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演得最好的一齣戲
倪星星回頭,其餘幾名便衣早已軟倒在地,顧柯收回了拿棒球棍的手,半彎腰站在費晚身邊,他叉開腿站著,向她伸出了手:「星星,跟我走。」
施一航伸手護住倪星星:「費晚,你逃不掉的……」
遠處,便衣急速奔來。
費晚手一翻,一把槍駭然出現,指向施一航,視線緊緊鎖定倪星星:「跟我走!」
倪星星搖頭:「費晚,你為什麼這樣?」
「費晚,星星不會跟你走的!我勸你……」施一施大聲說。
槍聲忽起,他胸口開出血花,卻緩緩垂頭,似不能置信,雙腿一軟,倒在了地上。
倪星星腦子一片空白,垂下頭望去,施一航躺倒在地,無聲無息,她想蹲下查看,胳膊卻被拉住,費晚冰冷的臉在她瞳孔放大:「走!」
「不,我不想走,你放開我。」倪星星忽然間萬念俱灰,強烈恨意與愧疚讓她身體發抖,她居然剛才還擔心他!還在阻止那幫人逮捕他!
她埋頭,向胳膊上的手咬了去,牙齒碰到了筋骨,滿嘴腥甜,那隻手卻一動不動。
嘴被捂住,帶著強烈男子氣息的衣服罩在她頭上,似乎被塞進了后蓋箱里,車輪與地面相接,刺耳的聲音響起。
這是她最後的記憶,時間彷彿在這裡嘎然而止。
……
「醒了,醒過來了。」
幾個白色的虛影在她眼前晃動,柱狀物湊過來,刺眼的光線射進眼裡,有人在扒她的眼皮,她想伸出手,擋開,卻被人握住:「星星,星星,是媽媽啊,你醒了?」
「患者脈搏正常,血壓正常,腦電圖也保持在正常水平,各項生命指標基本正常。」
圍著的人的面孔漸漸清晰,頭髮發白的老醫生,年青的護士,眼裡冒著淚花的母親,丁闌。
「媽?怎麼了?我怎麼了?」倪星星開口,卻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你啊,腦子裡長了腫瘤,還好是良性的,被切除了,這不,從手術台上下來,一個星期沒醒,嚇死我了。」母親拿起手帕擦拭眼淚。
「咦?從手術台上?你們在哪兒發現的我?」倪星星問。
「是她,是你的經紀人花姐啊,都怪她,給你安排那麼多工作,累得你在片場昏倒,這才送進醫院,卻查出長了腫瘤!」
後排站著的花姐一臉愧疚:「都怪我,星星,你好好休息,什麼工作都給你停了,別擔心啊!休息好了再開工。」
「我在片場昏倒的?不可能!施一航呢?他怎麼樣了?那間別墅……」倪星星問。
眾人面面相覷,似乎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倪琴擔心地看她:「星星,乖囡,你怎麼啦?你在說什麼?」回頭問那老醫生:「魯醫生,她怎麼啦?」
魯醫生託了托眼鏡:「因為動的是腦部手術,她的思緒有暫時的混亂是正常的,不要緊,過段時間就好了。」
「不,我親眼看見,發生了槍擊,施一航中槍了。」倪星星說:「他是不是死了?」
「呸呸呸,你胡說什麼呢!一航剛才還在這裡!」倪琴拿手打她。
「對啊,醫生說你這兩天醒的,他一直陪著,但你沒醒,一航和那位腦科專家商量給你用新葯,沒想到你醒了。」丁闌說。
「丁闌,費晚呢?他抓到了嗎?」倪星星問。
丁闌莫名其妙:「星星,費晚是誰?對了,天銘回國了,我們倆昨天見了面,改天你好了,我們一起吃餐飯?」
「星星……」
施一航出現在門口,眾人自動讓開,他走到病床前,一臉驚喜:「你醒了?」
他穿了一件薄款毛衣,淺藍羅紋織就,胸口平滑,沒有繃帶也沒血跡。
「你……」倪星星慢慢捧住了腦,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虛化消失,那個叫費晚的人,她忽然發現,自己記不清楚他的容貌了。
「好了,探病時間到,大家別打擾患者休息,明天再過來吧。」巡房醫生說。
眾人一一向她告別,倪琴反覆叮囑她一定休息好,這才離開。
………
出院之後,倪星星查遍網路,打入費晚兩個字,搜索出無數個叫費晚的人,但她知道,那不是他,搜索榜上,再沒有他們兩人的名字,也沒了他的照片:「親愛的快跑」節目第三季的視頻被所有媒體網站撤下。
她問周圍的工作人員,沒有人知道費晚這個人,這個名字。
而顧柯,在精神病院已住了一年多,從沒有出去過。
她依舊很紅,整天被工作包圍,身邊老圍著一大幫的人,母親倪琴腿治好之後,留下來照顧她。
她能接觸的只有網路和這些熟人。
丁闌和費天銘和好,和她吃了幾餐飯,她問起節目上發生的事,兩人一臉茫然,丁闌說她從沒參加過什麼節目,更別說和施一航一起了,她一臉羞惱,星星,你胡說什麼呢?天銘知道了會生氣的。
她和費天銘已經和好了,費天銘改變極大,接手了爺爺的公司,再也不和以前的緋聞女友來往,兩個人正認認真真準備婚禮。
施一航公司擴展,非常繁忙,自醫院之後,兩人見過兩三次,每次倪星星想問他一些事,總被他接不完的電話打斷,只好不了了之。
甚至有時候倪星星自己都在懷疑,她所經歷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夢,就像動畫片里的叮噹貓,只是一個腦癱八歲孩子夢中的想象。
