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管家這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心情只能用不知所措來形容。
偏偏這柳府沒一個頂用的,一幫子家丁丫鬟,誰也幫不上忙,除了瞎跑就是瞎嚷嚷。
「老伯,依我看不如讓將軍出來認一個吧。」
人群中不知是哪個好事之徒尖著嗓子喊了一句,老管家一聽這話頓時醒悟,招呼著家丁給門口這幫惹不起的才俊們看了茶又擺了果子,這才跑去找柳臨溪。
柳臨溪這會兒還跪在院子里呢,老管家一看忙哭天搶地的道:「祖宗哎,怎麼還跪著呢,您就算是不在意自個兒身子,也得顧著點肚子里這塊肉啊。」
「我爹就剩那一口氣了,我這一起來別真給他氣沒了,不吉利啊。」柳臨溪道。
「您肚子里這塊肉要是有個好歹,萬一孩子他爹鬧起來,咱們柳家能撐得住嗎?」老管家就差跪在地上給柳臨溪墊腳了。
柳臨溪見老管家一臉戰戰兢兢的模樣,問道:「這外頭……來得是誰啊?」
「後頭那些個我是認不全,站在前頭的有太傅幼子程遠,寧安候家的小侯爺林景澤,還有禁軍副統領陸俞錚……」老管家掰著手指頭道。
柳臨溪:!!!
他隨口扯個謊只是為了保命,竟然真有人來認領孩子,而且還一下子來了這麼多!!!
柳臨溪暗道:原主難道是個情場浪子,竟然招惹了這麼多風流債?
他記得原主在原小說中是沒有感情線的,雖然作者曾寫過一筆,說他是京城許多懷/春男女的心儀對象,但他一直以為那只是誇張的修辭手法,並未當真,沒想到這話竟然是實打實的陳述句!
柳臨溪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道原主不會真的懷孕了吧?這大宴國的男子本來懷孕生子就是常事,雖說原主是個將軍,但也沒說將軍就不會懷孕啊。可這孩子是誰的呢?
「大公子,您倒是給個章程啊。」老管家道:「孩子他爹到底是哪位貴人?」
「這個嘛……」柳臨溪撓了撓自己一頭亂髮的腦袋,有點犯難了。
他穿過來之後倒是一直在陸陸續續記起原主的記憶,但這些記憶片段很零碎,而且不是以時間排序。這就導致柳臨溪根本不知道原主回京述職這段時間到底經歷了什麼,和什麼人有來往或者有私情。
可這孩子的爹也不能隨便認吧?
萬一認錯了,回頭孩子生出來不像爹,那不就尷尬了?
「我回京述職這段日子,夜夜流連於花街柳巷,實在是……有些記不起來了。」柳臨溪開口道。
老管家一臉茫然:「大公子這些日子除了去宮裡述職,都沒怎麼出過柳府,哪來的流連花街柳巷一說?」
柳臨溪這話原本就是試探老管家,聽對方這麼一說頓覺有些疑惑。既然原主這段時間沒怎麼出門,哪兒來的工夫跟別人生孩子?難道是有人夜裡翻/牆來和他私會?還是他自己翻/牆出去找的別人?
一點線索都沒有,這可就麻煩了!
