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嫿嫿，過來。」
他欲言又止的樣子，讓秦嫿有很糟糕的聯想。
臨別，裴易送秦嫿上車。
車子本來要開了，秦嫿突然制止司機。
她降下車窗，盯著裴易，突然道：「你是不是有話沒說？」
裴易不是看不懂她眼裡的擔憂。
他笑了笑，輕聲道：「沒什麼，最近是多事之秋，你照顧好自己。」
裴易似乎立刻便要走了。
秦嫿卻突然推開車門追上去。
裴易正要上車。
阮清禾也在車邊候著。
秦嫿看了這樣的情形，就愈發篤定自己的猜測。
阮清禾是半途被他支開的。
裴易一定是有話打算私下跟她說，但不知何故，他最終沒有說出口。
秦嫿臉色微沉，追問道：「在扳倒聞晟的事情上，你們兄弟兩人都幫過我。你在我心裡，算是我的朋友，你哥哥……更不用說。既然是這種關係，你該知道我無論如何不會起害你們的心思，出了事，就算我幫不上什麼，也該告訴我吧。」
裴易側身對她道：「你別多想，有些事我不願跟你說，是不想加重你的負擔，更不想讓你難受，並不是提防你的意思。」
裴易跟秦嫿的舊事……雖然已經久遠到。
連他自己想起來，都會覺得恍若隔世，彷彿那僅僅只是他自己的一場夢而已。
有些事情連他自己都埋藏於心底。
可此時此刻作為旁觀者的清禾，卻看得十分清晰。
裴易望著秦嫿的眼神，還是如此的溫柔。
而且……這與他平日的溫柔，有很大不同。
阮清禾遲疑了一下，最終低聲道：「二爺，既然秦小姐想知道，我認為，她對裴爺的事情……也是有知情權的，不如，還是不要隱瞞了吧。」
阮清禾多嘴，裴易也沒有怪責她的意思。
最終。
裴易跟秦嫿上了車。
在秦嫿車子的後座。
他將一些……裴晉陽本不打算告訴秦嫿的事，全都說了出來。
原來，在裴晉陽幫助她用對付聞晟期間，已經是他和陳遇南兩方較量的關鍵時期。
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聞晟垮台了。
聞晟垮台，表面上看，似乎還給裴晉陽帶來的好處。
不少原本追隨聞晟的人，因為別無他選，只能轉投裴家兩兄弟麾下。
但……更多的負面影響，還在逐漸發酵中。
聞晟倒了，總統很快指派了新人，去坐聞晟的位置。
但不久之後，這個剛坐上外長之位的人，不知怎麼……就站到陳遇南那一邊了。
而且已經明確表示會支持陳遇南參與大選。
後面的情況發展，對裴晉陽越來越不利。
秦嫿聽了之後，心情也很複雜。
她試探著道：「可我們在對付聞晟過程中，一切都算是比較順利，而且，我的感覺是，裴晉陽並非是完全為了幫我，而是……他走到今天的位置，遲早要擺脫聞晟，他不可能一輩子屈居人下，更何況聞晟與他本就有分歧。現在聞晟垮了，他和聞雅也順利離婚，這對他來說，沒了後顧之憂。這是他自己選擇的政治手腕，應該與我關係不大吧？」
雖然秦嫿明白裴易的意思。
但是她，心裡仍是不大相信的。
至於么。
除非裴晉陽是真的瘋了。
才會為了區區一個女人，去扳倒自己的岳父，甚至摧垮聞晟的整個家族。
所有人都知道聞晟和裴晉陽同處於一個利益集團。
這個聯盟瓦解了，裴晉陽必定要付出一些代價，但他得到的好處應該不少。
裴易聞言笑了笑。
雖是笑著，但卻有說不出來的苦澀。
秦嫿很是糾結，「難道……你的意思是，裴晉陽是為了幫我，才叛了聞晟的么？這……我實在沒辦法相信。」
秦嫿一直覺得自己也不算是沒心沒肝的女人。
裴晉陽在幫她，她當然明白。
但幫他，又何嘗不是借著她的這個機會解決聞晟？
這應該是一種，互相利用，相互合作。
就算裴晉陽有私心。
那麼也是因為……他容不得她跟聞晟。
裴晉陽的佔有慾極強。
