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邪門高手
夜幕初上時分,月曉風才匆忙趕回家中。.wenxueMI.coM
還未進門,月曉風透過石泥籬笆,望著靜悄悄的庭院和尚未著燈的屋子,便不由停住了腳步,心中隱隱覺出些不安的徵兆。
母親顯然不在家。
然而母親從來沒有晚上出工的習慣。即便因事外出,也不會選擇在自己二頓飯還未回家吃的時候……想到這裡,月曉風又自忖道:「難道是因為見我至今未歸,去書院尋我了么?」
於是,月曉風回思方才回來的路上,印象中卻絲毫尋不到哪怕類似於母親的路人身影。究竟是因為他行色匆忙而忽略了?還是因錯過時間致使母親去鎮里尋他了呢?
月曉風忙亂不安的心陷入深深地自責當中。
推門而入,月曉風穿過庭院,開門徑直步入屋內。
點亮油燈,月曉風便看到屋裡桌上用碗扣起來的二碟菜,下面還壓了一張紙條,上面是母親留下的娟秀字跡——
「曉風,飯菜早已備好!我因事外出,酉時方歸。茲事無關緊要,勿念!——碧姨」
「酉時方歸?」月曉風摸了摸涼涼的碗碟,很明顯這是母親做給他的中飯,定是母親久待他不歸,於是留下隻言片語言便出去了,但觀現在天色已至戌中時分,母親卻仍然未歸……
月曉風想起母親前日遇到的險況以及所受的傷勢,心中驟覺一陣心亂如麻地緊張,久藏於心的擔憂也是蠢蠢而動。
再次凝視手中的便箋,當月曉風看到母親的落款,心中的愧疚自責更是猶如決堤之水般翻騰而出。
自從他和碧姨逃離京城,便一直以母子相稱避人耳目。
儘管在他月曉風的心目中,待他有如己出的碧姨已經完全代替了親生母親的位置,但碧姨卻始終未曾以母親的稱呼而自居,只是一如既往地關愛照顧著他。
而就在今日,他不但令碧姨等待擔心了許久,而且當碧姨身有傷患還要外出之時,他竟然不在家。
甚至就連碧姨將去哪裡?有什麼事?有沒有危險?他都沒能親口過問一聲,如果……萬一……他簡直不敢再往下想任何有關危險的可能!
「娘……」月曉風喃喃念叨了一聲,淚水立時模糊了雙眼。
憂急攻心的月曉風,哪裡還有心思管那早已飢腸轆轆的身體,一個箭步直衝出門,茫無頭緒地飛奔在夜幕低垂的田間小徑上,循路朝鎮里跑去,希望可以向人打聽到母親的行蹤。
夜色籠罩下,依偎在九華山腳下的青陽鎮一片沉寂,星星點點的民居燈火,交錯散布相互輝映,顯得格外寧靜而安詳。
天已入黑,鎮里的店鋪早已紛紛打烊關門,燈火通明的只有賭坊、青樓和客棧。冷清的街道上還有幾家零碎的小麵攤支起微弱的燈火,熱情招呼著熟人的買賣。路上三三兩兩行走的,儘是些晚歸的匆忙路人和閑散的酒徒、賭徒……
秋瑟的夜風中,天際時有時無地灑落著雨絲,更添一絲涼意。
月曉風圍著鎮子轉了一大圈,他已經向幾戶母親常去幹活的人家打聽過,他們都回復說,已經好些天沒見過母親了。
月曉風更覺意外的驚疑,心想母親除了今晨因身體傷勢有礙不曾外出,前幾日均是一大早便出門去了。母親如果不是來鎮里攬活干,那麼這段時間她都去了哪裡呢?她的傷勢真的只是因為碰巧撞上仇家所致嗎?究竟母親對他隱瞞了一些什麼呢?
