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三十秒

兩人所承受的壓力驟增。

如果說三米級的實驗體，屬於蘆屋良暫時爆種還能殺死的敵人，那麼五米級的實驗體，就已經和他的實力相當。

正面作戰，只能通過不斷的纏鬥，才能取勝。

而且就算能取勝，也一定是慘烈的險勝。

更不要說是十米級的巨人，起碼在現階段，蘆屋良唯一可能對他造成致命傷害的手段，只有「預讀之印」而已。

「預讀之印」也不是那麼好生成的。

越是強大的敵人，生成預讀之印的時間便越長。

而且它時刻都在移動，在恰當的時機命中恰當的位置，在如此巨大的體型差距下，也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咔嚓！」

十米級巨人，舉起倒在地上的屍體，像是使用武器那樣，向下砸去！

陰影鋪天蓋地。

青冥氣在腿部流淌，為蘆屋良提供強勁的爆發力。

就好像擁有了青蛙、蟋蟀那樣格外發達的腿部肌肉，他雙腿一蹬，在地上翻了個滾，險之又險的躲開了實驗體的重擊。

所有實驗體的肌肉、骨骼，都和常人有著很大差距。

即便是屍體，也能被當做不錯的武器來使用。

當然，能把它們當做武器的，也就只有體型更加誇張的實驗體們。

蘆屋良堪堪躲開這一下攻擊，可是地面上突然有一株植物，死死的糾纏住他的小腿。

另一邊，一隻五米級巨人也是盯上了蘆屋良。

一巴掌向他壓下來。

破開灌木的束縛，至少需要一兩秒時間。

而這緊要關頭的一兩秒，卻有可能決定生死。

危險危險危險危險......「預讀」在瘋狂的向蘆屋良預警。

只是「預讀」中看到的無數個未來，幾乎全部都通向重傷，乃至於死亡。

蘆屋良的「預讀」，其實在一定程度上被這些巨型實驗體克制。

「預讀」在面對體型相仿的敵人時，能發揮很好的效果，躲開攻擊、發起反擊，一氣呵成。

可面對巨人們，他們的攻擊軌跡，其實不用「預讀」也能看穿。

就算看穿了，從巨人的攻擊範圍內逃開本身，就是一件難事。

這就好比老師講解做錯的題目，你腦子好像學會了，但是手沒有。

這是典型的身體條件跟不上思維的現象。

很多人以為自己在打架的時候，能準確的找出敵人的破綻，攻擊其孱弱的地方。

實際上，絕大多數沒有經過訓練的普通人，在腎上腺素分泌后，就會暈乎乎的，像是喝醉了酒那樣，大腦一片空白，只知道毫無章法的亂打。

想象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蘆屋良舉起禪杖，決定和五米巨人正面對抗。

「嗤——」

空氣里突然傳出一種很奇特的聲音。

絲絲的寒意，在蘆屋良周身擴散。

巨人向下壓的手掌，動作一點點的遲緩下來，上面掛起一層白霜，且白霜迅速擴大，變成冰塊。

將肌膚以及內在的血肉、骨骼，全都凍住。

『這是？』

蘆屋良看向身邊。

一個面色雪白的虛幻身影，緩緩浮現。

她的一頭白髮，有如瀑布般傾瀉下來，露出一張和土御門蓮華有一兩分相似的俏臉。

身上穿著繁複精美的素白和服。

「還愣著幹什麼？快閃開呀！」

這道虛影的語氣不是很好。

蘆屋良快速掙脫腳下的枝葉，閃到一邊。

她是雪女？

就這幅清冷的相貌，令蘆屋良想到日國傳說中的一種妖怪。

再結合土御門蓮華身為晴明的後人，自然也是一名陰陽師。

這雪女，應該是土御門蓮華的式神？

『式神，終於見到式神了啊......』

