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宋允川的情書
她還是來遲了——
手中的信紙牧知予還沒勇氣拆開,可卻早就被大顆大顆的眼淚打濕,沿著紙張的紋理,暈開一朵又一朵水花。
牧知予不敢低頭,她踮著腳努力張望著那個遠去的背影,一步一步模糊在她布滿水汽的眼裡,她努力睜大雙眼,眼淚布滿臉頰。
更咽的幅度讓她幾乎快要窒息,牧知予本就是個愛哭鬼,如今目送著他的遠去,她覺得自己的世界正在一點一點瓦解崩塌,所有的空氣都在瞬息萬變中被抽離。
終於,在宋允川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牧知予胸口一直壓抑的悲傷噴涌而出,橫衝直撞,毫無章法,徹底令她潰不成堤。
「宋允川——」
她忽然,唐突地,抑制不住地呼喚他的名字。
就像忽然斷了線的木偶,她的頹然她的迷茫,在此時此刻的月光下顯得格外悲傷。
牧知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長椅邊,又是怎麼坐下打開這封信的。
「小麥,我想了很久,覺得這樣寫封信給你應該最合時宜。
從前在你常看的雜誌里我看到了那句被你折起來的話「暗戀像是一場初夏的驟雨,突如其來卻也消失的措不及防。」
這場雨在我的世界里下了十幾年也沒有停過。
那個兒時常常揪你辮子欺負你的壞小子,一直走在這場大雨里。
當我第一天在畫室遇見你,我便忍不住竊喜。
但我不敢讓你發現蛛絲馬跡,我怕你會因為兒時的我而疏遠現在的我。
後來我發現和你讀同一所高中,小麥,你知道我多高興嗎?
那天,從你教室門口路過的第十五圈,我終於偶遇一般的撞見了你。
那時我想「真是萬幸。」
那些坐在你身後畫畫的日子,那些窗邊一起補習的日子,那天你在我手臂畫下的小綿羊,那天的單車,那個傍晚的夕陽...
小麥,那些與你有關的時間,都成為了我學生時代最珍貴的記憶。
沒有能力去保護好少年時代的你,是我一直以來最大的遺憾。」
朦朧的淚水裡,牧知予恍惚間看到那個時常會從門口路過的少年...
那時候的她總是千方百計地想辦法去和他偶遇,送作業...上廁所...去洗手...
她曾僥倖地以為是老天的眷顧。
可眷顧她的哪裡是老天,分明是他宋允川。
牧知予吸了吸鼻涕,繼續讀著信的背面。
「小麥,你永遠有停下思考,猶豫不前的權利。這是你的人生,沒有人能夠捆綁你,我只是選擇站在了十字路口的等待區里,這是我對於人生的選擇,僅此而已。
你不必因為任何人而感到壓力,僅此一次的人生旅程,我想你能夠少一些遺憾。
你好好長大,選擇做山崖上的雪兔子,或者花園裡的薔薇都可以,你要相信那都是你最好的模樣。
不必為任何人而活,我希望你是你,如是亦僅此而已。」
宋允川深知失去快樂和自由的滋味,他不想他心愛的女孩失去任何人生美好且珍貴的體驗。
他希望她自由,快樂,明朗的生活著。
她是他黑白世界里的一抹色彩,也是他黑夜中即將到來的黎明。
他期待著有朝一日她能帶他去那個名為「她」的明天,他願意等。
「僅此而已...」牧知予小聲重複著這四個字,指尖摩挲著他的字跡,身體止不住的顫抖,她後悔了,應該在宋允川離開前就親口告訴他的。
「我也...捨不得你...」
「才看這封信?」還在墜落在失魂落魄里,當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那一刻牧知予彷彿看到在無邊的絕望里,宋允川踏月而來......
她從未抱過他,這一刻,這個幾乎勒得宋允川要窒息的,布滿濕漉漉淚水的擁抱,來的太遲——
宋允川,等了九年。
原來這個小小的人兒,有那麼大的力氣,原來她真的這樣小一隻,整個人都能埋進自己的懷裡。
「乖——」牧知予沒有發覺那隻溫暖的大手輕輕拂過自己發梢時候的輕顫,她只覺得好安心,他空蕩蕩的軀殼就這樣被填滿,宋允川給她的踏實是她從未有過的安全感。
他一下又一下拍著她的背,像是哄著一個哭鬧不止的孩子。
「不哭了,不哭了...都是我不好,我不好...」
淚水的咸混合著宋允川胸膛傳來陣陣加速的心跳席捲著她的大腦,牧知予只覺得天旋地轉,哭到幾近缺氧的她埋著頭脫離宋允川的懷抱,不敢讓他看到自己落魄的模樣。
還未等她的小動作做完,宋允川長臂一攬便又把她圈在懷裡,他捨不得,實在捨不得。
就在牧知予腦袋卡殼之際,宋允川輕輕抬起手,骨節分明的長指托起恨不得埋進地里的小臉兒。
「小時候的鼻涕可比現在多。」拇指輕輕拭去她眼角還溫熱的眼淚,宋允川逗弄著懷裡憋著嘴蓄勢待發要在哭個昏天黑地的人。
這才是他,那個從小欺負自己為樂趣的「大魔頭」,那個嘴巴歹毒卻心腸柔軟的宋允川——
這一刻,牧知予忽然懂得了為什麼這麼多年她心中總是隱隱覺得心疼,不是錯覺不是她的同情心泛濫。
他的隱忍,他的小心翼翼,此刻她才後知後覺。
「你...你怎麼回來了?」有些嗔怒有些撒嬌,宋允川聽著她的語調心情便抑制不住的大好。
「有個愛哭鬼還沒哄好」寬厚的手掌緩緩地拍著安撫著上一秒還在心碎的小女孩,「我換了下一班飛機,再陪陪你。」
「宋允川...嗚...如果有超能力就好了...嗚...」
他拍著更咽卻還要不停說話的小丫頭,下巴輕輕抵在她的頭頂,側耳聽著牧知予被他圈在懷裡聲音還悶悶的,那斷斷續續含糊不清的話。
「或者世界上有暫停鍵...」她聲音顫抖得厲害,他懷裡的味道讓牧知予哭得更凶了。
兒時的回憶第一次沒有洶湧而來,或許,她知道,此刻的溫存是真真切切屬於她牧知予一個人的,他在身側只為她一人而來,如此堅定的感受是她第一次感覺到的。
從小到大,每當得到些什麼的時候,牧知予總覺得自己背著老天爺得到了好大一個僥倖,她從不敢相信自己是值得的,在母親日夜的打擊下,她甚至覺得自己什麼都不配。
可他卻什麼都沒說,只是一次次用行動告訴她「牧知予,你值得我這樣做。」
你是我要跑起來才夠得到的未來啊小傻瓜,時間暫停還怎麼給你一個家。
這些話太肉麻,宋允川說不出口,但他在心裡總是這樣翻來覆去地想著。
最後他只能揉著她的小腦袋柔聲一遍遍安慰著:「我答應你,很快就會再見的。」
月色被窗框分割,在柔軟的地毯上投下錯落的陰影,宋允川緊了緊懷中的人,他們的呼吸交織在一起,在心照不宣的靜謐中此刻就是永恆。
天黑了,可宋允川的世界,黎明才剛剛來到。
(本后媽覺得此處應該有段bgm,淺寫一句吧!)
如果青春是道難解的題,那你一定就是最難讀懂的詩句。
從前沒有來得及說過的再見,那些沒完成的約定,不會因為長大而走散,
一路向前也一路帶著回憶,這次讓我勇敢走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