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幻象
鄭宵對雲雁將「妖怪的事」算得這麼清楚有些不滿,但現在確實正事要緊,於是他按照M先生所說跳下洞中,就在他雙腳接觸到星池的瞬間,鄭宵就聽到奇迹空間發出瘋狂的提示:
檢測到大量能量,是否兌換?
鄭宵當然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是。
然後他的雙腳就直接戳進了泥巴里。
一汪星池眨眼就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空間里的能量點在瘋狂跳動。
鄭宵眼睜睜看著空間的能量從三位數一路狂飆到了六位數,隨著數字越來越大,鄭宵的心情越越來越好,他恍惚有種中了彩票特等獎的興奮之感,連剛剛摔在泥里都顧不得了,直接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雲雁在上頭看著鄭宵笑得停不下來,好一會才問:「笑夠了沒,笑夠了就上來吧。」
鄭宵這才從泥里爬起來,仰著頭道:「你讓讓。」
雲雁的腦袋在洞口消失了,鄭宵屈膝蹦起,雙手在旁邊用力一扒拉,同時動用了衝刺效果,整個人就如火箭一樣直接衝出了洞口,他再順勢身子一斜便穩穩落到了洞口旁邊。
鄭宵這時的情緒平靜了些才感到渾身泥漿很不舒服,他扯著衣擺對雲雁道:「我去換個衣服。」
雲雁已經重新探頭看向洞中,聞言只是點點頭沒理鄭宵。
鄭宵往旁邊溜達了一點,掩在一棵樹後頭給自己換衣服,M先生表示不解:「你有必要嗎?」
鄭宵一邊脫上衣一邊道:「總覺得怪怪的。」
等他換好衣服出來發現雲雁正在破壞那些石板,鄭宵沒問為什麼,只走過去說了一句:「我來幫你吧。」
雲雁收手點頭,鄭宵開始往山坳里噴射火球。
他一邊控制著火球將那些石板統統燒碎一邊笑:「幸虧這些火焰能被我完全控制,不然非得引起山火不成。」
雲雁輕笑。
鄭宵將最後一塊石板粉碎后,山坳中忽然颳起了一陣風。
這陣風來得詭異去得也快,鄭宵剛抬手擋了一下眼睛風就平息了下來。
他放下胳膊睜開眼,面前的景象讓他張大了嘴。
不知怎的他和雲雁就換了地方,兩人正站在雁門關上,下方是兩方軍隊在廝殺。
這居然是古代的戰場。
比起電視劇里那些千軍萬馬的場景,真實的戰場更加震撼,鮮血、慘叫、喊殺……各種各樣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讓鄭宵只覺渾身血液直衝大腦,使得他難以控制的顫抖起來。
相比較之下雲雁則淡然得多,她立在雁門關的垛牆上目光晦暗的搜索著下方的戰場,最後終於找到了她要找的人。
那是一個紅袍銀甲的將軍,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手中黑色的長槍宛如蛟龍飛舞,不斷收割著附近敵人的性命。
雲雁找到這個將軍后就一直看著她,神色專註到鄭宵都察覺了什麼。
「那人是誰?」鄭宵輕聲問。
雲雁沉默著讓鄭宵以為她不會回答時才慢慢道:「是我的一位祖先。」
鄭宵睜大了眼睛,他這才細細打量那名將軍,對方一直背對著他們所以看不清面容,不過看其背影蜂腰猿背,估計正面也差不到哪去。
可鄭宵不明白的是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問雲雁:「這是你妖力的新能力嗎?」
雲雁搖頭:「是星池裡的執念,我打破了所有的石板,執念爆發讓我們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鄭宵遲疑了一下問:「所以都是幻象嗎?」
雲雁點頭。
鄭宵呼了口氣,是幻象就好,大不了當看一場電影唄。
但這電影也不能沒完沒了吧?