不可能有小寶,不可能有費晚,也不可能有氙星。
可每每午夜夢回,她總從夢中驚醒,已經模糊了的費晚的容顏又再次清晰,觸手可摸。
花姐向她推薦了位資深的心理醫生,她把記得的一切告訴了心理醫生。
他說她這是種輕度的精神分裂,是她腦子對壓力的自我調節,為了化解生活的壓力,職業上的挫折,自己幻想出一個向她提供幫助解決一切困難的人,可實際上,所有一切困難都是她自己解決的,那個人就是她自己,所謂的隱形眼鏡,只是她對哭戲恐懼的一種排解,正因為如此,她才能克服自己的恐懼,找到新的表達悲傷的表演。
又說她也許因為腦子裡的良性腫瘤壓迫腦神經,才使她腦部異常,自己幻想出這些不可能的東西,人類的大腦具有最複雜的功能,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科學家能完全解釋大腦的功能組成。
慢慢地,倪星星有點相信了。
看完心理醫生后,助理陪著她回片場,新戲等著國慶上演,又因為她住院很長一段時間,所以趕得非常急。
影視城另外一邊人員嘈雜,大批道具搬了進來。
助理見她觀望,笑著說:「那部《奇緣》開拍了,倪雪境主演,當初他們找了麗姐,想讓你當主演,麗姐直接回絕了,根本是草台班子,導演是爛片之王……」
她看了眼倪星星身後,不再說了。
「星星,星星,好久不見,你又瘦了……?」
倪星星回頭,倪雪鏡滿臉笑容迎了上來,幾個記者跟著,閃光燈接二連三,還沒反映過來,就被她挽住了胳膊,只好擺好姿勢任他們照。
記者圍住了倪星星,一連串的提問。
助理見此,馬上圍了上來趕人:「不好意思,咱們星星要去拍片了,你們有什麼要問的,新片發布會上再問吧。」
幾個記者這才散了。
雪境被擠到一角,後背貼牆,高跟鞋一歪,差點跌倒,蔡紫拉了她一把,這才站穩,臉色都變了。
蔡紫低聲說:「雪境,她現在紅,隨便一張照片就成上熱搜,為了新戲,咱們只得忍了,這部戲好不容易爭取到主角。」
倪雪境咬牙點了點頭,蔡紫替她理衣裳,整理好頭髮,兩人含笑走向倪星星。
「星星,你這部新戲未播就紅,還沒恭喜你呢。」倪雪境說。
倪星星回頭:「哪有,雪境姐你才厲害,一年出了三部新戲。」她看見蔡紫,想起腦子裡的記憶,終於忍不住問,「蔡紫,顧柯還好嗎?」
蔡紫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隨即淡淡答:「這個人,已經不關我什麼事了。」
看清了她臉上的憤恨,倪星星心裡一動:「是啊,一個心不在你身上的人,是沒有什麼好挂念的。」
蔡紫偏過頭去。
助理提醒倪星星:「星星姐,我們怕來不及了。」
其它兩位助理攔在了兩人之間。
倪星星疑雲頓起。
……
「倪女士,您不能進去,施總正在開會……」經理無可奈何地看著倪星星推開了施一航的辦公室。
長條桌子上,兩排人齊齊轉頭,向她看來,人人臉色驚訝。
「施一航,我有話想問你。」倪星星說。
「好了,今天的議程就在這裡,你們先去準備計劃,晚上再開一次會。」施一航說。
眾人紛紛起身,魚貫而出。
助理替兩人合上房門。
施一航看著她,指了指座位:「坐下說吧。」
倪星星以手撐著桌子,直視於他:「不用了。」
他看見她手在微微發抖,輕輕嘆了一口氣,垂頭,看桌上會議紙,紙上雜亂地划著線條,雖然出自他的手,可他不知道紙上寫的是什麼,這些日子,他讓自己變得非常忙,不去思考,可還是沒用。
「你想問什麼?」他輕聲說,手移向旁邊的茶杯,碰到杯子邊緣,卻發現自己連杯把都握不穩。
「真相,施一航,我要知道真相。」她說。
「什麼真相?」他笑:「星星,要不還是找個美國專家給你看看吧?」
「別騙我了!」倪星星說:「費晚是個真人,那天你真的中了槍!」倪星星走到窗前,指著窗外,「施一航,你要我從這裡跳下去才告訴我真相?好!」
她奔向了窗檯,坐在窗子邊緣。
窗帘飄飛,森林綠的麻制料子拂到她的臉上,又沉重垂下,施一航沉默地看著她,忽然深深嘆了口氣,垂頭:「他說,時間能淡忘一切,但他不知道地球人的時間不同,能刻下深深的印痕,時間越長,痕迹越深,而他……」他似乎在思索該怎麼形容,隔了良久慢吞吞地說,「是一個讓人映像深得無法忘懷的人,有誰能記得了?」
「他在哪兒?」掌間麻料簾簾粗礪的紋理硌得她的手生疼生疼,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飄忽,如從太空傳來。
「走吧。」他站起身來。
「他就在這棟樓里?」倪星星四顧,玻璃門隔開了大小兩個辦公室,大辦公室又被隔成一個個小單間,人來人往,忙碌雜亂。
「不,他不在這裡,走吧。」施一航往門口走。
助理迎了上來:「施總?」
「去F棟。」他說。
助理臉上有瞬間的震驚,卻沒有問,只點頭:「好,我讓人準備無菌操作。」
他點頭。
倪星星跟著他往前走,先搭貴賓電梯往下,再沿長長的地下走廊向前,四周牆壁偶有線管外露,蒸汽外泄,間或一兩隻老鼠飛快竄過。
她嚇了一跳。
「小心……」施一航扶了她一把,解釋,「這個通道,是以前翻修時留下來的,恰好在F棟下面,為方便通行,一個月前才重新開放,通道才打掃好,有點髒亂。」
一個月前?
