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①
大將軍有些慌亂,手忙腳亂鬨勸著:「別哭,怎麼又哭了?」
獨孤娘子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樊將軍給她使個眼色,她無奈作罷,抿唇旁觀。
福靈想起周遭還有眾多將士,急忙抬手抹著眼淚,可越抹,眼淚流得越多。
心裡不停得罵自己不爭氣,被挾持三個多月也沒怎麼哭過,怎麼一見了他,眼淚就止不住了?
大將軍看向樊將軍,揮手道:「命令大軍出發,迎敵痛擊。」
樊將軍忙不迭下令,率領大軍向前開拔,獨孤娘子待要跟上去,福靈說道:「她不許去,讓她帶著手下女將保護我。」
大將軍看向獨孤娘子,獨孤娘子無奈說聲遵命。
福靈淚眼朦朧看看四周,樊將軍率軍離去,獨孤娘子帶隊遠遠候在一旁,只剩了她與大將軍,索性敞開了哭。
獨孤娘子冷眼旁觀,郡主沒完沒了得哭,大將軍手忙腳亂得哄,可誰也不說話,說清楚不就沒事了嗎?
忍不住策馬上前,開口說道:「郡主別哭了,大將軍沒有篡位,皇上已經下旨,冊封文毓郡王為太子。」
大將軍惡狠狠瞪她一眼,更加慌亂看向福靈。
福靈驚得半晌無言,默然許久,啊得一聲尖叫,大聲嚷道:「我哥哥做了太子?是不是你的主意?他打小體弱,又事事要強,你讓他做太子,豈不是想要他的命?」
大將軍輕咳一聲:「文毓郡王如今身子很好,而且他鑽研帝王之術多年,他做皇帝最合適不過。」
「你說合適就合適?我哥哥他願意嗎?」福靈氣道。
「他自然不願意……」大將軍話未說完,福靈氣得捶他兩下,又踢了兩腳,「放我下去,我不要你了,你到京城做你的皇帝去,不要禍害我哥哥。」
大將軍將她箍在懷中不放,福靈掙扎著拳打腳踢。
獨孤娘子忍無可忍再次上前開口:「郡主,太子大葬前夕,皇上將成王與文毓郡王扣在宮中,大將軍得到消息后,為了解救郡主的父王與哥哥,才率領大軍非詔進京,並不是為了謀取皇位。」
福靈又愣住了,停止掙扎獃獃看著他:「你怎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只會讓你擔心。」他說道。
「這會兒事情過去了,為何不說?」
「你鬧得厲害,不讓我把話說完。」
福靈自知理虧,額頭抵在他胸前廝磨著撒嬌。
他拍拍她後背:「都過去了,不提了。」
福靈輕聲問他:「我皇伯父扣留我父王與哥哥,是為了要挾你嗎?」
「準確來說,是要挾你,讓你設法阻止我進京。他派了鍾齊過來見你,我把人扣下了。」他說道,「此舉太過卑劣,我失去了繼續與他周旋的耐心,索性領軍進京,宣告與他翻臉。我一翻臉,他慌了神,打發忠勇侯過來說情,要與我和談。」
「我哥哥他,願意做皇帝嗎?」
「起初不願意,我與他一番長談之後,還是不願意,後來聽到你被挾持的消息,為了讓我儘快趕回來救你,他答應了。」
福靈眼圈一紅:「如此說來,都是因為我。」
「因為你,也算是皆大歡喜了。」大將軍道。
「我皇伯父呢?」
「能保住金家的江山,他勉強願意。」
「俞將軍還回來嗎?」
「等到京中局勢穩定,他就會率領大軍歸來。」
「廖恆呢?」福靈問道。
獨孤娘子在一旁屏住了呼吸。
「他不回來了,他在邊城已無牽無掛,留他在京中輔佐文毓郡王,他可盡展其才。」大將軍道。
福靈不敢看獨孤娘子,只是氣憤嚷道:「他在邊城怎麼會無牽無掛?他不該牽挂你嗎?」
「他說我有你了,他不會再牽挂我了。」他看著她笑。
福靈緊咬一下唇,心想,好你個廖恆,你等著,我定會讓你哭著回來。
心裡想著,卻沒說出口,事情沒成之前,說出來不過讓獨孤娘子徒增失望。
「我哥哥的身子真的很好嗎?」福靈問道。
「真的很好。」大將軍道,「已經開始物色太子妃了,只等先太子喪期一過,就要成親。」
「誰來物色?太后還是皇后?」
「皇后連失兩子,重創之下已病入膏肓,太后如今萬事不管,只在宮中頤養天年。」大將軍道,「文毓郡王說,他要親自選妃。」
「哥哥親自選妃的話,我相信他是願意的。」福靈放下心來,眉開眼笑。