鄭宵毫無形象的坐在地上說什麼也不肯起來了,他不知道現實里時間過去了多久,反正他和雲雁在這幻象里已經呆了好幾年了。
這個幻象是以那日的銀袍將軍為主角,鄭宵和雲雁既不能離開他太遠亂跑,也不能做什麼東西改變幻象里的劇情,只能將軍到哪他們到哪,像兩個隱形人一樣旁觀著將軍的人生。
這名將軍一生戰功累累,鄭宵進入幻象時將軍年方二十三,已經是鼎鼎有名的鎮邊將軍了,鄭宵一路看著他成長,現在鎮邊將軍已經變成了護國大將軍,兩鬢已然蒼白,原本如竹子般挺拔的身軀也顯出些佝僂來。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
這位將軍終也沒能逃過君王猜忌的下場,晚年鋃鐺下獄,不日便要午門斬首。
是什麼理由都不重要了,一聲戎馬的護國大將軍終究未能得到一個善終的結果。
斬首前夜,一名女子現身天牢,老將軍看到來人怔忡許久,最後緩緩道:「萱萱,你還是一點兒都沒變。」
那名被喚做萱萱的女子形容冷漠:「你卻已經老了。」
老將軍苦笑不已:「是啊,我老了。」
他又問:「你是來送我的嗎?」
萱萱搖頭:「我是來問你後悔嗎?」
簡簡單單的問題卻讓老將軍良久說不出話來,他的目光似乎透過萱萱看到了遠方,那是他熱血戎馬的一生……
良久老將軍微微搖頭:「我不悔。」
萱萱對他的回答也不意外。她只是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老將軍對萱萱的態度也絲毫不意外,他笑了笑沖萱萱拱了拱手,然後閉上眼睛。
萱萱不會留下來送他走完這最後一程,所以他也沒有開口挽留。
然而老將軍以為會掉頭就離開的人卻還站在原處,她輕聲道:「按照你們人類的習俗,你的孩子應該來送你最後一程。」
老將軍淡定的表情徹底龜裂:「你說什麼?」
萱萱臂彎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嬰兒,老將軍抖如糠刷,嘗試著爬起來好幾次都因為手腳不協調而沒成功。
萱萱沒有來幫他的意思,老將軍終於站了起來,綁住他手腳的鎖鏈因為他的東西發出一陣丁零噹啷的聲音,老將軍充耳不聞,只急急往前走了幾步。
鐵鏈的長度限制了他活動的範圍,老將軍忍不住軟言懇求:「我過不去……萱萱你過來點好嗎?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萱萱依言往前走了幾步,老將軍終於能看清楚她懷裡的孩子,那是一個可愛至極的女嬰,這大半夜的居然也沒有睡覺,而是在襁褓里吸吮著自己的手指頭,一雙大眼睛咕嚕嚕的轉個不停,看到老將軍時女嬰的目光便停住了,一老一小對視了半晌,女嬰忽然將手指從嘴裡拔了出來,沖老將軍露出一個無齒微笑。
一身鐵血的老將軍感覺自己的心軟成了一團,他抬手想碰碰小嬰兒,然而在看到自己又是裂口又是污痕的手時他又猶豫了。
倒是萱萱掂了掂女嬰問:「你要不要抱抱她?」
老將軍又驚又喜:「我可以嗎?」
萱萱道:「你馬上就要死了,我以為你想抱抱她的。」
她將生死之死說得極為平淡,而老將軍也沒有因此流露出任何不悅,反倒是十分激動的點頭:「我想我想,我想的。」
萱萱嗯了一聲,很是隨意的把女嬰往老將軍懷裡一塞。
反觀老將軍則手忙腳亂得多,他屈起雙臂抱住女嬰,一會怕自己力氣用得大了傷著她,一會又擔心自己身上氣味熏著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彷彿托著的是一塊琉璃珍寶,脆弱易碎。
曾指揮過千軍萬馬的老將軍難得露出了無措的表情,他求助的看向萱萱:「我這樣抱她會不會讓她不舒服?」
萱萱平淡面容上顯出一絲疑惑:「她是鸞鳥之後,你不必這麼緊張。」
老將軍嘴裡說著「哦對」、「是鸞鳥」、「不必緊張」之類的話,但動作還是那麼小心翼翼。
女嬰被換了一個懷抱卻一點也不怕生,她的大眼睛咕嚕嚕的打量著老將軍,忽然咯咯笑著伸手去拽老將軍的鬍子。
老將軍已被關入天牢多日,鬚髮皆無法打理,長長的鬍鬚亂糟糟的堆在下巴處,這會被女嬰揪住,他連忙道:「莫揪莫揪,臟……」
然而女嬰並不能聽懂他說的話,反而笑嘻嘻的揪得更加用力了。
老將軍哎喲叫起來,女嬰人小力氣大,死死抓著老將軍的鬍子,把他下巴處的皮膚都扯得變了形。
但老將軍嘴裡呼痛眼中卻儘是欣喜,他滿目柔情的看著女嬰笑道:「她長得真好,也健康。」
老將軍忽然放柔了語調:「萱萱,謝謝你,這些年是我對不起你。」
萱萱搖頭:「不必說這些,我們妖怪不像你們人類那麼多麻煩規矩,這孩子縱使沒有父親也一樣是我們鸞鳥後代,不會有人多言什麼。」
老將軍噎了一下,方才那柔情的氣氛瞬間便被打破,他苦笑:「你還真是一點沒變。」
萱萱伸手將老將軍的鬍子從女嬰手裡救出來,順勢結果孩子,在老將軍依依不捨的目光里利索當人的道:「為何要變?你們人類總是瞻前顧後,我難道要變成像你這樣嗎?」
老將軍點點頭:「說得也是,你們妖怪恣意無憂,日子過得比我們這些人快樂得多。」
萱萱點點頭:「不錯,正是如此。」
老將軍似有所感問道:「你要走了?」
萱萱點頭:「嗯,時辰到了。」
老將軍也不問是什麼時辰,只戀戀不捨的看了一眼女嬰,片刻后咬牙道:「走吧。」
萱萱離開前道:「我會去給你收屍的,未來亦會讓孩子為你祭掃。」
老將軍嗯了一聲,背對著萱萱不再說話,片刻后牢中再無聲息,他轉身看去,眼前哪裡還有萱萱和孩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