她若是跟陳遇南在一起，他管不了，或許還能容忍。
但聞晟……明擺著她是為了復仇而委屈自己，裴晉陽看不過眼，所以趁勢與她聯手。
這邏輯上都能說得通。
但若說他完全是為了幫她，秦嫿沒辦法接受，也很難相信。
……
裴易一字一句地道：「其實這也是我今天再三考量不想對你開口的原因。坦白說，我也不敢說，大哥這樣做，真的完全是為了護著你，不想讓你被聞晟糟踐。」
「……」秦嫿咬著唇，神色慌亂。
「大哥即便是在我面前，也從未這麼說過。但是，在我們的計劃中，解決聞晟，至少要擱在三年後。也就是，大選結束，大哥順利上台，穩定期過了兩年之後，他才會著手對付聞晟。如今提前了三年，按照他對我說的意思，是他自有決斷，不讓我干涉，只准我配合。但是秦嫿，我們籌謀了十幾年，這十幾年來，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循規蹈矩，按部就班，從來沒有提前做任何一個不合時宜的決定。」
裴易臉上的神情有些垮，看得出來他最近也是精神疲憊，狀態不佳。
「我們的計劃中，沒有變數。任何一個變數都沒有。唯獨……是你。秦嫿，唯一的變數就是你。」
「……」秦嫿原以為自己不會相信的。
裴晉陽是一個如此重權重利的男人。
他從前利用她的時候，一直都是得心應手，從來沒有半點愧疚。
如今，他好不容易身居高位。
距離他的目標，只不過是一步之遙。
他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女人……
秦嫿無論如何都不願意信。
可是邏輯，確實解釋不通。
裴易說：「提前扳倒了聞晟，代價不僅僅是失去臂膀。聞家的勢力不容小覷，不僅僅是聞晟和聞雅，還有聞系的其他重要人物，現在……都付之一炬了。最近這段日子以來，我們明顯落於下風，跟聞晟的倒台是脫不了關係的。」
秦嫿猶豫了一下，她低聲道：「會不會是因為，裴晉陽自信過頭了？他在對聞晟下手之前，不會沒有估計過這種後果。只不過是他認為，自己完全可以應對，所以冒險。」
「或許吧。」
秦嫿心裡也不好受：「裴易，你今天跟我說這些，是覺得我有什麼可做的嗎？是不是你們現在落於下風，如果……我能從陳遇南身邊做點什麼，可能會幫到你大哥？」
裴易立刻道：「不是，當然不是，你什麼都不要做，也什麼都別想。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你做什麼都沒用了。何況，我不管你和陳那邊是什麼關係，都沒用的。他對你會有防範，你哪怕是想幫，也幫不了什麼。我跟你說這些，只是覺得……距離大選宣告結束，大約還有近一年的時間。」
說到此處，他一個大男人，竟是有些哽咽。
「一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萬一，我是說萬一，我們真的敗了。那麼，你今後哪怕再想跟大哥在一起……也不會有時間了。你明白么，秦嫿，如果你對大哥有感情，這一年裡，就好好跟他過吧，免得，將來留下遺憾。還有，你們的女兒，掌珠自打生下來，就沒有與你一起生活過，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將來，你有可能要帶著掌珠一起生活。」
秦嫿知道事情發展的情況已經越來越不好。
但她至今都沒有想過……自己終有一日，真的會面臨更絕望的境遇。
她張了張口，神情變得有些木然：「你是在，嚇我么？你們裴氏兄弟二人也算底蘊深厚，就算……就算暫時落於下風，可不是還有一整年的時間么，難道現在距離大選還有一年時間，你們已經放棄了？」
