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夜闖裴府
月上中天,肅冷的風吹拂大宅門前的扶柳簌簌作響,孟鶴妘壓了壓頭頂的氈帽,悄悄繞到一處宅院的角門處。
角門上上了銅鎖,鎖孔常經風雨,已經被銹跡堵死,她從袖扣甩出袖裡刀,對著鎖頭用力劈下。
「咔!」的一聲輕響,銅鎖一分二,她連忙伸手接住鎖頭,小心翼翼放入腰間的荷包,而後輕輕推門進入。
宅院很大,是正經的五進大宅子,只從一隅便可以窺見其當年的盛況。
她向前走了些許,拿火摺子點燃,借著火摺子微弱的光線,從荷包里掏出一張薄如蟬翼的地圖。
地圖畫的極為詳細,可以清晰的辨別出亭台樓閣,從角門進入,繞過一個荒廢的花園,映入眼帘的是一棟二層的小閣樓。
整個院子荒廢已久,兩隻野貓在一樓里竄動,碰倒了角落裡的花瓶,在靜謐的夜裡發出一聲脆響。
孟鶴妘借著火摺子的光亮拾階而上,整個二樓辟出一間書房和一間卧房,她摸索到卧室的拔步床前,把火摺子換到左手,右手順著床榻邊緣的牆壁一點點向下摸索,直到手指碰到一塊略微鬆動的青磚。
她順著青磚向右移了三塊磚,之後又向上兩塊,向左四塊,最後摸到一塊平整的青磚,用力向下按去。
「咔!」
青磚後傳來一陣機械絞動的聲音,牆壁向內凹陷下去,露出一個暗格。
案子里靜靜地躺著一隻鐵盒,玄鐵打造,即便經年累月過,也還是沒有一點銹跡。
孟鶴妘伸手從裡面拿出鐵盒用包裹包好背在身後,離開前,目光似有若無地看了一眼方才第一次摸到的那塊磚,心裡貓撓一樣癢了下。
「喵!」
窗外突然傳來一聲貓叫,一隻黑貓跳上窗檯,綠幽幽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她。
「嘿,小貓,你嚇了我一跳。」她連忙把摳出來的青磚原封不動地放回去,然後跳下床榻。
「喵!」黑貓又叫了一聲,身姿輕盈地跳下窗檯,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
天光破曉,一縷微光從東方撕裂夜色,使璀璨的星河一點點暗淡下去,維余輕輕淺淺的白痕,卻也將很快消逝。
孟鶴妘堪堪只睡了不到兩個時辰便被一陣敲門聲驚醒,她連忙穿好外衫,從枕頭下摸出一隻腰牌攏進袖兜,然後才去開門。
「這才什麼時辰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拉開門,裴伷先穿了一身窄袖圓領直綴,面容肅冷地站在門外。
孟鶴妘愣了下:「你這是要去哪兒?」
裴伷先黑沉沉的眸子直直地看著她,許久才淡淡道:「你昨日去了何處?」
孟鶴妘一怔,連忙背過手去,佯裝鎮定道:「我能去哪裡?我昨夜一直在房中睡覺。」
「你作夜出了行宮,用的是邵一白的腰牌。」裴伷先微微挑眉,「你去了何處?」
孟鶴妘臉一黑:「你跟蹤我?」
裴伷先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一句話不說地轉身就走。
這是鬧什麼?
孟鶴妘摸了摸鼻尖,連忙追了上去:「你去哪兒?你把話說明白,你是不是真的跟蹤……」
裴伷先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孟鶴妘連忙收住步子,仰頭與他對視。
「柴大妞出事了。」
孟鶴妘明明聽清了,但又沒太懂,什麼叫柴大妞出事了?
