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天意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非是人死前性子會變，更不會突然覺悟，萬事看空，什麼都捨不得，才會千言萬語凝成一句。李都平死而未死，正是這種感覺。

當睜眼一瞬，看到小天使和高冰兵掛淚的眼，李都平身體麻木，心臟卻沸騰了。淚為誰流不重要，關鍵是未來並沒停止繼續，過去也逝去未遠，原來死過一次，才會真正懂得生的含義，才會明白生活是多麼美滿。

李都平抑住滿心眷戀，滿腔的激沖，把目光投向第三張臉，那是於姍姍。於姍姍沒和兩女服侍左右，激切地探在床后，帶笑的歡顏色也眼睛紅紅。

李都平眼光一一掃過，最後停在於姍姍臉上，笑問道：「姍姍，你那防彈衣怎不好使？不會是假冒偽劣吧？」

李都平第一句說小天使和高冰兵「你們都在」，第二句就談防彈衣。古倩敏和高冰兵相互一望，情緒再度激涌。李都平第一句流露濃濃眷戀，第二句則煥發勃勃生趣，她們焉能不激動？

於姍姍看看另兩女說，欣慰地說：「你可得了，要不是我的防彈衣，你就真的死定了，是我救你一命呢！」

「李總，您醒了！」李都平還沒答話，趙重和唐周聞訊進房了。

「醒了。讓大家擔心了。」李都平艱難地展出個笑容，又對古倩敏道：「敏敏，幫把我把氧氣罩摘了，我跟大夥說說話。」

古倩敏忙擦擦眼道：「那怎麼行？你傷這麼重，才剛醒過來！」

「沒事的。」高冰兵歡快一笑，體貼地道，「都平哥大難不死，肯定美得冒泡呢，讓他說會吧。」說完直接給摘了。

「你幹什麼？」古倩敏不樂意了。委屈不爽地看李都平。李都平那句「你們都在」，明顯把她和高冰兵並列，她多少有點不是滋味，現在高冰兵又自作主張，她不滿了。

李都平暗暗苦笑，柔聲道：「敏敏。中槍那一剎，我腦袋一片空白，能再看到大家，感覺真挺好，就讓我說幾句吧。說完我再戴上，你看行嗎？」

「那好吧，只能說幾句。」愛人懇求了，古倩敏呶著小嘴，不情願地答應了。

高冰兵打個小勝仗，抿嘴偷笑不止。被李都平並列，古倩敏不高興。她卻不以為然，李都平心念她，在她看來本就是很正常、也很平常，不是感情曾經，是一直存在。

病室雪白而靜謐，空氣充滿柔情又稍微尷尬，微酸的味道無聲纏繞。唐周看看兩女，自以為是地道：「李總，古姐和高記者剛才都嚇壞了。還好您沒事。不過高記者沒說錯，您真是大難不死。要不是您穿著防彈衣，手機還是鈦殼，可真不好說了。」

又被和高冰兵並列，古倩敏直翻白眼，高冰兵再笑。

趙重忙介面道：「沒錯，殺手用的是俄國維克托手槍，採用子母分離式破甲彈，遇到阻礙。前面的破甲彈會高速脫離穿破。防彈衣和鈦手機少一層，您都沒這麼幸運了！」

「維克托手槍。是不是常說那斑蝰蛇手槍？」李都平反問。這種槍貌似在和電影里常常提到，他故有此問。

「對。」唐周又把話搶回，「維克托手槍印有斑蝰蛇圖案，俗稱斑蝰蛇手槍。」

李都平又問：「這種槍好搞嗎？」

唐周不明白李都平意思，不自覺看趙重。趙重沉吟著道：「不算太好搞。歐洲地區可能稍多，東亞這一帶，黑幫分子多半用美國手槍，或者我們的五.四和六.四，個別職業殺手可能會用到。」

李都平若有所思地點頭，沒再說話。

李都平突然關心起手槍，眾人都有些意外，於姍姍道：「幹嘛問這些？你想到什麼了？」

李都平道：「也沒什麼，就是覺得這次暗殺來的太蹊蹺。」

眾人皺眉不語。李都平道：「暗殺來的太巧了，任誰都會覺得是被裁員工報復，警方肯定也會這麼查。可說到底，那些上訪者都是普通老百姓，不過是想保住工作，怎麼會有膽量殺人？何況那種槍又不是隨便可以弄到。我覺得他們可能被外人利用了，甚至整個上訪都有外人參與操縱。」