「我在片場昏迷送往醫院,也是一個月前吧?」她停住了腳,回頭。
光線昏暗,他的臉孔隱在黑暗之中,只嘆氣:「走吧。」
到達電梯口,他先按下密碼,再把眼睛對準視網膜檢測儀,藍光滑動,電梯打開,倪星星跟著他走進,電梯里白得晃眼,牆壁反射金屬光芒,沒有半點縫隙,通風處微風吹拂。
電梯往上行走,又是一個小小的內室,沒有半點灰塵,潔凈得一點污漬都沒有。
他從柜子里拿出一套藍色衣服,遞給了她,說:「先換上防菌服。」
倪星星接過,有醫生模樣從帘子後走出來,摘下口罩,對她說:「倪女士,我來幫你。」
是位上了年紀的女醫生。
倪星星怔怔接過,跟著她走到隔間,聽她的吩咐洗手,戴手套,換上了那套全身連體衣服,戴上口罩,出來時,施一航也全幅武裝,兩人跟著那護士往前走。
「施先生,病人最近兩天情況有所好轉,免疫系統的崩潰已經停止了,看來,正像病例所描述的,這種古菌種感染按照他提供的封閉治療的資料進行治療,最終能得到控制……」醫生邊走邊介紹。
「恢復時間?」施一航問。
「難說得很,他體質非常特別,體質似乎很強,但又似乎不堪一擊,這種古病毒對我們的最大影響,只是會讓人輕微感冒,但對他卻產生了免疫系統的全面危害,彷彿他出生在無菌環境里,沒進行過免疫系統的進化,哈哈……」女醫生說,「很稀少的特例,我從事病菌感染治療多年,也僅僅遇到了兩個特例,他是第二個,他還好一點,第一位在病情反覆發作之下,還是故去了……」
三人往前走,迎面偶爾有端醫藥器材的醫護人員走過,恭恭敬敬問好。
他們稱她為屠教授。
倪星星忽然想起一人,丁闌曾經提及,是病菌界的泰山北斗,獲得多項權威國際醫學獎項。
她試探著問:「您是屠羿教授?」
她擠了擠眼,含笑答:「對,倪星星,我看過你演的電影,演得很好。」
倪星星愧疚:「要您親自幫我穿衣服,真是……」
「沒什麼,施先生能讓我參加這個項目,對我來說,真是三生有幸。」屠羿說。
同樣穿連體無菌服的工作人員推開房門,讓三個人進去,在小隔間里,他們戴上口罩,全身用噴霧消毒,這才進到內室,病床上,呼吸罩之下,費晚靜靜地躺著,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才讓人感覺他尚在人世。
走到病床前,他的面容清晰起來,只是豪無血色,嘴唇發白。
倪星星腦子在嗡嗡作響:「怎麼會這樣?發生了什麼?」
施一航看了看左右,屠羿帶著人出去了。
「自那天他告訴我所有的事之後,一直處於昏迷狀態,我按照他給我的資料,在F棟建了這個無菌醫療室,請來屠羿教授給他治療,總算保住了他一條性命。」施一航說。
「什麼事?他告訴了你什麼?他是從氙星而來,為了所謂的星際聯盟的一項任務?不得已殺了幾個人?」倪星星說:「那是附帶傷害?」
施一航搖頭:「不,他沒有殺任何人,那些死去的,是被自己的貪婪害了。」他停了停,直視倪星星,「包括孫榮。」
「怎麼會?他親口承認的!」
「他不這麼說,你怎麼會不恨他?只有把事情作絕,你對他產生強烈恨意,才能在腦電波層面和他取得聯繫,他才能治好你腦子裡的惡性腫瘤,使之轉化為良性,他說,為了任務,他們利用你的腦電波使他的身軀長成,但因此也造成嚴重後果,讓你腦部癌細胞受到刺激快速擴展,在腦子裡形成了一個瘤子,如果要挽救這一切,只有讓你恨他,將腦電波能量逆轉,使他們能利用這股能量殺死癌細胞,以他的體質,原來不會這樣,但他當時被一種古病毒感染,但如果他先治好自己,就要陷入深層昏迷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才醒,他決定冒險,以自己的命來換你的命。」施一航說,「他說,反正這只是他的一具軀體……但不知道為什麼,我老覺得這次不簡單。」
「不可能!他開槍打了你,我親眼看見了,在胸口!」倪星星瞪大了眼睛。
「我也不知道,可醒來的時候,胸口的傷全都已經好了,他告訴了我一切,讓我幫助他,告訴我屠羿多年前曾經治療過孫乾,雖然沒有治好,但對這種古病毒的抑制有一定的效果。」他視於她,「他說,只有10%的機會,他能夠醒,讓我好好照顧你……他把一切安排好,包括網路上他自己的資料清除,包括那次做節目的視頻,他說,網路發達的年代,爆紅的人層出不窮,人們很快會將他忘記。,而你,也會慢慢忘了他,他讓我去找心理醫生,讓他給你暗示,讓周圍的人隔絕你和外界的聯繫……」
