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幽之境篇:跳樑小丑
夙嘉這回顯然要失望了。
楚胤每日照常去勤學院,跟楚太傅一道為皇子與世家子弟們授課解惑。
看他的模樣,就像是那天在端王府從未發生過什麼事一樣。
他依舊帶著一臉溫和的笑,溫柔耐心地回答學生們的問題,言語間的幽默風趣逗得大家笑聲連連。
他看著與平時無異,硬要說不同之處,那便是他這兩日上課從未往端王世子的位置看過一眼。
三皇子夙睿興向來擅長察言觀色,下課時捧著書去問楚胤問題,待楚胤為他解惑后他便問道:「小楚先生,堂兄這兩日為何沒來上課?」
楚胤連眸光都未閃過一下,勾唇道:「微臣也不知道呢,三殿下可是想世子爺了?」
小時候的夙睿興還沒那麼多小心思,很誠實地搖了搖頭。
「只是覺得堂兄這兩日應該不是生病了,因為小楚先生都來給我們上課了,堂兄每回生病,小楚先生也都不會來上課,小楚先生是去照顧堂兄了。」
看,連一個比某人還小的孩子都清楚他待他如何。
楚胤笑笑,同夙睿興說:「世子爺已經是大人了,自己就能照顧自己,再者端王府的人都在,他們也會照顧世子爺。」
夙睿興眨眨眼,像是在琢磨他的話。
小會兒后他問:「如此說來,堂兄是真病了,小楚先生以後都不會去照顧堂兄了是嗎?」
楚胤頷首,「是,三殿下真聰明。」
夙睿興被誇,小臉害羞地紅了紅,便不再說夙嘉的事,抱著書讓楚胤給他講故事,沒一會兒楚胤就被幾個小蘿蔔頭圍住了。
夙嘉原以為兩日時間已經夠長的了,楚胤那麼疼他,兩日對他而言已經算很久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
他以為的,楚胤這兩日會同他一樣,吃不下睡不著,心裡日夜都想著他倆爭吵的事,為此心中七上八下,後悔自己當日說了那樣重的話。
沒有,都沒有。
他沒有等到楚胤像往常那樣上門,最先堅持不下去的反倒是他。
所以他在第三天的時候就來勤學院了,他想看看楚胤是不是也跟他一樣為他們的事眼睛都熬青了。
事實表明,他失望了,還失望得很徹底。
那人站在講台上,神色如常精神飽滿,一如既往地對一屋子的學生循循善誘。
倒是他,頂著眼下兩片烏青出現在教室門前時,醜態畢現,宛如一個跳樑小丑,被一雙雙眼睛盯著。
夙嘉笑了,忍著眼底的酸澀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自己位置。
然後他就發現,自他進門到坐下,講台上的人一個眼神都沒給他,他就像沒看見他一樣,招呼著屋子裡的人認真聽講。
夙嘉覺得挺好笑的。
自己這兩天在家茶不思飯不想,夜裡輾轉反側,結果人家呢?
人家吃得好睡得好,氣色好得很,就他,他娘的像個傻子!
夙嘉沒聽課,瞧了窗外一會兒,自嘲地笑了一聲后便開始趴在桌子上睡覺。
原以為自己都已經氣瘋了,可當耳邊響起那一道道熟悉的聲音時,無邊酸澀就在心裡鋪開了。
「砰!」
一道巨響突然響起,教室里的人都被驚了一下,紛紛側目看向聲音發出的地方。
夙嘉手都拍紅了,掌心微微發麻,他紅著眼,眉間一片戾氣。
「你能不說話嗎?」他對楚胤說,狠厲的眼神跟刀子一樣扎過去,「你的聲音真的很難聽。」
話音一落,教室里陷入一片詭異的沉寂中,有人簡直目瞪口呆。
真的吵架了,他們兩個真的吵架了!
比夙嘉大了兩歲的二皇子夙睿璽皺了皺眉,說:「堂弟,不可對小楚先生無禮。」
夙嘉踢了一下桌子,「本來就難聽,還想讓人誇多好聽?實話都不讓人說?」
「堂兄……」夙睿興開口,想說小楚先生的聲音不難聽,好聽。
可他才開口,夙嘉就冷冷地看向了他,沉聲道:「怎麼,你想幫他說話?你是誰弟弟?是他弟弟嗎?」
夙睿興癟嘴,眼眶微微泛紅,「不是的,小楚先生……」
「多謝二殿下三殿下。」
楚胤把書放桌子上,對夙睿璽兄弟倆笑了笑,遂看向夙嘉。
「既然世子爺說微臣聲音難聽,鬧著世子爺了,那不知世子爺是要微臣向皇上遞辭呈,還是找楚太傅來單獨為世子爺授課?」
遞辭呈,也就是今後都不會來勤學院為大家上課了。
教室里的小孩兒們一聽,一個個都紅了眼。
夙睿璽站了起來,朝楚胤道:「世子心情不佳,遷怒了先生,請先生見諒。」
說完,扭頭朝夙嘉看去,冷道:「夙嘉,還不快向先生道歉!」
道歉道歉,又是道歉!
夙嘉感覺自己胸中積了滿滿一團火,灼得他周身血液都滾燙沸騰得近乎炸裂。
他不懂,他究竟哪裡做錯了!
為什麼每個人都要他向他道歉,為什麼什麼都是他的錯,楚胤就真的一點錯都沒有了嗎?!
他這兩天一直等啊等,等啊等。
他一點氣都沒有了,只要楚胤來跟他說半句軟話,他們就還是能像從前一樣好,可是楚胤他沒有!
他不僅沒去看他,甚至他都到他眼前了,他都能無視他的存在!
這難道就不是楚胤的錯了嗎?!
夙嘉看著教室里這一雙雙放在他身上的眼睛,看著他們那一個個催促他的眼神,前所未有地感到可笑和疲憊。
他一直以為,他在楚胤那是特殊的,楚胤在他這也是特別的,沒有人能比他更在意講台上的那個人。
可現在他發現他錯了。
不是只有他。
這教室里每個人,這看著他的每個人,都在無聲地為講台上的那個人說話。
所以,他不是特別的,就算沒有他,那個人也多得是人在意。
他算什麼呢,對不對?
「呵……」
夙嘉譏笑,把凳子踹得哐哐響。
「小楚先生好本事,這籠絡人心的手段本世子當真自愧不如,既然如此,你不必遞什麼辭呈,更不用讓太傅單獨為本世子授課,這個課,本世子不上了。」
說罷,頭也不回地從後門走了出去。
教室里再度安靜,若非被他踢亂的桌凳還在那擺著,大家都會以為這個人今日從未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