眾人驚奇，於姍姍道：「你認為是誰？」

「還能是誰？肯定是恆生集團那幫傢伙。」李都平嘆口氣道，「姍姍，你爸沒在這，估計是和警察在一起。你看能不能讓於隊長跟曾局打個招呼，讓他們借查上訪人群地機會，狠敲為首那幾個老傢伙？殺手可能不好查，但中間人他們不可能不知道，只要順藤摸瓜，這案子不難破。」

「沒問題，你不說我也非給他送進去不可！」於姍姍咬牙切齒地說。

李都平雖沒直說，可眾人還是很容易就想到那個所謂的中間人選，此人當然就是前次逃脫法網的羅大衛。

李都平傷勢嚴重，剛做完手術就指導破案，疲憊的黑臉難得蒼白。古倩敏心疼地道：「老公，先別說這些事了，等傷好以後再商量。」

古倩敏說完，就要給他戴氧氣罩，李都平忙道：「等一下敏敏！我再說兩句，就兩句。」李都平哀告，還順勢擠擠眼。

李都平難得哀求，古倩敏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滋味，咬咬嘴唇把拿氧氣罩的手放下。

李都平轉向高冰兵道：「冰兵，你還得幫我個忙。」

「什麼事你說。」高冰兵當即點頭。

李都平道：「這件事明天肯定會沸沸揚揚地炒起來。你馬上回報社，接著上回地報導再寫篇後續，直接把幕後責任安到恆生頭上。如果報社方面怕擔責任，你就寫篇採訪記錄，通過我的嘴說出來。」

高冰兵皺眉道：「你都傷成這樣了，怎麼還想這些事？」

李都平亦皺眉：「不是我想，現場那麼多記者，你不寫他們肯定會亂寫。你是唯一在現場、又跟我到醫院的記者，只有你能引導輿論導向。」

高冰兵不說話了，小嘴高高，因為不想在這時候離開。

李都平說半天，已經有氣無力，看看古倩敏又道：「去吧，明天帶報紙來。我這一躺至少十天半個月，你要非來不可，我和敏敏…總不能把你轟出門。」

高冰兵調皮地瞧古倩敏，不好意思地咧嘴；小天使愈加來氣，在一旁橫眉立目；眾人俱尷尬莞爾，為三人難以捉摸又不可思議的關係。

李都平喘口氣，又對於姍姍道：「姍姍，公司那邊…」

「公司我都幫你安排好了。」於姍姍搶道，「我讓他們按部就班，絕不姑息，還按你意思，讓易青代理副總了，你要沒意見，回頭讓敏敏到公司宣布一下就可。」

「沒意見，你的安排，我怎麼會有意見？」於姍姍如此雷厲風行，李都平有點意外，但更感激。稍停，李都平看看窗外，又說，「現在已經下午了，我有點餓。姍姍，你上回地粥挺好吃，能不能再給我做一回？」

「哦，好。你喜歡吃什麼告訴我，我都給你做。」於姍姍驚愕點頭，攏下鬢髮站起。她明白了，李都平是想把閑人都支走，和古倩敏單獨說話。

隨後，高冰兵回報社寫稿，於姍姍回家做飯，趙重和唐周識機地守在門外，把病室的小小空間，留給一對相愛的人兒。

人都走了，空氣恢復寧靜。李都平笑說：「小yin娃，這回可以給我戴氧氣罩了。」

古倩敏眼圈立馬躥紅，斜倚床邊黯然，長發半遮她委屈的臉，氧氣罩在她手中捏玩。

李都平溫柔地道：「敏敏，我承認對她還有感情，但真就是過去的感情。我現在想的，真就是怎麼疼愛你，安安全全地和你過完這一生。我知道你會不高興，但別多心好嗎？」

古倩敏又被說愧，拭乾眼角說：「老公，我沒不高興，也沒多心，就是有點不舒服，你別擔心我，好好養傷，若你見她能好得更快，她想來就來好了，我不會反對，而且…」古倩敏剛拭完的眼睛突然又紅，「老公，你傷一次又一次，一定是我前世地災難轉到你身上了，我真覺得好對不起你，真的有點怕你…」

小天使實在太善良，也太好說話了，這個時候還完全念著他，李都平感激感慨，又心酸不已，下意識就想握她手，可麻勁未消，根本沒動了。

大腦指揮不了行動的感覺很彆扭，李都平動情地道：「傻丫頭，你怕什麼？這是天意，天意不可違，他們一次次害我不死，就證明我們會和和美美過一輩子。另外這世不是上世，這世的我也不意味上世的我，老天把你送給我，就註定我要承擔一些責任。相信我，不會再有第三次了，他們完蛋的時候該到了！」

「我相信。」古倩敏哽咽點頭，頃刻淚流滿面。

天意，一個不可捉摸的用詞，卻未必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