他謊稱懷孕原本是為了避開小說里柳臨溪被暗殺的結局,卻沒想到會惹來這麼大的亂子。剛才老管家提到的人,都是跺個腳就能讓半個京城晃一晃的主兒,柳臨溪心再大也知道不能輕易得罪,看來孩子他爹這事兒,還真的慎重對待。
「他們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各個都說是孩子的父親,總得有點憑據吧。」柳臨溪道:「誰主張誰舉證啊,讓他們自己拿出憑據來,否則我誰也不認。」
老管家沒太聽懂他這「主張舉證」的意思,但大概聽懂了後半句,那意思就是外頭這些人先爭出個高低唄。這樣也好,反正大公子如今選了誰都會得罪旁人,倒不如先讓他們自己互相得罪一番,也免得柳府承擔不必要的責任。
才俊們這會兒已經消停了不少,坐在柳府門前品著茶吃著果子,還有人當眾為柳臨溪吟詩作賦,倒是挺有雅趣。滿京城的話本先生和天橋藝人也都搬好了馬扎紛紛聚集,都想瞧瞧這京城百年難遇的盛況。
「我先來吧。」人群中一個略顯稚嫩的少年起身,朝眾人拱了拱手,開口道:「那夜京城放花燈,我與柳將軍是在河邊放燈的時候認識的。我記得他當時穿著一襲白衫站在燈火通明的河畔,我回首看到他的時候,還以為是哪位謫仙落到了凡間……」
說話之人正是當朝太傅的幼子程遠,今年才十七歲。程遠肖父,自幼便滿腹詩書,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只是他一張稚氣未退的臉扎在一堆才俊中,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說重點啊。」人群中有人笑道:「孩子怎麼來的?」
程遠臉一紅,正要說話呢,被人打斷了。
「柳將軍出身行伍,自幼便跟隨西北軍征戰,哪有這份賞燈的雅趣啊?一聽就是編的。」另一個青年起身,拍了拍程遠的肩膀道:「程賢弟,今日之事關係到為兄的終身大事,你可別怪哥哥橫刀奪愛。」
敢跟太傅之子如此稱兄道弟的,身份自然也不會差。
此人便是寧安候的獨子,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林景澤。
「我跟柳將軍是逛花樓的時候認識的,我倆一起喝完花酒,眉來眼去了一番,乾柴烈火,這樣那樣,然後就有了孩子。」林景澤道。
「柳將軍清白之人,豈會流連那種地方,他明明就是跟我打馬球的時候認識的。」
「不對,是和我去天橋底下聽書認識的……」
「我們是在明月樓吃飯認識的……」
眾人七嘴八舌,各個都說的情真意切有鼻子有眼,彷彿柳臨溪真跟他們有過一腿似的。好在大家都是斯文人,雖說是互相競爭的關係,卻也沒真的失了體統,至少現在為止還沒打起來。
御書房。
大太監蘇恆垂首立著,不遠處的書案邊,一人正翻看書案上的一摞記錄。
那人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看得出手的主人定是養尊處優長大的。
「這柳將軍也是有趣,讓人在家門口擺開了案幾,任由那些公子哥們信口胡說,恐怕這話本先生要忙不過來了。」蘇恆開口道。
「這些人都去柳府提親了?」那人聲音冷厲地問道。
「是,您看到的這只是一部分,柳府門前這會兒還熱鬧著呢,好些人還沒輪上號說話。」蘇恆道。
那人又隨手翻了幾頁,冷哼一聲道:「連陸俞錚都去了,今日禁軍不用他當值?」
「陸副統領許是和旁人換了值吧。」蘇恆回道。
「朕倒是不知道,我朝還有這麼多擅於寫風月話本的才俊,改日是不是可以辦一個場子,把他們都請來較個高下?」那人聲音不辨喜怒,蘇恆在一旁聽著也不敢答話,只陪著笑臉乾笑了一聲。
蘇恆此刻心裡才是戰戰兢兢呢,打從早晨柳府傳出疾風將軍懷孕的消息后,這位主子就一直沉著臉,後來京城才俊齊聚柳府的消息傳進宮,這位的臉色就更差了。也不知是惱疾風將軍不再去戰場西北軍就此失了猛將,還是惱這幫紈絝們跑去柳府提親失了朝廷體統。
「柳將軍可有表示?」那人又問道。
「柳將軍一直沒露面,大概是……沒有合心意的吧。」蘇恆斟酌著道。
那位聞言沉默片刻,面上依舊不動聲色,但眼底的冷意倒是淡了些許。
「這又是什麼?」那人目光看向案上的畫軸問道。
蘇恆忙道:「去提親的才俊,當場便有吟詩的,也有作畫的,這副是柳將軍的小像,但是奴才不知是出於哪位公子之手……」
那人打開畫軸,目光落在畫中人身上,只見畫中人一襲戰袍手持長戟,只左側眉骨處和唇上點了兩筆硃砂,紅的有些刺目,卻也令人一見之下不由心悸。也難怪全京城未婚的才俊都趕去湊熱鬧,這樣幾度浴血卻絲毫不失精細的人,恐怕整個大宴國也尋不到第二個。
「蘇恆,備轎。」那人突然開口道。
「這眼瞅著就要傍晚了,您這是要……」
少年目光依舊落在畫中人身上,開口道:「去柳府。」
「是。」蘇恆忙應了聲,心中卻忍不住嘀咕。
幾日前柳將軍來宮裡述職,在御書房確實待得久了些。他沒記錯的話,那日柳將軍走了之後,這位主子沉著臉大半天都沒說話,但他一個奴才不該問的也不敢多問。
但今日這位突然說要去柳府,這又是湊得哪門子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