蘆屋良相當感慨。

他明明有蘆屋道滿這樣的便宜先祖，但是直到現在為止，他才第一次見到一個貨真價實的陰陽師和她的式神。

不過正統的陰陽師，也會拿著長刀作為武器嗎？

——土御門蓮華表現出的劍道實力，是蘆屋良迄今為止見過最強的。

還是說，這其實才是這世界陰陽師的正常畫風？

另一邊，土御門蓮華剛躲開十米巨人的一次踩踏。

好看的眉毛皺在一起。

『怎麼感覺有點使不上力。』

土御門蓮華看向樹冠上。

『是那些人動的手腳嗎？』

她感到自身的力量，受到某種無形力量的削弱，且削弱的幅度，還在慢慢增強。

這是不詳的預兆。

本身維持現狀，她的負擔就已經不輕。

假如繼續拖下去，情況只會更加糟糕。

『可惡，這傢伙，是怎麼長到這麼高的啊！』

土御門蓮華看向身前的龐然大物，心中也不免升起一兩分絕望。

她即便還有一些底牌，但是那也只是能拖得更久一點而已。

這片森林很大。

和她分散的小林大叔，未必能找到她的所在。

『我可能......會死？』

土御門蓮華感受到了清晰可聞的死亡氣息。

事先聲明。

雖說蓮華被土御門家族保護得很好，但這不代表她是溫室里的花朵。

恰恰相反，她還經常被派去執行危險的任務。

可這次和從前不同，切實可聞的危險，就像這片陰影一樣，籠罩在她的心頭。

就在這時，蘆屋良突然開口。

「蓮華，給我三十秒！」

「我有辦法破局。」

「不要讓它們打斷我，能做到嗎？」

蘆屋良認真看向土御門蓮華，目光灼灼。

幾乎和少年對視的一瞬間，土御門蓮華就產生極度荒謬的心情。

『就憑你一個B級，能解決這些傢伙？』

『你是在開玩笑嗎？』

即便心中質疑的聲音匯聚成了海洋，面對那灼灼的視線、清亮認真的雙目，土御門蓮華沒有遲疑，也沒有停頓，輕輕點點頭，只吐出一個字。

「好。」

得到土御門蓮華肯定的答覆，蘆屋良閉上雙目，站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土御門蓮華和雪女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的驚訝。

『蓮華，你在想什麼啊？』

『這男人只是長得好看了點，你就信了他的話？』

『說什麼有辦法破局，說不定只是放棄掙扎了！』

『不如我們兩個一起，強行闖出去，可能還有一線生機。』

雪女恨鐵不成鋼的在精神中與土御門蓮華交流。

『這些臭男人都是這樣的，只會說些漂亮話，其實中看不中用。』

土御門蓮華：『......小雪，你認識很多男人嗎？』

『一個也沒有。』

'......'

『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稀里糊塗的答應了他啊！』

其實土御門蓮華也有點抓狂。

於情於理，他們認識的時間不會超過半小時。

以他表面上的實力，破局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可我為什麼就信了他說的話啊？』

是他的語氣太過真誠，還是那張臉上的表情認真得過分？

而且......

『我們才認識不到一小時，你憑什麼能這麼相信我啊？』

看著閉上雙眼，對外界變化完全不管不顧的蘆屋良，土御門蓮華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只能希望他不是在說大話了。