倪星星忽然發現自己的眼睛濕潤起來,手背上有溫熱砸落,垂下頭去,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
「星星……你在流淚?」施一航輕聲問,「你能哭了?」
呼吸機一下一下地響著,生命儀上,波形起伏。
「他為什麼這樣?他不是說自己的壽命萬年,地球人是最低等的文明嗎?為什麼他會用那麼珍貴的命來救我?」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聽完這一切,我只知道他傻,可我也知道,我永遠做不到他那樣,我會權衡得失,會計較值不值得,可他似乎連想都沒有想,就安排了一切,只通知我讓我幫他。」
倪星星抬頭,病床上,他胸口的起伏似乎停止了,整個人如大理石雕就。
「不,孫榮是死了,有警察找他,說他策劃了藥廠燒毀一案……」
「星星,藥廠兩年前就投了上億元的保險,據說保險已經由孫家子女繼承,至於孫榮,他身體患病,由藥物支撐已經好多年了,而且,根據我在警察局得到的資料,孫榮的死亡現場,並沒有其它人出入的痕迹,窗戶上的指紋是他自己的。」
「他是自殺?」倪星星說。
「不知道,這個案子疑點很多,所有證據都指向費晚,但全都有人為的痕迹。」他停了停說,「但現在我可以肯定,不是他做的,因為,沒有必要,他如果想殺人,能讓一個人消失於無痕,不會留下這麼多線索,以他的能力,不屑於做這些事!」他抬起頭,燈光朦朧,霧成一片,「我以前對他調查,的猜疑和評價,完全錯了。」
「猜疑?」
「我不知道多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也許只有他自己能解釋清楚,我問過他,他不辯解,也沒有解釋,彷彿這樣的誤會,他已經習以為常,只是告訴我該怎麼做,怎麼執行。」施一航垂頭,「他說,你會忘了他,以後讓我好好照顧你,可我怎麼能?又怎麼能?」
「他會醒么?」倪星星看著面前模糊的影像。
「不知道,腦部掃描顯示,他的腦部受了重創,屠教授說他也許像以前的孫乾一樣,病情反覆,最終腦死亡,也許一輩子只能靠呼吸機生活……」
倪星星不知道怎麼走出這棟大樓的,助理去拿車,施一航送她到門外,有經理找他簽字,她不停往前走,聽到後面驚慌的呼喊,躲在柱子后,看著他們走過,才繼續往前。
恍恍惚惚地走,等臉上不停有液體砸下,才發現天空灰濛濛的,行人如織,都打開了手上的雨傘,密密麻麻,遮擋得四周更加灰暗。
路上一個個的小坑濺出銀色水花,銀白的鞋子聚滿了灰色點子。
偶爾有撐傘的人回頭,詫異看她。
口袋裡手機不停地震動,她伸手進去,按了關機鍵。
有人撐傘走到她面前,遲疑地問:「你是倪星星吧?」
有人在尖叫,有人拿出手機,對準了她。
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
有人試途用傘遮擋在她頭上。
她忽然間感覺很煩很煩,萬念俱灰,這些喜愛和追逐對她來說又有什麼用?她最愛的人離她而去,他成就了這一切,卻不要她了。
她慢慢蹲下了身子,頭埋在胳膊里,縮成一團。
密集的雨滴砸在雨傘上啪啪地響,和著手機拍照的聲音。
「倪星星,你怎麼了?」
「你們別拍照了,沒看見星星傷心嗎?」
「倪星星,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哭?」
聲音卻更加嘈雜。
忽然間,四周圍靜了下來,雨好像也停止了,視線朦朧之中,一雙便鞋出現在眼前,有些染得濕了,白底藍條的棉布褲子,貼在了瘦長的腿上。
「你讓我把你怎麼辦?」冷冷的嗓門,清涼沁骨,卻讓人聽了全身如被炙烤。
她抬起頭來,雨絲如織般在他身後傾泄,黑色的雨傘遮住了他,消瘦的面頰,眼眸黑得驚人,只看著她,伸出了手。
她緩緩站了起來,伸手過去,握住他的手,骨頭堅硬,硌得生疼,卻溫暖如昔。
他深深地看著她,摸去她腮邊的水珠:「我還在。」
「你還在?是真的你?」她顫顫伸出手,撫向他的面頰,面如刀削,但是真的,他依舊還在。