「昨晚柴大妞來找你,發現你不在之後,在你房間拿了兩塊糕點,回到自己的住處后毒發。」裴伷先言簡意賅地說完,扭身出了小院。
孟鶴妘恍恍惚惚地跟上去,來到柴大妞的住處時,程少卿正面色蒼白地坐在廊下,手裡的金刀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地面。
孟鶴妘想問他柴大妞的情況,可話到嗓子里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裴伷先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程少卿:「人怎麼樣了?」
程少卿吸了一口氣,把金刀重重往地上一墩:「太醫已經進去了許久了,說是此毒霸道。」後面的話他沒說,眼眶赤紅地看著緊閉的門扉,心裡跟被一隻大手死死捏著一樣揪疼。
孟鶴妘偷偷伸手拉了裴伷先一下,將他拽到角落裡:「到底怎麼回事兒?我房中的糕點為何會有毒?」
裴伷先微微抿唇:「這毒是沖著你來的,只是沒想到柴大妞回陰差陽錯誤食。」
「東西是晚飯後廚房丫鬟送來的,我還沒來得及吃。」她努力回憶了一下,那碟子糕點是她平素里最喜歡的桂花糕,但因昨晚吃多了積食,她便沒有動,卻沒想到最後害了柴大妞。
「柴大妞她不會有事吧!」她擔憂地看著緊閉的門扉,如果她知道昨晚柴大妞回去找她,她一定會在離開之前把門鎖上,這樣……
裴伷先側頭看了一眼程少卿:「你希望我怎麼回答你?」
孟鶴妘心裡「咯噔」一聲,彷彿有什麼重重落了下去,唯有扶住一旁的樹榦才能站穩。
裴伷先猛地上前一步,她將將退後兩步,後背靠在粗粒的樹榦上,低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是她連累了柴大妞。
她又不敢往下想,只恨不能把頭垂到地底。
裴伷先垂眸看她的發心,微微嘆息:「你可還記得,是誰給你送的糕點?」
孟鶴妘猛地抬頭:「能,我這就去找她。」
……
孟鶴妘在大廚房裡找到給自己送糕點的丫鬟彩梅,結果一番盤問下來,心裡瞬時涼了幾分。
糕點都是事先做好的,彩梅在拿了糕點之後便往孟鶴妘的小院走,途中雖然遇見了巡視的衙役和同時當差的宮女,但她食盒上面是蓋了蓋子的,若想投毒,根本沒有任何可能。
所以要麼是彩梅自己投毒,要麼就是在她拿到糕點之前,糕點裡便已經被下毒了。
裴伷先又仔細盤問了廚房裡的所有人,得知在糕點出爐之後,一共有除了廚師和兩個雜役外,三個人有機會接觸到糕點。
三人之中有天後身邊的彩琴,還有曹氏的準兒媳張碧雲,以及林夫人身邊的丫鬟。
孟鶴妘微微一怔,不解道:「林夫人是林玲她娘?她為何會在那裡?」
彩梅臉上的表情一僵,支吾道:「這,這奴婢不知啊!」
孟鶴妘嗤笑一聲:「怎麼?你還打算包庇兇手不成?呵,也好,要不我刑部的邵大人叫來,讓他帶你去刑部大牢走一圈,到時候你大概就能知道了。」
她話音一落,彩梅嚇得「咕咚」一聲跪倒在地:「姑娘饒命,姑娘饒命,奴婢是真的……」
「不知道啊!」孟鶴妘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右手微微一揚,閃著寒光的袖裡刀劈開八月灼熱的空氣,直直抵在她的脖子上,「你大概不知道,瓦特人特別喜歡和少女溫熱的血液,你說,我要是跟天後開口,讓她把你賜給我怎麼樣?」
孟鶴妘似笑非笑,袖裡刀用力向下壓了下,彩梅瞬時感覺到脖子上一疼,嚇得連忙大叫:「奴婢,奴婢知道,奴婢什麼都說。」
孟鶴妘「冷哼」,收好刀:「那就說吧!他們三個都為什麼來廚房?」
彩梅忙道:「其實彩琴每日都要來的,天後自打來到行宮之後,睡眠一直不太好,所以彩琴姐姐便每日都來大廚房親自給天後熬安神粥。至於縣主和林夫人為何會出現在廚房,奴婢便不太清楚了,不過聽人說,琅琊王妃這幾天身體欠安,時常夢魘,睡不著覺,縣主便偷偷跟彩琴學著煮安神粥給琅琊王妃。」
「那林夫人呢?」孟鶴妘實在想不明白,女兒都失蹤了,她怎麼還有閑情去去大廚房做飯?
