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孟嘗誰是孟嘗
已過了晌午,天依舊陰沉沉的,雨卻停了,唯有青石磚路上還留著大大小小的水窪。北星坐在茶樓靠窗的位置上,兩壺紹興女兒紅,半碟鹽水花生米,還有一柄破舊劍鞘的長劍。拋進嘴中的花生米如同嚼臘一般,心情也越發鬱悶。想到傷心處,忍不住彈著劍鞘低吟:「長劍啊,我們回去吧。都說江南好,風景總相宜,子弟多才俊。可咱們倆空有一身好武藝,卻無以為家……」
坐在角落處的水泡尚來不及發出一聲輕笑,便被阿德狠狠瞪了一眼,於是訕訕道:「這人,倒是蠻有意思的。」阿德並不答腔,瞅著北星的背影好半天,意味深長道:「能人賢士多有懷才不遇,別瞧此人窮困潦倒,馮諼客孟嘗君的故事難道你沒聽說過?」
水泡聽得耳熟,嘴裡不停小聲嘮叨,猛然間靈光乍現,驚呼道:「難道就是那個『歌夫長鋏歸來者』的馮諼?」
阿德早把扇子遮住自己的臉,嘴中猶自埋怨道:「蠢材,大呼小叫的幹嗎?也不怕被人笑話。別盯著我,就當咱們倆不認識。」
水泡哪裡還顧得上,一個勁地喊道:「掌柜的,丁零,小丫頭快來啊。」
「在呢,大叔,別那麼大聲。」丁零從櫃檯后探出頭。
「快,快給窗邊上的那位先生上一桌好酒好菜,我請客。」水泡一邊壓低聲音,一邊沖北星的背影努努嘴。
「什麼嘛,就是那個天天兩壺酒一碟花生米的傢伙啊。」
「噓,小聲。」水泡著急地擺手道,「人家只是還未遇上慧眼識精者,雖然看似潦倒,定是個賢能之士啊。小丫頭,燒菜大叔不行,看人絕對比你有眼光,還不快去。」
北星詫異地看著年輕的老闆娘板著臉把一桌誘人的酒菜堆放在自己面前。「那邊的大叔請客。」丁零的話還沒完,對方的嘴已經塞得滿滿,不時發出含糊得讓人無法辨認的音節。
「從第一眼見到先生那時,便覺得先生身上有一種先秦俠士的風采,讓人欽佩不已。」水泡恭敬地遞上一根竹籤,「這些日子先生可過得滿意?」
北星使勁打了個嗝,邊用竹籤梳理著齒縫邊埋怨道:「也就是馬馬虎虎。菜偏甜了點,酒也不夠烈。還有,我住得那間房臨著街面,一大早外面就吵吵嚷嚷的,讓人睡不好覺……」
水泡一個勁地點頭。眼前不時晃過北星在一旁彈劍而歌,細柳鎮眾百姓扶老攜幼圍著自己直呼「仁義」,或是自己端著酒杯站在小河旁虎目含淚,而對方站在遠去的小舟上高呼風蕭蕭兮……的鏡頭。
「這些天,咱們對北先生可以說是不敢有絲毫怠慢,他怎麼總是這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水泡納悶地問著新來的捕快弟子唐門小山。
唐小山咬著糖葫蘆,「是啊,他天天吃大叔的喝大叔的,心裡能好受嘛。」
「我有沒讓他還,他難受啥?」
「就是因為大叔什麼也沒讓他做,他才難受呀。咱們江湖人,最欠不得的就是人情債,現在大叔和他花好月好。轉明個,大叔要是求他去刺秦王,他不是把命都得搭上?」
「去去去,我要刺什麼秦王?你以為我待北先生好是想利用他?這叫識英雄重英雄。」話雖這麼說,小山的意思水泡全明白,「要不咱也讓他幹些什麼?省得北先生整天心理負擔這麼重。」
「有什麼好求人家辦的?鎮上太平得連吵嘴的都沒有。」
水泡皺了半天眉,忽然道:「有了,他是馮諼,我也做回孟嘗君。正巧羊大夫還欠我一兩三錢銀子,沒好意思問他要。」
「馮什麼孟什麼?」唐小山疑惑道。
水泡輕咳了一聲,裝出愁容滿面的樣子。偏偏對方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拚命地挾菜,「來來,吃啊,別停著。」北星往水泡碗里放上只雞腿。水泡只好又重重咳了一聲。
「怎麼,嗓子不舒服?」
「不是不是。」水泡連忙辯解道,「遇上了點煩心事,想請先生幫忙。」
「什麼?」北星停下筷子,神色緊張地看著水泡。
水泡忙笑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在外面放了些債,想請先生替我收收。」
對方的臉立刻鬆弛下來,「我還當什麼大事呢,沒問題。對方膽子不小,欠債敢不還,我絕對替你把他燙平。」
看見來了客人,羊大夫立刻堆起笑容,用不標準的官話連聲道:「買葯啊,裡面請裡面請。」
對方冷冷道:「不買葯,收錢。」
羊大夫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收什麼錢?」
「你欠,欠,那個,水,水什麼什麼的錢。」
羊大夫使勁回憶了半天,笑道:「水捕頭還真小氣,不就是……」話未說完,卻見寒光一閃,鋒利的劍尖頂住自己的咽喉,頓時嚇得臉色蒼白。
對方冷冷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還,這就還。」羊大夫哆哆嗦嗦地掏出荷包,「總共是一兩三……」
臉上早已挨了對方一巴掌,伴著對方惡狠狠的話語,「小子,打發叫花子啊?」
老遠瞧見北星走上飄仙茶樓,水泡忙不迭地迎上前施禮:「實在是麻煩北先生了。」對方擺手道:「小菜一碟。」說著話把手中的大包裹交給水泡。
「這是什麼?」水泡愕然道。
「八百三十六兩銀子,還有一對玉鐲、四隻金戒和幾塊翡翠。」
「怎,怎麼,回事?」水泡說話都不利索了。
「那小子家裡就這麼點貨,不過別急。」北星說著話從懷中掏出張紙交給水泡,「這小子寫下的欠條,五千兩。」
水泡來不及驚呼,樓下卻傳來唐小山的喊聲:「你,你是,是羊大夫?天,誰把你打成這樣?」
「有,有人,上門打劫。」因為少了門牙的漏風語調晃晃悠悠地飄進水泡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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