『小雪，保護好他。』

『我來吸引它們的注意力。』

雪女見少女態度堅決，也沒有繼續勸說。

一層一層的冰晶，在蘆屋良身邊凝結，變成堅固的保護罩。

但是這「堅固」無疑是相對的。

對三米級實驗體來說，這樣的屏障難以破壞，可對十米巨人和五米巨人來說，攻破它，可能只是一兩次踐踏而已。

蘆屋良的處境，其實比先前危險了數倍。

小體型面對大體型最大的優勢，是靈活。

力量在很多時候都能決定戰鬥的勝負。

但是再強大的力量，只要無法命中，就毫無意義。

固定在原處的蘆屋良，便成為一個上好的靶子。

哪怕是智力程度極低的實驗體們，也能命中他。

******

在樹冠上。

千代山斗正在操控植物，編織出更堅固的牆壁，防止這兩人從中逃出。

在他看來，戰鬥已經失去了懸念。

只要繼續拖下去，勝利就是站在他們這邊的！

而且來自植物的偷襲，既然被對方察覺，就自然會有所警惕。

想要造成最開始那種出其不意的效果，已經很難做到。

「大哥，那個年輕男人突然不動了！」

瘦猴因為要一直施展「弱化」的能力，也就一直在關注著地面上的情況。

看到蘆屋良的異常動作，立刻提醒說道。

「那個C級的小子？」

千代山斗順著瘦猴的手指看去，不以為意的說道。

「呵，估計是體力耗盡，沒力氣掙扎了，或者被嚇破膽了吧？」

「而且他只是C級，雖然能殺死兩隻實驗體，那也就是他的極限了，不用管他。」

「再怎樣也翻不出多少浪花。」

「那個女孩，才是真的棘手。」

「竟然還能驅使式神雪女，要不是我們準備得足夠充分，用三號來對付她，不然還真有點難說。」

千代山斗的視線，完全集中在土御門蓮華身上。

語氣有點慶幸。

果然，在任何情況下，都是要穩健一點，才能取得勝利。

雪女施展能力，為蘆屋良創造出冰晶防護罩的畫面，也落在千代山斗等人眼中。

「哼，到這種情況還想保護別人？」

「太愚蠢了。」

「這只是在浪費力氣而已。」

嘴角一翹，千代山斗胸有成竹的評價道。

要是那女孩早點拋下這人，全力突破，說不定還有可能從這裡逃出去。

但現在，防護網在不斷加強。

對方已經是籠中之雀、瓮中之鱉。

「你們的對手，是我！」

十米的三號實驗體，和那兩隻五米以上的大傢伙，正準備碾碎這層冰塊。

突然便聽到冷厲的話語響起。

長刀橫亘在它們身前。

快得像是一道光。

傷口不斷出現，大大延緩它們的行動。

只是以一敵三，土御門蓮華隨時都有被抓住、碾死的可能。

她就好似遊走於刀尖之上，每一步都可能會墜入深淵，死無葬身之地。

最令人絕望的是，巨人們身上那些傷口，還在飛快的癒合。

幾乎只要幾個眨眼的時間，它們就能恢復如初。

老實說，這種畫面，和那部爛尾神作——哦不，是到「海的那邊，是敵人！」就完結的作品，十分相似。

就連面對它們時的絕望感，都如出一轍。

只是它們也沒有後頸肉這樣的致命缺陷。

就連心臟、大腦，也未必是它們的要害。

「呼......呼......」

土御門蓮華用力喘息著。

俏臉上因為激烈的戰鬥，帶上些許紅潤。

拿著冰華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這是稍微脫力的表現。

『這些傢伙的骨頭，也太硬了吧？』

按照她原本的打算，是把巨人們的小腿全部斬斷，這樣一來，撐過三十秒應該不難。

而且高度的降低，還能讓她嘗試刺穿對方的心臟，或是頭顱。

只可惜這樣的計劃，從一開始就落空了。

「弱化」確實對她造成了影響，且效果還在不斷增強。

她揮劍的殺傷力，可能只剩下先前的七成。

再加上體力的消耗，精神的疲憊，狀態只會不斷的衰弱。

『還有十秒......』

土御門蓮華心裡嘆了口氣。

她回頭看了眼冰晶里的蘆屋良。

心中忍不住擔憂起來。

『希望，你不要辜負我的信任。』

心中有許多想法，土御門蓮華的面上，始終清冷淡然。

她是土御門家驕傲的冰蓮，哪怕是死，也是驕傲的。

最後十秒的時間，對土御門蓮華和雪女來說，異常難熬。

每一秒都像是一年那樣難熬。

也不知道是不是實驗體們察覺到了什麼。

越是接近約定好的三十秒，它們的動作便越是激烈。

而且很奇怪的一點是，它們不再理睬土御門蓮華和雪女的騷擾。

只是沖著蘆屋良所在的冰晶發起攻擊。

這樣一來，土御門蓮華想轉移它們注意力的想法，全然變成了無用功。

這樣的變化，也不禁讓她們產生一絲絲荒誕的念頭。

——難道，他真的有對付這群巨人的辦法？

三秒。

一隻五米巨人準備高高躍起。

刀鋒切斷肌腱，他猛然摔倒在地上。

而土御門蓮華也徹底脫力，只能維持站立的姿態。

兩秒。

十米級巨人向下踩去，但是在落下之前，冰晶凝結。

它的小腿以下都被凍成了冰塊。

一秒。

另一隻五米巨人，已經踩在了防護罩的上方。

冰塊「咔咔」的碎裂。

只要再往下一點點，身處其中的蘆屋良就會被碾死。

而最後一秒過去，巨人的動作並沒有停止，腳掌繼續向下。

土御門蓮華目睹了這一幕，心生絕望。

『果然......』

而在下一刻，一切有如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