大將軍揉揉她頭髮:「又高興了?」
福靈嗯了一聲,靠向他懷中輕聲問道:「可是,你不要自己的大業了嗎?」
「之前與文毓郡王書信來往,就覺得他胸有錦繡,比我更適合做帝王,不過,只是一個想法,跟廖恆都沒提過。」他親親她頭頂,「赴京那日,你追上來一番話,我下定了決心。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大業。」
「你真的甘心嗎?」福靈小心翼翼問道。
「文毓郡王讓我滿意,我就甘心,他惹我不滿,我再造反就是。」他輕鬆說道。
福靈輕輕在他胸前捶打兩下:「你帶我去看打仗吧。」
他點頭說好,腳後跟輕磕馬身,馬兒揚起四蹄飛奔起來。
獨孤娘子帶隊跟上,卻示意隊伍慢行
一名副將上來詢問要不要跟得緊些,獨孤娘子含笑搖頭:「我實在看不下去了,還是跟得遠些。」
大將軍隨著福靈高興,帶著她忽快忽慢,午後追上樊將軍的隊伍。
行不多時,對面塵煙四起,鐵蹄聲雜沓,一大隊人馬呼嘯而來。
隊伍前方一男一女並排騎馬前行,正是胡興與胡玉茹兄妹。
兩支隊伍狹路相逢,樊將軍先發制人,大聲喝問道:「對面來的可是狄國殘部?」
「某乃是西狄國國師。」胡興傲然道,「孫啟呢?讓他出來見我。」
「想見鎮國大將軍,先贏過我再說。」樊將軍橫握長刀,瞪視胡興。
胡興一笑,側馬讓過一旁,一員將領從身後策馬竄出,大聲道:「我阿伏羅與你一戰。」
樊將軍也讓過一旁,高將軍驅馬上前迎戰。
二將戰在一起,福靈與大將軍遠遠觀戰,福靈問道:「一個一個打嗎?幾千人得打到何時?」
「將軍們久不打仗,兩手發癢,這樣打著過癮。」大將軍輕笑。
「過了癮再一哄而上?」福靈問道。
「既是一對一的較量,也是心理戰。將領贏得越多,鬥志越昂揚,反之亦然。」大將軍道。
「我方將軍們勇猛,一定會贏,對不對?」福靈信心十足。
「不一定。」大將軍搖頭,「狄人生來彪悍,經過大戰留下來的,更是勇者中的勇者。而我軍最勇者都去了京城。」
福靈啊一聲:「那怎麼辦?」
「指揮權在樊將軍,看他的了。」大將軍道。
「你就不管了?」福靈問道。
「觀陣就是觀陣。」大將軍道,「這一仗,無論輸贏,我都不會插手。」
說話間高將軍敗下陣來,狄軍一陣歡呼,石將軍打馬上前迎戰阿伏羅。
福靈急得揪住他的衣袖:「高將軍都敗了,那阿伏羅竟如此厲害?」
「高將軍擅長指揮作戰,對打非是他的長項。」大將軍道,「阿伏羅號稱狄國第一勇士,是狄國太子的貼身護衛。」
福靈看過去,那阿伏羅全身黝黑,身形高壯,掄刀的時候若狂風卷過,每掄一下必大聲呼喝,福靈道:「此人力大如牛壯如鐵塔,不過行動間有些笨拙,應該派一個身手靈巧的對付他,他掄刀的時候為何呼喊?難道是為了向對手示威?」
大將軍看著她笑:「你可以做半個指揮官了。」
「為何是半個?」福靈噘著嘴笑。
「你對阿伏羅的判斷有幾分對,判斷還要加上觀察,樊將軍至少要派出三位將軍,以試探阿伏羅的底細。」大將軍道。
「我明白了。」福靈點頭,「想來石將軍不會使出全力。」
大將軍嗯了一聲,石將軍已敗回陣中,狄軍又是歡聲雷動,胡興臉上也現出得意之色。
「可是,若我軍連輸三員,士氣就會受挫。」福靈急道。
「先不急,看看這第三員如何。」大將軍道。
一員白袍小將打馬而出,玉面俊顏劍眉星眸,正是鄒開。
福靈兩眼一亮:「鄒開回來了?」
「推己及人,想來他跟我一樣苦苦相思,就讓他跟著回來了。」大將軍道。
福靈一聽,抿了唇笑,笑著靠進他懷中,兩眼緊盯著鄒開與阿伏羅纏鬥。
鄒開靈活跳脫,阿伏羅越打越急,大將軍在她耳邊說道:「此時應該換下阿伏羅,不過依胡興的性情,定會讓阿伏羅戰鬥到底。」
「他不懂得適可而止,對嗎?」福靈問道。
「好大喜功,只能贏不能輸。」大將軍道。
二人共乘一騎,一邊觀戰,一邊輕聲交談。
胡玉茹策馬退至一旁,伸長了脖子四處觀瞧。
昨日進了白石宮安頓下來,頭一件事就是打聽福靈住在何處。
她是國師的妹妹,白石宮上下人等對她十分客氣,一問便知,福靈就住在她隔壁。
本想過去瞧瞧她被囚禁的窘迫之相,可王太后親自召見,對她噓寒問暖並賜了晚宴,晚宴散后回去時,正看到哥哥進了福靈房中。