月曉風的腦子裡充滿了各種疑問,擔心的憂慮更趨明顯,焦急得亂成一團,偏又一點辦法也沒有,唯有在鎮里正中大街上來回亂竄,垂著頭思前想後,竟絲毫未曾留意前方的路人。
此時,在月曉風前方的街道上,正閑庭漫步般悠然走來三位談笑風生的中年男子。
眼看月曉風如同一隻無頭蒼蠅般,即將撞上三人當中最偏向他身際那位穿著深色儒服的中年文士時,異常詭異的景況發生了——
只見那中年文士身際的儒服忽然無風自翩,根本未見其人身體其他部位有絲毫異動,他的身形已向後掠退了數尺之外。那恍若風邪鬼魅一般的詭秘身法,就連他身側二位知其底細的同道中人也是為之一驚。
驟然間,前方忽然悠起一陣柔和勁風,異向氣勁的回蕩浸擾,激起了月曉風體脈內超卓的氣機感應,那偏於至陰極向的氣勁稟性,竟隱蘊著精純至深的氣極修養。
僅此片刻之間,月曉風便下意識驚異地覺察出,這股氣勁的主人在武道修為方面,應該絕不在易先生之下。
抬頭仔細一看,月曉風心中震驚更甚。
兩旁街鋪透出的幾線燈影映照下,那位不論身法、修為均屬上品級別的儒服高手,與行道正中的另一位圓臉較胖笑意盈然、作商賈打扮的中年男人,月曉風都不認識。
唯獨另一邊那位素白華服的佩劍男子,月曉風卻是明辨無誤,正是昨日禪會上出題為難易先生從而大出風頭,最後關頭卻莫名退讓而去的『素手』陰炫。
月曉風驚而不亂,裝作一副很是驚恐的模樣,忙不迭地點頭哈腰,賠禮道:「對不起,對不起……」
頓時,三人的身形一動不動,各自精芒閃現的眼睛齊齊警覺地盯住月曉風的一舉一動,趁機窺探的氣極力量也正悄然而發。
月曉風暗暗叫糟,只因他體脈內的本元真氣,自從今晨經過慧空大師『摩訶般若法』的洗鍊之後,已經徹底得以釋放,而且根本不受自我管制,更不能好似從前一樣,可以隱而不顯、查而不覺了。
如若被眼前這三人查出他的根底,誤會他有什麼企圖的話,後果根本不堪設想……
想到此處,月曉風的額間手心都已沁出了大把冷汗。
「你個小鬼頭,死哪裡去了……散了課也不早些回來,害得老娘去書院找你……夫子卻說你已經逃了一個下午的課……」
此刻,只聽一陣地道的皖南方言啐罵聲,夾雜著因奔跑而致使呼吸淆亂的喘息聲,由遠及近地從三人身後不遠處傳來。
陰炫等三人不由愕然後望,原來是一位身上油漬遍布,頭髮略顯蓬亂,手中還持著一把竹枝掃帚的中年婦人。
只見那婦人徑直穿過三人身旁,操起掃帚,對著月曉風撲頭就抽打起來,一邊打著一邊喃喃念叨著恨鐵不成鋼的氣話:
「你說,是不是也學你那不爭氣的死鬼老爹,偷了家裡的錢跑到賭坊鬼混去了……這麼大了還不長進……看老娘不打死你……」
撲鼻而至的一陣濃濃的豬圈臭味,從婦人身上散發出來,已將類似陰炫此等頗有潔好的三人熏得退到一旁,捂住口鼻靜靜地觀看。
遠遠的聲音,儘管用的是皖南方言,月曉風仍然聽得出來——
這是母親的聲音。
當那些鞭子一般的竹枝條抽打在身上,扯皮帶肉的痛楚一陣陣襲卷過來,他看到了母親朝向自己那無比緊張而關切的神情,也看到了母親含著淚每抽打一下便比自己還要更加難受的心痛眼神。
「娘……」月曉風哽咽著低喚了一聲,欣喜與自責的情緒相互交集,一把纏住母親狠力在抽打,卻又同時隱隱顫抖的手,淚水再也止不住地翻湧而出,「娘……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娘……」
碧婉如看著月曉風手臂上條條鮮明的傷痕,與他那見到自己后欣喜落淚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停住了抽打的動作。
她想起自從那場驚天變故,致使曉風改變了宮廷的皇族心性之後,便一直孝順懂事,與她相依為命。儘管生活在東躲西藏、顛沛流離的日子裡,曉風卻從未有過絲毫的不滿和埋怨。
這些年來,她甚至找不出任何一個可以打罵他的理由。想不到今日為了在三位邪道高手面前掩飾曉風的根底,竟被她打成這樣……
碧婉如想到這裡,一時間禁不住悲從心裡,淚水也是潸然而下。
『素手』陰炫等三人早已退避到不遠處的一家麵攤上,三人各自叫了碗面,大聲交談著,不時還饒有興緻地朝母子倆望上幾眼。
碧婉如扶起月曉風,用身體擋住陰炫等人的視線,拭去他眼角的淚痕,大聲訓斥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去賭坊了……」
緊接著,碧婉如私下又以『聚音成線』傳言道:「趁他們疑心已去,我們也過去吃面,到時我會將真氣渡入你的體脈,你藉機探聽一下他們之間在說些什麼,知道了么……」