如雷般的掌聲響起,有人忽然間揮手,把雨傘拋向天空,其它人照著來,頓時,天空下了一場傘雨。
雨卻停了,一道彩虹橫跨在大廈間,天空澄凈,如油畫般美麗,人群沒散,卻越來越多,熟悉的面孔在人群后顯現,緊張焦慮,指著他們,是施一航等。
他拉起她的手,兩人僅對視一眼,卻莫逆於心,向相反的方向跑了去。
……
「將軍,你真打算這麼做?」老左說。
費晚點了點頭:「把信號傳遞出去吧。」
「星際聯盟的長老們不會答應的。」
「我活得太久了。」費晚說。
兩個機器人相互看了看,默默走到電腦前,開始打字。
他回頭,長長的紗窗在床上躺著的人臉上拂過,紅潤的嘴角上翹,似乎做了什麼美夢,囁嚅幾聲,翻過身去,又睡著了,身上的薄被卻滑了下來。
他走過去,拿起,輕輕蓋上,拿手指挑起她腮邊的頭髮,滑到耳後,凝視半晌,轉身離開。
倪星星緩緩睜開眼睛,眼角有淚水流下,滲入棉被,消失不見。
……
施一航把一杯紅酒飲下,拿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他:「費晚,你有沒有搞錯,咱們這關係……你要我替你策劃求婚?」
「對。」
「為什麼?」施一航看著這個忽然闖進來的男人,看了看紅酒瓶,想整瓶倒進嘴裡。
「因為你最了解倪星星,在自己心裡替她策劃了無數的求婚場景,一定能達到了非常完美的效果。」
「……」
「再者,你旗下有五家婚慶公司,策劃經驗豐富,這是我第一次求婚,你一定能保證我不能出錯。」他說。
施一航看他:「這又關我的事?」
「當然!」費晚看他,「你做了許多對不起她的事,正好補救。」
「我沒有吧?」施一航說。
「對不起我,就是對不起她,這個人情,你得還。」費晚說。
一個外星人,還和他談起了人情?
施一航張口結舌,好半晌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你能替我想想嗎?我會尷尬的!」
「想了,正因為如此,你更要參與策略,要不然你都不知道人生會尷尬到什麼程度,再者,反正你已經尷尬好多次了,再尷尬多一次也沒多大關係,尷尬來尷尬去的,臉皮也練得厚了,對你以後的人生會有好處……」費晚說。
「聽起來還真挺有道理……」施一航喃喃地說。
「好,你答應了是嗎?」費晚遞過來一疊紙,「這是我的要求,你照此辦理,有什麼要求咱們電話聯繫。」
說完,乾淨利索,轉身就走。
施一航看著合起來的辦公室大門,拿起那疊紙,翻了翻,喃喃地說:「這是要簽屬聯合國和平協議?這麼厚?」
他無可奈何,想了想,打了幾個電話,叫了幾個部門經理過來,把紙遞給他們先制訂出計劃來。
雜七雜八的事忙了幾個鐘頭之後,正想出去吃個午飯,門推開了,助理抱歉地看著他:「施總……倪小姐她……」
倪星星走了進來,坐在了他的面前。
施一航看著她,半晌也沒等到她說話,只好問:「怎麼了?」
她把手上鑲碎鑽的鐲子轉來轉去,輕聲說:「沒什麼,一航,我只是想在這兒坐坐。」
施一航遞杯子給她,叫人拿了些水果點心過來,她也不吃,只盯著杯子發獃,他有些不安:「星星,費晚早上過來了……」
她截住他的話:「我知道,他想向我求婚是嗎?」
他點了點頭。
她手指在杯子邊沿滑過,慢吞吞地問:「一航,咱們真的了解這個外星人嗎?」
施一航一怔,抬頭看她,她卻站起身來,笑了笑:「沒事,我先走了。」
看著門合上,施一航到底不放心,打電話給柯志華,問他有什麼消息,那邊柯志華似乎在想怎麼說,好半天才回答:「是倒是有個,但還沒經證實,聽說美國那邊查出確切證據孫榮的死和費晚有關,那邊派了人過來,在精神病院找了顧柯,找到了新證據,打聽了倪星星以前遇到的一些小事故……」
「什麼小事故?」
「說是油漆桶掉下來的事什麼的……這事不難打聽,美國那邊的人離開后,顧柯四周圍向人說,精神病院里沒人當真……我還聽說,那人還找了倪星星問情況,總之複雜得很……我這也是道聽途說,當不得真,施總,你聽聽就算了。」
柯志華什麼都喜歡插上一腳,這次連他都避之唯恐不及。
掛了手機,施一航看著屏幕發獃,手指滑到費晚的電話號碼上,想了想,按熄了手機。
他點燃一根煙,站在窗前吸了一半,把煙按在煙灰缸里,向門外走去。