彩梅道:「林夫人平素里倒是很少遣人來大廚房拿吃食,只最近兩天,林夫人似乎突然喜歡上了甜點,每次晚飯後都會讓人過來拿一點。」
離開大廚房,孟鶴妘問裴伷先:「你覺得會是誰給我下毒?」
表面上看,四個人當中,跟她多多少少有過節的只有林夫人和張碧雲。林夫人有可能是為了給女兒出氣,所以給她下毒,而張碧雲也許是記恨自己跟在裴伷先身邊,所以心生歹意,這也不是不可能。
「下在糕點裡的毒藥是曼陀羅,尋常人不太容易得到,如果沒有幕後主使的話,彩梅拿到這東西的幾率不大。」
「拿林夫人和張碧雲呢?她們或多或少有些動機。」在說道張碧雲的時候,她下意識看了他一眼。
裴伷先彷彿沒注意一般,淡淡道:「她即將嫁入琅琊王府,這個時候給你下毒實在不是明智之舉,況且……」他眼神微暗,忽然扭頭直直地看向她,「我並不覺得自己值得她冒險殺你。」
孟鶴妘一怔,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乾巴巴道:「那個,也許她對你余情未了。」
裴伷先嗤笑一聲:「未有餘情,何談未了?」
孟鶴妘心說,你忘了你以前在人家府外一等就是好幾天的事兒了?
「好,且不說有沒有餘情,那林夫人呢?她下毒的可能性也是有的,我前幾天不是得罪過她女兒么?」
裴伷先無奈道:「她女兒才被綁架,怎麼會有心情毒殺你?」
「也是,難道是彩琴?」孟鶴妘皺了皺眉,「可她沒有動機啊!我跟她沒有任何利益牽扯。」
裴伷先眼神微斂,這時,迴廊對面走來一人,正是行色匆匆的張碧雲。
孟鶴妘下意識看了眼裴伷先,不悅地抬手對著他腰間狠狠掐了一下:「這不,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裴伷先攏手嘆息,張碧雲已經走了過來,目光落在孟鶴妘身上:「我聽說,你中毒了?」
孟鶴妘勾了勾唇:「你聽誰說的?」
張碧雲微微一怔:「是行宮裡的丫鬟。」
孟鶴妘扭頭看裴伷先,這傢伙勞神在在站在一旁,完全沒有搭話的意思,她暗暗咬了咬牙,對張碧雲道:「確實是有下毒一事,不過中毒的人並不是我,是柴家的大姑娘。」
張碧雲秀氣的眉頭向下壓了壓,臉色不太好看:「我有一事不知道該不該說,但總覺得若是不說,怕是要錯過些什麼?」
孟鶴妘詫異地看她:「難道你知道下毒的人是誰?」
張碧雲臉一白,偷偷看了眼裴伷先。
裴伷先微微斂眉;「但說無妨。」
張碧雲咬了咬牙:「我不知道是誰下毒的,但是我無意中得到了這個。」她低頭從腰間的荷包里找出一個筷頭子粗細,小拇指長的小竹筒。
裴伷先等人一看就知道這是綁在信鴿腿上送信的竹筒。
裴伷先接過竹簡從裡面倒出一張黃花梨紙箋,展開一看,臉色瞬時陰沉一片。
「怎麼了?」孟鶴妘連忙問道。
裴伷先把紙箋重新放回竹筒:「確實有人在利用信鴿往外送消息。」
「那上面說了什麼?」孟鶴妘狐疑地看著他將竹簡收進懷裡。
張碧雲微斂著眉:「信箋上的人說,孟姑娘沒有中毒,她不敢妄動,以後靜待時機。」
孟鶴妘差點沒氣樂了,感情著對方真的是要害自己,而且一次不成,還有第二次。
「這個人和林小姐被抓會不會有關係?」張碧雲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裴伷先。
「還不能確定,不過……」他略微一頓,「信鴿可還在?」
張碧雲臉色微紅,垂眸道:「被我偷偷養在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