月曉風想告知母親關於自身真氣的事,卻又不知如何運用真氣『聚音成線』,無奈之下只好先點點頭,依言道:「娘,我已經餓了一個下午,不如去吃碗面吧?」
碧婉如又念叨了幾句氣話,才拉起月曉風走到麵攤搭起的涼棚下,朝年近老邁的麵攤老闆說道:「老六哥,麻煩給我兒子下碗面!」
月曉風關切地問道:「娘,你還沒吃吧!」於是不等母親答話,也向著麵攤老闆說道:「楊六伯,麻煩您也給我娘下碗面!」
麵攤老闆楊老六一邊下面,一邊以勸慰的口氣說道:「柳鳳嫂,一些小事情說說就行了,你剛才打得也太重手了些,其實,我看你們家曉風還是蠻孝順你的嘛……」
碧婉如似模似樣地又再大聲念叨起來,但見那陰炫三人皺起眉頭盯了她們一眼,便假裝害怕的樣子不再說話,帶著月曉風揀了一個離得稍遠的位置坐了下來。
甫一落座,背對著陰炫三人的碧婉如便假意開始小聲地訓斥月曉風,暗地裡卻將些許微薄真氣緩緩注入掌下的木桌,試圖通過桌面傳入月曉風的體脈。
一切正如月曉風的猜測,母親的真氣過渡也如同易先生的有心試探一樣,被月曉風體脈內自然形成的護體氣極強行擋在體脈之外,甚至根本無法逾越絲毫。
碧婉如心中的震驚簡直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碧婉如感到震驚的,並不是曉風體脈真氣在這一二日之間所產生的顯著變化,而是那一道將她的真氣完全拒之於外,不容許有絲毫侵犯的護體氣極力量。
它那非比尋常的超卓強韌、以及稟性極向等種種跡象,都令碧婉如想到一位擁有相類似護體氣極的武道宗師級人物——
一位倍受萬眾景仰、她曾經待之如同親生父親的領袖人物;一位隨口一句話便帶給親生女兒無比悲凄命運、以及予以她其後近十五年無邊恐懼的非凡人物;一位甚至對自己外孫身蘊奇傷也置之不理、任由其自生自滅的不世人物……
※※※※※
月曉風哪裡曉得母親此時的紛亂思緒,還以為母親的震驚,純粹是因為渡脈真氣被他的護體氣極逼退所致,於是一語雙關地適時說道:
「娘,這幹什麼都講究個運道的嘛,象今天我剛下場的時候,就碰到一個高手,跟他下了幾把,還真賺了不少……」
碧婉如被月曉風的話激得回過神來,順手打了月曉風一下,又開始數落念叨起來,邊說邊用眼神示意月曉風小心留意陰炫三人的動靜。
月曉風裝作低頭靜聽母親訓斥,暗裡以眼角的餘光和雙耳的聽力,隔了一個對桌,開始窺探『素手』陰炫等三人的舉動。
說也奇怪,當月曉風的心神集中於一念,丹田元海內的本元真氣便自行循行於體脈內,有意無意之間,靈異的氣機感應立即應運而生。
根本無須象其他武道高手般施發氣勁用以窺探,陰炫等三人各自運行本體真氣后,由內而外催發氣勁所形成的強勁氣極渦點,已經一一呈現於月曉風的氣機感應當中。
果然如同母親所料,表面上看來,陰炫等三人是在有一搭沒一搭聊些無關痛癢的話題。實際上,三人正通過高度集中的氣勁逼音成線,在進行密談。
碧婉如卻是知道,身後這三位同時名列『邪門九大上品高手』的高手——『風儒』杜墨、『素手』陰炫與『胖屠』孫金,正在以一種邪門獨有的『纖語傳音』進行相互交談,三位一體,氣極共振的交互傳遞,外人根本無從知曉三人之間的交談內容。
此時,月曉風心思一動,按耐不住一直想探知類似『聚音成線』等玄妙的好奇,心中一念完全集中在三人相互之間的氣極共振之上。
那是三人同時在以一種異乎尋常的規律催動氣極循環……
它令月曉風忽然想起昨日禪會上,陰炫看似出言刁難,實則是暗裡施發陰寒氣勁試圖威逼易先生的時候,此人提按腰間佩劍的手,有一下沒一下扣擊劍柄的異常節律。
當時月曉風唯一的感受,就是令他不由自主徒生心煩意亂的感應。而與之恰恰相反的,是慧空大師掌中念珠撥動的節律,總是可以予人一種心寧神定的感念。
月曉風終於明白,這些節奏的規律統統皆是蓄意而為。
不過是那些上品級別的武道高手憑自身精純的氣道修為虛晃出不同規律的氣極力量,試圖迷惑打亂他人的氣機感應罷了。
月曉風正尋思此中奧妙時,體脈內靈異的氣機感應早已應念而動,猶如『棋坪崖』上感應易先生與軒雲卓的劍勁變化一般,匪夷所思的共振反射,將三人之間獨有的氣極循替規律探知得一清二楚。
那種清楚的程度,只是反射在月曉風本身的氣機感應之中,他驚異地感覺到此時自己的氣機,竟與隔了一個對桌的三人既有一種渾然相融的默契,又有一種超然其外的獨立。
頓時間,那三人之間逼氣成音的話語,一句句都清晰非常地落入耳際,巨細無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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