助理剛好進來,怔了怔問:「施總,您去哪兒?要開例會。」
「改期吧,有點急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
那一天是倪星星二十五歲生日。
粉絲送的禮物堆滿了整個房間,依舊有禮物源源不斷送進來,最後公司租了個極大的倉庫才把禮物全都裝好。
她住的地方,粉絲不能自由出入,但有的粉絲一大早就聚在了小區門口,升起了氫汽球,汽球上組成一組大字,倪星星生日快樂。
保安雖然嚴密,但總有神通廣大的媒體記者借了別的住戶的身份偷溜進小區。
公司也早預料到了這種情況,派了助理保鏢全程保護。
「倪星星,網上流傳,今天會有人向你求婚,是不是新戲的合作伴侶葉翔?又或是消失了一段時間的高智商IT男費晚?還是最近綜藝節目中互動頻繁的商穎?」
倪星星笑笑沒答。
助理忙攔住:「咱們星星今天有活動,你的這些問題在生日會上星星會統一回答的。」
「倪星星,你的生日會是明星中最大,最豪華的,包了整個體育場館,生日會幾萬張票全都賣完了,您不覺得這麼對粉絲不好嗎?畢竟只是一場生日會而已……」
倪星星笑了笑說:「票您買了嗎?「
那記者一愕,點了點頭。
助理笑答:「這不行了,粉絲們認為這個票買得值得,這世上最難得的是值得兩字,咱們星星難道不值得?生日會上,有許多明星嘉賓出席,還有久未露面的前輩歌神陳思思,她會獻唱兩首,您說值不值得?」
記者瞪大了眼:「不可能吧?記得上次章芸請她,她都沒有答應?」
「你去了就知道了。」助理微微笑。
記者啞口無言。
明星的生日,並不是自己的,倪星星早就知道公司的安排,她的生日會票,一個月前就已經售完了,黃牛黨炒到了四五倍價格。
儘管,她心底期望的生日會,不需要熱鬧。
她拿出手機看了看,上面熱鬧得很,有許多條信息,她收了手機,按熄屏幕。
花姐神秘笑問:「星星,等費晚的簡訊?放心啦。」
車子開出了小區,往體育場館走,兩側大廈的整面牆壁之上,液晶顯示屏變了,背景變成深邃夜空,無數星辰顯爍,卻有一顆紅心自遙遠星空而來,此時,歌聲響起:「地球自轉一次是一天,那是代表多想你的一天……」
街上行走的人停下腳步,抬頭看液晶屏,臉上現出笑容。
車子往前行走,歌聲如影隨形,所到之處,每塊液晶屏都變成了一模一樣的場景。
聽著從車窗縫隙里飄進來的歌,花姐拿紙巾拭了拭眼角,嘆息:「他的嗓子也這麼好?」
助理說:「花姐,您怎麼不挖掘費先生?他唱得比你新簽的那幾位新人好多了。」
花姐嘆氣,很惆悵:「如果能挖,我早就挖了。」
幾人嘻嘻哈哈地笑,小助理卻沒聽見倪星星出聲,回頭,倪星星貼車窗坐著,閉眼,靠在車門處,一縷頭髮垂下,遮住了眼睛,隨著車子搖擺,只有那縷頭髮在動,黑髮冰顏,整個人卻如石雕一般。
小助理忽然升起一陣不安,想提醒一下跟花姐,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轉移視線,看著窗外,街道上,歌聲依然繚繞,深情渾厚,行人走過,腳步放緩,臉露微笑,車道上,車子減速,引擎無聲,似怕驚擾了這樣的深情厚意。
體育場館終於到了,通道兩旁已聚滿了粉絲,牌子舉起,有人尖叫,有人唱起了和著液晶屏唱起了那首歌。
「愛你一萬年,愛你經得起考驗……」
有粉絲潸然淚下。
小助理又偷偷把視線移到倪星星那邊,頭髮還是遮著,左手拿了紙巾,在掌心裡團。
小助理放心了些。
嘉賓一一獻唱,到前輩歌神陳思思上場,生日會到達最高潮,兩首歌曲之後,她伸手向後台:「現在,請我們今天的壽星女倪星星上來,和我合唱一首。」
背影幕布變成蔚藍天空,又轉而冰藍,灰藍,再變成黑色,廣袤星空再現,音樂響起,卻是一首《深情》。
「我懂你的深情,但你如何懂我,你彷彿星星一般,在廣袤星空墜落,來到我的身邊……」
倪星星開口應和:「你的深情,我當然懂,星空閃耀,卻只有你……」
滿場粉絲站起應和,綠光一片,燈光轉暗,台上台下俱成廣袤星空,忽然間,眾人皆仰頭而望,巨大的氫氣球無聲接近,軟梯滑下,費晚一身白色西裝緩緩滑下,氣球艙門打開,無數粉色玫瑰飄落,尖叫聲此起彼伏。
一曲正好唱完,陳思思含笑退下。
聚光燈打在了場上兩人身上,滿場俱靜。