裴易道：「當然不是，我們仍有勝算，但，勝算不算太高。眼下的局勢，我沒法跟你斷定，自然也沒有半點要恐嚇你的意思。我只是給你一個提醒，我怕將來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境地，你會後悔。」
裴易的聲音很沉，聽得出來整個人都比較沮喪。
「從前我嫉妒過大哥，那時候我覺得大哥對你不夠好，甚至你離開他，我心裡也是支持的。但，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我覺得大哥對你感情，或許遠比我想象的要更深，甚至……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明白過來。他心裡一直有你，或者說，從頭至尾，只有過你……我不好說他是個完美的伴侶，但他對你，確實是掏心掏肺的。而且我覺得，你也是對大哥有感情的，如果眼下真的只剩下這麼短的時間，你們難道不該珍惜么？」
秦嫿發怔了許久。
最終她還是保持冷靜，對裴易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跟我說的話，我都會好好考慮。」
…………
秦嫿回去之後，一宿都沒有睡。
這一宿她也不是在發獃，而是真的想了很多種可能。
裴易的意思其實已經很明確了。
而秦嫿對裴易，不是沒有信任感的。
如果事情發展沒到這一步，裴易不至於故意用誇張的言辭來騙她。
而裴易這樣做，對她也沒有好處。
可她究竟能做什麼呢。
是不是真如裴易所言的那樣，她什麼都做不了。
難道只能是……任其發展。
或者把握住最後這一年的時間。
秦嫿深思良久。
與其說相守一年，苟且歡好。
秦嫿並不想過這樣的日子。
她希望裴晉陽活著。
當然，陳遇南也要活著。
秦嫿第一直覺的反應，是去求陳遇南。
但……這似乎很不合適。
一則是立場，她為了裴晉陽出面，就等於成了陳遇南對立面的敵人。
這樣不僅幫不到裴晉陽，而且還會毀掉她和陳遇南之間的關係。
這應當是最愚蠢的做法了。
而且，現在距離大選還有一年的時間。
她這個時候就登門去求情，何嘗不是一種露怯？
或許兩方角逐中，誰都沒有必勝的把握。
她如果出面，等於直接在陳遇南面前滅了他敵人的志氣。
秦嫿考慮了很久。
她終於，試著通過肖森。
找到了她一直想見卻不敢見的人。
……
男人住在一處地段很隱蔽的私宅。
但環境清幽，甫一走進去就覺得心情寧靜。
秦嫿仔細觀察了四周，這宅子看上去很是空曠，而且缺少人氣，似乎是沒有女人存在的痕迹。
見到他的時候。
男人雙手負后，站在落地窗前，背影如此熟悉，簡直沒有掩飾。
秦嫿忽然就笑了。
她直接笑出聲來，覺得這場景實在諷刺。
這種諷刺，甚至讓她覺得刺痛。
如果不是抱著明確的目的，她甚至就想直接甩手走人。
他驟然側身回首。
秦嫿對上他的眼睛，把眼眶裡滾燙的液體，盡數咽了回去。
男人沖她招手：「嫿嫿，過來。」
秦嫿咬住下唇，眨了眨眼。
她儘可能讓自己平靜。
此情此景，他可以如此泰然。
她又何必要心潮起伏。
秦嫿張了張口，平靜地笑著問：「這一次，怎麼不繼續掩飾身份了？是因為聞家倒台了，不再有人對你構成威脅，所以不必要了么？」
秦嫿沒有上前。
終究是他主動走上前去，動作力道克制地，將秦嫿摁進自己懷中。
「對不起，是哥哥不好。」
秦嫿在他懷裡身體僵硬。
冷笑了一聲，「哥哥？你還知道自己是我的哥哥么？這麼長時間了……我不管你之前發生了什麼，遭遇了什麼，哪怕你真的有難言之隱，也不必一直對我隱藏身份吧？你是怕我面對不了你現在的身份，還是……怕我會成為你的阻礙，秦御，在你眼裡，我就是一個礙眼的人，是么？」
