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風景 舉措

彎彎的小河纏繞在翠綠的山嶺的腰腹，像一條隨風搖曳的飄帶，如滄海般一望無垠的楠竹株株昂首挺立，不過卻因為太多英姿煞爽的同伴的互不相讓的傾軋，彼此間個人風采不為世人所關注，只能墮落為蔥鬱的綠色海洋中一朵毫不起眼的浪花，平凡而不幸。

隨著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步伐的推進，各地的建設試點在人、財、物的集中堆積之下，換以全新的姿態呈現出來，自然美景兼農閑農趣的生態旅遊也應運而生，放佛在一碗清寡的素麵上撒上辣子，至少觀感上增得了不少加分。

張紹儀此刻就置身於這樣一個略加修飾后的所在。領市鄰縣的滄瀾河畔，一處名傳說是神仙放養梅花鹿，叫放鹿嶺的山鄉，依託山清水秀，翠竹如海，開發成了遠近小有名氣的假日休閑勝地。山村裡眼界已然開闊，見過大世面的「能人」們用取之不盡的楠竹搭建了「全竹」的農家休閑茶莊，從樓宇、桌椅到餐具，沒有任何其他材質，很是吸引了一些有「精神潔癖」的人。

「雖然說這裡的自然條件不錯，關鍵還是公關，包裝得好，成為第一批全省十大美麗鄉村。隨後各種項目源源不斷的投進來，才有了今天的規模。」說話的是南岸鄉人大副主席張博釗，他吞吐著玉溪煙，神情愉悅。

國慶長假的最後一天，張博釗幾經努力之後終於邀請到了張紹儀，於是彼此帶了家人來到這個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彙報思想，交流感情，作陪的自然還有黨政辦主任韋明夫妻。有些時候隊不需要刻意去站，盟也不需要刻意去結。盡在不言中，無聲勝有聲。

由於已然是長假的最後一天，景區的遊人並不多，很是寬敞，叫著曾經很雅後來很俗的名字——聽竹軒的茶飯莊里僅有他們這一伙人，又由於女眷很識趣的結伴領略自然的風景去了，僅留下3個別有用心的男人。

「還有就是他們敢於引入全新的經營理念。引進景區開發公司，當地村民以土地入股，整個景區的發展有了統一的規劃。不過換句話說，這就已經不是傳統意義的新農村建設了。想想我們鄉的新岸屯，也是同樣時候開始建設新農村，一無所成，搞得那些所謂的農家樂旅遊，全靠政府的接待養著。」韋明本來就不擅長營造場面的氣氛，張紹儀作為領導也沒有在下屬面前賣弄的興趣，於是只能靠張博釗滔滔不絕的說著，支撐著貌似的和諧。

「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我們的新農村建設試點新岸屯沒一樣能和放鹿嶺比，也就不能要求太高。依照群眾的生活需求去弄就好。」張紹儀喝了口當地產的山茶，味道很怪，粗而膩，就像外出打工的山妹子以摩登的打扮榮歸故里的不協調。也許這才是真的自然。

「選舉之後會讓你分管土地城建這塊，對我們利用災后重建打造的兩個新農村建設試點你要心裡有數，資金還是太少，那些面上的東西能省則省，宣傳欄有那麼一兩個就行了，多硬化幾十米道路的東西比那些個東西要更有意義。」張紹儀並不奢求以那麼一兩個示範點的建設能夠撈什麼政績，既然一定要熬資歷，就多賺取一點民心。「計生工作馬上就要檢查了，今年全縣的現場會要在我們南岸鄉召開，這足夠說明我們這項工作的成績。韋明啊，我打算把這一塊交給你，基礎好就稍微輕鬆一點，給你個積累工作經驗的機會。」

見張紹儀談起了工作，張博釗、韋明兩人立刻端正了坐姿，一副認真聆聽的樣子，雖然動作的幅度很小，氣氛卻是一變。既然認了「老大」，在老大面前自然保持著應有的拘謹，那是種必須的尊重，無關感情遠近。

不過，兩人和張紹儀並沒有很親密的關係，只是張紹儀被任命為書記之後「唯二「登過門拜訪的人。當然，人事問題是嚴肅的問題，開會前張紹儀經過了還算充分的醞釀，並和他們親切交談，所以他們作為當事人並非事情上了領導班子會當事人還一無所知，所以在會上張博釗的表情雖然幸福卻不驚詫。

「書記，您放心，我不會讓您失望的。」韋明表著態，眼睛里溢出了真誠。對於一個睡得比狗還晚，起來的比雞還早，卻一直只是被別人當牛做馬一樣使喚，總是期盼卻沒盼出了頭的人來說，張紹儀是改變他命運的人，恩同再造。