他從衣袋裡拿出銀色小盒子,打開,跪下,鴿子蛋大小的鑽石戒指反射出璀璨的光芒。
「星星,你願意嫁給我么?」
男人半仰頭,俊顏修容,眼眸似有光華流趟。
倒吸氣聲響起,
倪星星手握話筒,凝視他,似乎在遲疑,場上粉絲卻著急起來,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嫁給他!」
緊跟著,滿場應和:「嫁給他,嫁給他,嫁給他……」
倪星星垂眸看著腳下,喧囂更甚。
主持人忙上前笑著說:「大家別著急,在這人生的關鍵時刻,給他們一點時間……」
滿場聲音漸漸小了下來。
倪星星似下定了決心,緩緩抬頭,話筒湊近嘴邊,一聲輕笑:「不,我不願意……」
滿場俱靜,能聽得見空調機的絲絲聲。
「她說什麼?她在說什麼?」粉絲互相打聽:「為什麼會這樣?」
「噱頭,炒作吧?別著急,劇情肯定反轉。」
只有花姐知道,這不是炒作,倪星星的臉正對著她,僵硬冷漠,眼眸如冰。
她趕緊吩咐工作人員:「準備拉幕!「
費晚臉上的光彩逐漸消失:「星星?」
她把話筒離了嘴邊,熄掉,緩緩靠近他:「我都知道了,你一開始接近我,利用了顧柯,從油漆桶到我被他劫持,都是你的計劃,讓我感激你,離不開你!是么?你所做一切,都只是為了任務。」
他垂頭,手飾盒落掉,戒指滾了下來。
「費晚,你終究是個為了完成任務不擇手段的機器而已,我勸你趕快離開,警察在後台已經等著了,孫榮是你殺的,證據確鑿,你花了不少心思掩蓋證據,欺騙施一航,沒用的,我腦子裡的腫瘤,是你造成的,你是不是怕違反星際聯盟不得傷害其它星球平民的律法,才想盡了辦法救我?」
台下不知道台上在發生什麼,滿場響起嗡嗡聲,面面相覷。
花姐趕緊說:「拉幕,快拉幕。」
大幕緩緩下降,後台卻有便衣上前,台下也有人有組織往台上沖。
費晚伸手,肯求,想拉住她:「星星,不是這樣……」
倪星星後退一步,避開了他的手,忽然尖聲說:「來人啊,快來人啊!」
便衣從側門湧入。
他直起身子,看清她嘴角噙的冷笑,淡漠涼薄,熱血漸漸冷卻,腦子似有錐子刺進,痛徹心骨,他輕聲說:「原來如此。」
便衣已至,扭住了他的胳膊,他一揮手,便衣彈起,砸在幕布上,他揭開幕布,閃身而出,擠入了人群之中,人潮擁擠,如浪涌潮退,一眨眼,不見了蹤影。
倪星星緩緩跪下,掩住臉,淚水從指縫間不斷湧出。
眾人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皆一臉莫名。
花姐說:「好好兒的怎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
倪星星抬頭,眼眸如被水洗,晶瑩透亮:「他不是好人。」她再次重複:「他是個人渣!」
卻淚如雨下。
……
隱在雲層中的宇宙飛船上。
幾名軍人激動地看著坐在主座上的費晚。
他身子后靠,斜躺在椅子上,手伸向一邊,任由光波掃過手腕。
圍著他檢測的醫生直起腰來,臉上現出絲笑意,看清費晚臉色,收了笑容,小心翼翼地說:「將軍,經過一系列恢復治療,您身邊復原得不錯,幸虧您能及時回來,地球上古病菌的侵蝕已經開始入侵您的腦部,如果再在地球上呆下去,您的腦部會遭遇嚴重損傷,再也不能復元,造成真正的腦死亡。」
一名軍人上前,恭敬地說:「將軍,您將生死置之度外也要完成這項任務,您真是太偉大了。」
其它隨身附和,爭先恐後上前,想和這個傳奇人物說上幾句,他似乎很疲憊,手放在托架之上,擺了擺,幾人互相看了看,遺憾得很,只好退下。
「將軍,既將離開地球引力區,進入時空跳躍。」老右已經化身成正常人大小,走到他面前彙報。
費晚偏過頭去,看了一眼那顆蔚藍色的星球,轉過頭來,指尖上的戒指燦然有光,他走到光幕前,手指點在光鍵上,終忍不住,敲打上去,地球上無處不在的監控器把無數影像傳了回來。
都是一個人,她笑顏如花的接受採訪,被記者圍住回答問題,站在主席台上領獎,和施一航約會,拍戲。
臉上如戴面具,高興的面具。
他凝視著她,忽然間回頭,兩個機器人正互使眼色,他問:「處理過的?」
老左老右猛搖頭:「沒有,沒!」
他忽地伸手,掐住老左的脖子,冷笑:「真沒有?」
老左雙眼連眨。