秦御似乎沒有打算解釋什麼。
秦嫿的控訴和怨懟，也顯得很無力。
因為這些都已經是她……一早猜到的結局。
此刻只不過是她逼著自己將一切真相在自己眼前撕扯開來罷了。
秦嫿不想哭。
她也以為自己是能夠剋制的……
可還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
淚流滿面。
秦御輕撫著她的背：「已經發生過的事，釀成的後果，無法補救，我不能冒險。哪怕我很想要回來見你，安慰你，現實卻不允許我這樣做。嫿嫿，我欠你的……永遠都補救不了了。我也從未想過要求得你的諒解。」
秦嫿緩緩抬起臉，凝著他，「這一年多……你有別人了，是么？」
秦御似乎蹙了下眉。
他這張臉，幾乎是全新的面孔。
秦嫿本能地想要在他臉上找到熟悉感。
可是很難，實在太難了……
只有眼神。
只有眼神是最熟悉的。
除此之外，都很陌生。
他否認道：「沒有，這一年來我殫精竭慮，能活下來已經是不易，怎麼會有精力去做別的，你別多想。」
秦嫿抬手狠狠捶了他一下，「你騙人！你有別人了……你一定是遇見別的女人了，否則你為什麼不來找我……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你還不願意認我，秦御……你知不知道我已經對你死心了，我甚至寧願相信自己的猜測根本就是天方夜譚，我希望自己的判斷全都是錯的……」
秦御的聲音也變得沙啞，彷彿竭力隱忍著許多情緒。
那麼多的感情，壓抑已久的內容。
時至今日，已經不適合被全部傾瀉出來了。
「嫿嫿，沒有別人，自始至終都沒有別人，你別想這些了，我沒必要瞞著你。之所以不能露面，你應該明白，這是為了你的安全，秦御已經死了，三五七年內，甚至可能十年二十年，我都不能再以秦御的身份遊走在這世間，而你……你至少還能坦然地活著，有人呵護你，自然也會有人愛你，嫿嫿，你已經不再需要哥哥了。」
秦嫿聽到他這句話，心臟是狠狠抽了一下。
她張了張口，竟是哽咽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不需要他了。
秦御親口說。
她不再需要這個哥哥了。
秦嫿緩緩推開他，目光沉靜了許多。
「你知不知道，當時高速上那場火，在全網刷屏……我看了無數次，我不敢看，卻又控制不住自己，反反覆復看了無數次，我不敢相信你真的死了……一直到過了三四個月，我才勉強接受現實。如果我脆弱一些，或許就隨你去了。如果……不是因為秦伯伯還活著，不是因為我知道秦氏對你來說有多重要，我或許真的就隨你去了……」
秦御的手指一如既往地修長，只是手上的繭，似乎比從前更厚了。
他動作很輕地拭去秦嫿臉上的淚。
聲線清冽沉穩：「不會的，我了解你，嫿嫿，你不會輕易放棄自己，你會越來越好的，什麼都不用擔心。」
秦嫿臉色蒼白。
她顫抖著手，從包里翻出婚戒。
然後套在自己的手指上，面向他。
「那麼這個呢，這算什麼，你說過要娶我，還說要和我重新開始，要跟我好好地過完這一輩子……然後你做了什麼？你拋下我，留給我一個死無全屍灰飛煙滅的結局。這就是你對我的態度么。你怎麼可以……這麼狠。」
秦嫿嘴唇輕顫，一字一句地說：「是你不要我的，每次都是。第一次，你把我送給裴晉陽，第二次，你棄我而去，留下我支撐秦氏的爛攤子。哥哥，這就是我們十幾年的感情，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