相比之下，同樣面帶感激的張博釗的眼睛里平淡無奇，甚至有點戲謔，不時晃過一絲的不以為然，證明同樣的表情肯定已經不是第一次呈現。也許不久的將來，習慣了之後，韋明也將如此。已然習慣的自己現在豈不又是如此？

吃過午飯，攜董媛媛，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山間小路慢步攀爬，張紹儀自顧想著：若是三五好友，看竹、聞竹、聽竹，將是相當愜意的事情，無奈來此的動機已然不純潔，也就只能湊合鍛煉下身體，至於精神層面的閑適卻是不可強求。

張紹儀心不在焉的想著自己的心事，直到受到冷落的小女王不滿的發飆起來才收拾了心情，拋卻苛刻的精神潔癖，投入這片綠的海洋，呼吸著比較之下依然清澈的乾淨的自然氣息。

在不純粹中享受片面的寧靜是種無奈也是種功力。

國慶收假之後，當人們還沉寂在假期的慵懶之中的時候，張紹儀接連做了幾件再度擾得南岸鄉的幹部們不得安寧的事情。

一是任命選調生小李，李學景，為黨政辦副主任。所有人都知道是著力培養為接韋明的班做準備。

二是抽調了五名事業單位的年輕幹部到鄉政府任職。宣布事業編製的幹部一旦調崗到鄉政府部門工作，除工資屬於上級財政下發不能改變之外，包括年終績效獎金在內的其他方面同工同酬，由鄉財政補足不足部分，並在提拔任用上優先考慮。

三是宣布第二年換屆后鄉直單位站所長均實施公開推薦選聘，所有在編幹部職工都可以競選。並對鄉直單位實行績效考核，以現有年終獎金為基數，優則獎，劣則扣。

三件事情像重磅炸彈一樣翻滾了原來渾渾噩噩，洪水后一片狼藉的偏遠鄉鎮。突然提拔個年輕人就算有點驚訝也算不了什麼，但是同工同酬在南岸鄉卻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所以之前除了一心想要換成行政編製身份的人沒有誰願意到鄉政府工作，那相比之下辛苦得太多。

至於站所長公開推選更是不敢想象，那是比美國人選總統還要遙遠的事情。要知道再小也是領導，是領導就不一樣，扶持的項目你想給誰就能給誰，哪怕賣農藥買站長家的農業的人也要多得多，對於沒有其他門路的人們來說，這是決定生計命運的事情。

「我相信你們的能力，但是有些同志對工作確實太不上心，我還是給每個人一個機會，把公開推選的時間放到明年選舉之後，中間還有半年時間，也就是說還想繼續當這個站所長，你們有足夠的時間去挽回並積攢足夠的優勢。」在站所長座談會上，張紹儀不無陰狠的說道，「而且，公開推選的結果只是作為重要的參考依據，最終結果還是要由鄉領導班子開會研究，綜合考慮之後決定，也就是說你們做好了也就沒必要換了……..」

「鄉長也在這裡，我們已經商量過了，上級下撥的工作經費都足額撥給你們。我的要求很簡單，有自主的創新工作更好，沒有也沒什麼，能夠把布置的任務完成了就可以。我想這不算難吧。」

站所長們走了之後，梁遠振跟著來到書記辦公室里，臉上已經又恢復了痛苦的表情。「書記，不是我不擁護你的決定，這窟窿實在是有點難補回來。」

雖然做這樣的表態之前，張紹儀和梁遠振是經過了反覆的計算的，但是同工同酬和足額撥付辦公經費每年要從鄉政府的嘴裡挖出近八萬元，這已經夠南岸鄉半年的接待經費了。大地方，各項經費過往得多，幾萬塊錢不是很為難的事，小鄉鎮每年的收支就是那麼小小的數字，操作起來可謂困難重重。要知道縣財政每月下撥這樣的小鄉鎮的工作經費也不過四五萬元。其他要多吃一點，多用一下車或是報銷一點特殊費用，就要當家的人各顯神通了。

「為了應對國際金融危機，國家已經明確繼續採取積極地財政政策，明年我們鄉里就有水庫移民等好幾個縣重點項目，所以，就不要總是看著鄉直單位那點小錢了。」

「那好吧，還有個事情要向你彙報一下，剛才宣傳部劉副部長打電話來說，嶺南日報日報有記者明天要來採訪的我們災后重建工作情況，你看是不要著急大家開會布置一下？」

「嶺南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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