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舊雪
「我雖然在暗牢里被無妄之海的海水侵蝕了不少靈力,如今虛弱至極才會受你拿捏。」我冷笑,「盛津,你休想我低頭。」
「那些所謂的神願意屈服,捧著你的臭腳,可是我阿難不願意!」
盛津看了我一眼,「是因為,我不是你心裡的那個人嗎?你屠了不少神,那個人,是被你放了一馬,還是也被你殺了?」
我怔了一下。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很快,我想到長溯的時候屈指可數,又好像每時每刻都在想。我自以為藏的很好,我不再有念想。
可是眼前的這個人,卻又提起了「心裡的那個人」。
我冷著臉,「同旁人無關,我對你沒有任何感情,甚至還有恨。是你取了我半顆心,讓我渾渾噩噩了一段時間。」
因為那半顆心,將剩下的半顆心也冷了。
我不再看盛津,轉身進了洞府。
這裡的模樣還是之前的模樣,每一件擺設都還在原來的位置,晤青山的風景也沒有變過。
可是物是人非,是既定的結果。
玉璆不在了,我也不是原來的阿難了。
忽然就覺得好沒意思。
盛津走過來,也望著窗外,「我取你的半顆心,是為了封印前任妖王。你同阿楠同根同源,你的心便是她的心。」
我毫不留情的戳穿他,「你原本想要的,分明是我的一整顆心,甚至沒有想過要我活著。」
「你,分明是要我獻祭的。」
盛津沉默片刻,嗓音清冷,「是。」
「在攻上九天上界之後,將我俘虜關押,用無妄之海的海水腐蝕我的靈力,所為的,也並不是逼迫我成為你手中最好的利刃。」我看向盛津,「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你大可以直說,不必拐彎抹角的利用我,我都給你。」
「我累了。」我如是說,「我曾經想過守護九天上界,從訾硯帝君那裡習來無上仙術。可是我資質愚鈍,左右學不會。所以妖族想要我,才願意放人,我毫不猶豫的去了。」
「可惜最後,該活著的,一個都沒有活下來。我沒有守護九天上界,也沒有救回我想救的人。我屠了九天上界,我已然成為九天上界的罪人。」
「你不是。」盛津說。
「是不是也不太重要了。」
盛津面具下的面孔,我看不到神情,只能看到他盯著我的那一雙清冷又妖冶的眸子,和那一雙微薄又紅艷的唇瓣。
這面具之下的面容,又該是怎樣的風華絕代,是怎樣的……令我心馳神往。
我說,「許多人都在欺騙我,利用我成全他們的私心。我生了心魔,如今心魔還在,我不曉得什麼時候它又會爆發,攻佔我的理智。如若說我希望隕滅在誰的手中,興許就是你吧,盛津。」
他的聲音有一絲顫抖,只問我,「為什麼?」
「或許是因為,之前就差點死在你的手上吧。」我望著那些霧靄流雲。
盛津說,「我沒有想著利用你,欺瞞你,我是真的想要娶你為妻,在這件事情上,我是真心的。」
「我可以等,等你什麼時候願意了,我就娶你。」
盛津說完,化作流光消失在了晤青山。
我想冷笑,可是我笑不出來,最後化為滿心的苦澀,就連喉嚨得酸澀得緊,攪得我幾欲想嘔出酸水來。
我所見過的每一個人,我都看不透,比如盛津。
所以他們都能隨意的欺瞞我。
哪怕盛津說他是如何的真心,我卻再也不敢輕信。
我在晤青山獨自待了許久的一段日子,盛津每日都會帶一些花兒來,還有桃花酥。
可惜我已沒有了惜花之心,也沒有了吃桃花酥的興趣,每一次我都會將那些花兒丟掉。將桃花酥踩在腳下碾碎。
每一次,盛津都沉默的看著,然後沉默的撿起,再沉默的離開。
昔日訾硯帝君的門下,就只活了其嫆和當沾,那日他們結伴同舒樂一起來看我。
我倚在洞府門邊冷笑,也不讓他們進,「沒想到你們命這麼大,居然還活著。還在所謂的妖神手底下如此安逸。」
其嫆嘆了口氣,似乎不介意我的冷嘲熱諷,「我們雖然還能命大的活到今天,但是當時一戰,我們已經身受重傷,功力也大不如前。」
我冷漠道,「與我何干。」
「我曉得,是我們負了你。」舒樂看著我,「可是你該放過你自己,我們如何都不重要。我剛見你時,你還是無憂無慮天真無邪的模樣,過分可愛,可是如今,你……」
舒樂頓了頓,說了下去,「同那妖族又有何異?曾經傷過你的人,都已經付出了代價,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神族直接被大洗牌。」
「舒樂啊……」我的唇齒間喃喃的轉著她的名字,碾碎了復又回味兒,讓我想起了在北都時的情景。
原來許多事情當真就是命中注定的。
我問道,「長溯神君還好嗎?」
三人面面相覷一會兒,其嫆回答我道,「兄長他……自從神妖一役后就消失不見了。」
當沾也點了點頭,「我曾四處去尋過,也闖進了妖族中去,都沒有找到他。就好像蒸發了一樣,世間再無他的氣息。」
我微微低著頭,出神稍許。
舒樂說,「說來還有一事,我早該同你說清楚了的。當時長溯娶我,只是因為巫緒帝君相逼於他。但你那天……因為心魔發作,巫緒帝君被你重傷,不久前也隕滅了。這樁婚事便不做數了。」
我有些木然,「你們是夫妻的事情,九天上界人人皆知。不是說不做數就是不做數了的。況且,此事與我也沒有多大關係了,說來無用。」
「你們還是請回吧。今天我心情不好,著實沒空也沒心思應付敷衍你們。」我轉身進了洞府。
這天夜裡,我再度夢到了阿楠的那些過往。
夢得多了,夢得久了,好似那些都是我的回憶一般。我醒來之時也有些分辨不清,究竟我是阿楠,還是阿難。
沒有人告訴我。
外面的玄月還沒有落下去,我站在窗前看了許久。直到天亮時,才覺得腿站得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