他明白了,按下它後腦的開關,打開外殼,連上線,光幕從老左的眼睛射出,獨自喝酒的她,躲在衛生間哭成一團的她,拍戲間隙獃獃發怔的她,拿著那塊玉佩喃喃自責的她。
他回頭,掃向老右。
「將軍,是這麼回事,倪星星不知道怎麼發現了咱們,問起了您的情況,威脅我們不說真話用鎚子砸扁我們,你是知道的,我們是科學家型機器人,不是戰鬥型的,對鎚子完全不能防禦……為了能繼續為您服務,不被她砸扁,在她的威脅下,我們只好把實際情況告訴了她……」
「還有呢?」
「還告訴她怎麼讓您死心,把您潛意識裡進行的計劃當成您清醒時的,誤會您,怎麼逼您離開……」老右手舞足蹈:「將軍,我們這計劃進行得好吧,總算把您騙回了飛船……」
老左撫著脖子咳嗽,這隻沒心沒肺的東西,但也挺有成就感,感慨:「是啊將軍,我們是第一次看見您氣得臉發白……」
「將軍,我們都是為您好,玉佩上的古病毒慢慢侵蝕,時間拖得太久了,您再在地球上呆下去,不治療,您真的會死的,是真正的死亡!腦部資料不能再被收集下載!」
「我說過什麼!」他怒喝。
兩機器人步步後退,退到門口,扒著門說:「您想死,但我們的任務,就是保證您的安全。」
「對,反正您也回不去了,還有,飛船早進行時空跳躍了!」老右挑眉補充。
費晚渾身發抖,順手拿起一物扔了過去,乒地一聲,打在閉合的合金門上。
他急速走到光腦前,手指連敲,光幕變幻,實時錄影顯現,卻早已是無盡黑暗的太空。
連星星都沒有。
……
那一年,倪星星四十歲。
奧斯卡頒獎典禮上,她接過主持人遞過來的小金人獎盃,含笑向台下點頭,主持人問:「倪星星女士,這是您第三次獲得最佳女主角獎,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倪星星用流利的英語回答:「您請問。」
「您演了上百部作品,每部都是佳作,都獲得好評,台下這麼多導演你都合作過,但我想知道,您最滿意的作品是什麼?」主持人含笑問。
台下前排相互會心地笑,羅伯特導演側頭過去對另外那位製作人說:「哈里又在挖坑了……。」
製作人推了推他,示意他往台上看。
聚光燈下,台上的女子一襲紫色長裙,雍容華貴,臉上幾乎沒留下歲月的痕迹,眼神堅毅,臉上卻出現瞬空的空茫,垂頭看那小金人,緩緩抬頭:「一生之中,我演得最好的那齣戲,卻不是在影視劇里。」
主持人一怔,停了停才問:「那麼,是在哪裡?」
羅伯特微微點頭,側頭說:「倪星星真不愧為我所見過的說話最滴水不露的華裔女演員,也是迄今為止成就最高的華裔女演員,真的什麼都能演。」
製片人也點頭:「的確,沒有緋聞,沒有負面消息,最乾淨,最純粹……也是最好的合作夥伴。」
「哪裡?」她似乎在回憶,臉上似喜卻悲:「那場戲,我期望自己永遠沒有演過,但是,卻不得不演,用他教給我的所有方法向他演了最後那場戲,最終,把教我的老師都騙了,我想,這才是我演得最好的一場戲……」。
她眼淚如珍珠般地滴落,小金人如被水洗。
主持人不知所措,台下之人竟皆互相打聽。
她優雅地拿出紙巾,拭乾凈眼角:「不好意思,想起一位故人,忍不住情緒,讓你們見笑了……」
眾人釋然。
挽了主持人的手,倪星星沿紅色地毯往台下走,臉帶微笑,得體大方,舉止完美,沒有瑕疵,配合著主持人的腳步,緩緩向前。
席上的人都是國際演藝界大咖,西裝革履,衣香鬢影,頂尖精英派頭,也都是她熟悉的面孔。
視線后移,後排角落裡,卻有一人靜靜坐著,鬢角已有銀髮,臉上遺留幾許滄桑,卻成熟內斂,俊氣逼人。
倪星星腳一歪,高跟鞋一偏,主持人忙扶穩,含笑向攝影記者們點頭掩飾,輕聲問:「MISS倪,怎麼了?」
她站穩了,微笑:「沒什麼。」
幾天之後,這張臉帶微笑的照片出現在網上各大媒體網站以及所有的宣傳冊上。
所有人都說,倪星星這張在奧斯卡頒獎典禮上微笑的照片,是她一生之中的照得最好的一張,整個人彷彿發著光。
有媒體評論,這是她在演藝生涯最頂峰時激流勇退之後最完美的一張照片,像她的人生一樣完美。
一年後,她息影離開娛樂圈,結婚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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