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夫人
許希曉曾聽夏凌寒提到過,當年他爸還是個事業剛剛起步,小有成績的愣頭青,在酒會上偶然遇到了她,江浙名媛,養尊處優,幾番波折最終下嫁給了他爸,也算是當年一段富家千金和窮小子的佳話。
記憶中夏媽媽大部分時間都是優雅又體面的,說話不急不緩,語氣溫柔,小時候去夏凌寒家玩,他都很喜歡和夏媽媽說話,彷彿南方的和煦的春風,細細的雨幕。
小時候的夏媽媽總是和藹的。
許希曉摩挲著杯壁,有些出神。
「上次伯母說了什麼你還記得嗎?」
許希曉心中突然一陣煩躁,他將杯子捏得指骨發白,抬頭看了看夏媽媽。
夏媽媽涵養極好,桌上的茶水絲毫未動,面無表情地平視前方。
兩年前她逼許希曉離開他兒子的時候,她狠狠甩過他一巴掌,說了許多許希曉已經不願再像任何人提起的話。
那時候的夏夫人什麼優雅,涵養,統統忘了,極盡了她高貴了一輩子所能的刻毒的話都用在了他身上,甚至揪著他的上衣捶打他。
他聽過夏凌寒給他講南方的冬天是如何的寒冷,但是始終還是覺得有些誇張了。直到他真正在南方度過了一個冬天,才明白南方和煦的春風,細細的雨幕原來也有這麼寒冷刺骨,讓人無處躲避的時候。
就像此時坐在這裡的夏夫人,和當年打他的夏夫人一樣。
「記得。」許希曉啞著嗓子開口。
他心中升起一陣無力感,這是他們共同的長輩,是他最愛的人的媽媽。這讓他更加煩躁了。
夏媽媽手有些顫抖:「算伯母求你,你和他斷了吧。」
這句話讓許希曉眼眶一熱,他好想站起來大吼:「我愛他!為什麼不能成全我們!」但是他不能。
許希曉不說話。他已經用盡全力保持沉默,他怕一開口自己就會傷害這個同樣深愛著夏凌寒的人。
夏夫人也沒逼著讓他回答,又說:「我兒子脾氣倔,他決定了的事誰都勸不動。當年他出國這件事,是他自願的,你應該明白。」
自願?可是夏凌寒告訴他是被逼無奈才……
「兩年前他已經放棄你了。」
許希曉眼眶紅得像滲出的鮮血,臉色蒼白地盯著夏夫人。
夏夫人有些驚嚇,站起身,移開了視線:「你現在還在這裡,算什麼呢?」
許希曉所有的怒氣突然像潮水消退,全身的疲憊感像裸露出來的沙礫,癱坐在沙發上,仰著頭看天花板。
好累,什麼都不想做,什麼人都不想見,活著真的太累了。他甚至懶得去想夏凌寒,只想悶頭大睡。
精神極睏倦,身體卻異常的清醒。他就獃獃地蜷縮在沙發上,真的什麼都沒想,也沒動,就這樣一直坐著。
直到鈴聲讓他一個激靈,他才回過神,眼睛慢慢聚焦到桌上手機屏幕閃爍的「夏凌寒」三個字,本來乾澀的眼眶突然掉下淚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哭,但是眼淚就是受不住,起初只是掉眼淚,然後是小小的嗚咽聲。
想到家裡沒有人,許希曉終於是不再壓抑自己,放肆大哭起來。
鈴聲一直響,他也一直哭。一直哭到有些脫力,才慢慢平靜下來。鈴聲已經停了,但他不知道停了多久。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就大哭起來,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即使沒人知道,自己也覺得很丟臉。
但是哭過以後心情確實是十分的輕鬆。他拿起手機,關掉了屏幕上顯示的五個未接來電,回了個信息給他:「剛睡醒,嗓子疼,不回電話了。」
然後又走去廚房,哭真的是一件很費體力的事情。
他機械地燒水,洗菜,雖然沒胃口,但是飯還是要好好吃的。
切菜切著切著停了下來,許希曉彷彿鬼迷心竅一般把刀放在自己的手腕上比了比。
刀緩緩靠近他蒼白的手臂,青色的血管脆弱纖細。
冰涼的觸感讓他心慌,他不可思議地趕緊將刀扔開。刀撞擊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許希曉緊緊握著自己的手腕。
自己剛剛在幹什麼?想要自殺?許希曉你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麼嗎?
他覺得他已經開始控制不住自己了。
但他還是強自鎮定,臉色蒼白地拿起了手機。
是夏凌寒的電話。
「嗓子疼?要不要緊?」這個聲音讓他的心驀地有些酸楚。
「我不要緊,」哭過一場,許希曉的聲音還帶著鼻音,但是語氣平靜無波:「凌寒,我還是搬出去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