒嗎?就是以前春滿樓的清倌,桃花。」
小二斜眼瞅了沈容半晌,笑道:「我本要收你五百,但你這麼說,我便只收你這一百吧。」
「桃花住在酒樓對面的巷子里,最裡邊那戶就是了。」
沈容道了聲謝。
出門買了一提糕點,往巷子里去的路上反思,自己說了什麼,才讓小二少收錢了?
走到桃花家門口,她腳步一頓,恍然大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