看來哥哥已經按捺不住,迷戀她而不自知罷了。
而王太后性情強悍心狠手辣,她不停為哥哥物色美人,以示大度,可哥哥若是對那個美人表現出喜歡,她就會立馬將人送走,並換來新的哄哥哥高興,聽說花園中的美人兒,最長呆不過三個月。
王太后對福靈十分在意,席間打聽了她的許多事。
若哥哥放不下她,不用自己出手,王太后自會對付她。
胡玉茹十分得意,你想著迷惑我哥哥,進而對付我,看來是不能夠了。
即便是籠中雀鳥,你也做不長。
因為得意,她夜裡睡得十分香甜。
睡得正酣時,突被一聲怒吼驚醒,接著又是幾聲怒吼,她跳下床,順著聲音跑到福靈房中,正看到哥哥一手掐著一名少女的脖子,隨著咯咯咯的脆響,兩名少女脖子被折斷,頭耷拉下來,眼睛猶大睜著,一臉驚恐之色。
胡玉茹嚇得躲避一旁,哥哥扔開兩名少女的屍身,瘋狂翻找著,將房中器物一樣樣掀起,砸在牆上發泄怒氣。
砰砰砰的撞擊聲不絕於耳,王太后循聲而來,厲聲嚷道:「你昨夜裡分明宿在我房中,這會兒天還未亮,你就巴巴得跑了過來?你就如此放不下那郡主?」
「是不是你?」哥哥撲了過去,一把捏住她脖子,「你將人藏哪兒了?」
王太后被掐得直翻白眼,拚命擺著兩手,示意說她沒有。
哥哥將她掐得暈厥過去,扔在一旁,掀開床板提著燈跳進地道,不一會兒跳了出來,臉色鐵青咬牙自語道:「蕭明庚,原來是你,是你搶走了她。」
不可能,明庚哥遠在京城,不會為了她回來的,胡玉茹兩手緊捂著唇,忍著尖叫的衝動。
她發獃的時候,胡興拔腳向外,不一會兒,宮外響起嘹亮的號角聲。
王太后悠悠轉醒,想要扶牆站起,腿一軟跌坐下去,惶恐著自言自語道:「是集結軍隊的號聲,他為了那郡主,竟然要動用全城的軍隊,他竟然掐著我的脖子,險些要了我的命。他昔日對我諸般恩愛,從未對別的女人如此上心,那郡主留不得了。」
胡玉茹回過神,跑過去扶住太后,急切說道:「給我一匹馬一把弓幾支箭,我跟著哥哥同去,見到那郡主,我幫你殺了她。」
「你為何要幫我?」王太后藏起惶恐,狐疑看著她。
「她搶走了我的心上人,我恨死了她。」胡玉茹道,「我幫你殺了她,你給我個名分,我要嫁給孫啟。」
王太后嗬嗬一笑:「公主,玉公主,我已經給了你身份。」
為何是公主,而不是長公主?胡玉茹心下狐疑,卻顧不得與她廢話,急切催促道,「快,派人給我備馬。」
「讓王兒認你作姐姐,然後送你去往金朝和親。如何?」王太后親切笑道。
「一言為定。」胡玉茹也笑了。
出了白石宮,一路打馬直追,未出綠洲,已追上胡興的隊伍。
「你騎馬倒是不錯。」胡興命人將她帶到面前,目光中難掩讚賞之色。
「哥哥帶我同去吧,我要看著哥哥打勝仗。」胡玉茹笑道。
「好。」胡興看著妹妹心想,我要讓你看著蕭明庚是怎麼死的。
胡玉茹心想,我不信,我不信明庚哥會為了金福靈回到邊城,我要過去親眼瞧瞧,若真的是明庚哥,我非殺了金福靈不可。
一匹高大的黑色駿馬立在河畔的沙地中,馬背上坐著一位男子,高大挺拔氣勢逼人,黑色鶴氅攏著懷中的女子,女子靠在他懷中,著紅色斗篷,白狐的暖帽沿下一張俏臉上笑容明媚,不時回頭看向男子,與他輕聲說著什麼,男子唇角含笑,輕聲回應。
二人一馬驟然闖入眼中,胡玉茹兩眼刺痛,嘩啦淌下淚來。
真的是他,他竟然為了她放下皇帝寶座,從京城回來了。
隔著淚眼,看著他雙手圈在她身前,緊緊握著她的雙手,在她專註看向戰局的時候,不時低下頭去親她的頭頂。
那毛茸茸的禿頭,你就不嫌噁心嗎?
胡玉茹心中高喊著,猛得策馬向前。
蕭明庚,你喜歡會騎馬的女人是嗎?我讓你見識一下我的馬術,可比金福靈差?
金福靈不會的,我也會。
策馬向前的同時,她舉起雙臂彎弓搭箭,拉滿弓弦一聲冷笑。
金福靈,我今日就要你的命。
蕭明庚,我讓你見識一下我的箭術。
嗖得一聲,利箭離弦,呼嘯著直指福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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