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的決斷
第3章她的決斷
「郡主,您快醒醒……」
溫熱的毛巾敷上額頭,苦澀的葯汁流入口中,魏瀾感覺頭昏昏的,她緩緩睜開雙眼,但屋內過於亮堂,窗明几淨,光亮灼得她禁不住眯了眯眼,半響才晃過神來,卻見一張熟悉的面孔在眼前逐漸放大,不禁心中一怔。幾年前,死於瘟疫的紫竹,此刻竟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紫竹,你怎麼在這兒?」她一開口,便覺得喉嚨間彷彿火燒一般灼熱。只能緊緊握著那人的手,觸手的溫熱告訴她,這不是夢。
紫竹眼圈泛紅,忙放下手中藥碗,俯身攙她坐起:「小姐,您終於醒了。」
魏瀾張張嘴,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淚水卻不住地流了下來。
旁邊一位身著灰布棉襖的婆子忙端來一杯溫水遞過來,輕聲安慰:「小主子,您不要難過了。」
「王嬤嬤。」魏瀾淚眼朦朧,緊緊地盯著面前的老人,抬手附上她的脖頸,恍若隔世,腦中畫面閃現,上次見面,這位最疼愛的嬤嬤雙眸緊閉,一顆腦袋被齊刀砍下,高高的掛在城樓之上。
「嬤嬤,我好想你。」魏瀾緊緊抱著她嚎啕大哭,彷彿要將前世種種傾瀉出來。
王嬤嬤掏出帕子,替她拭去眼淚,然後輕輕撫著她的手背,望著那原本圓潤的臉龐已稜角分明,不禁也熱了眼窩,嘶啞著嗓子再勸道:「小主子,侯爺已經去了,您若再這樣,夫人看見了,該有多難過。還有小世子,他還您幫著照顧呢。」
「父親去了?」魏瀾恢復清明,睜大雙眼,握緊王嬤嬤的手,急聲問道:「現在是昭寧二十三年臘月初幾?」她有些氣餒,怎麼偏偏回到父兄逝世之後。那母親……
「今天是初三啊!」
「遭了。」她記得,父親和兄長逝去,她和弟弟大病一場,每日病懨懨的,連父親出殯都沒有參加,而就在那日,母親一頭撞死在了棺槨之上,也隨父親去了。想來是母親一心求死,未免讓他們看見,便故意給他們下了葯。
那時大雨傾盆,整個天幕都是黑的。她看了眼窗外碧空如洗,希望還能來得及。
不顧身後婢子們的阻攔,她幾乎是踉蹌的向馬廄跑去。額頭滿是細汗,她卻毫不在意,只是喘著粗氣向前跑去。
「小世子,你可當心!」
「小主子,你小心!」
「還不快攔著點!」
嘈雜的聲音從馬廄方向響起,卻一個孩子牽著馬匹,倔強的向外拉著,身旁跟著幾個隨從,神情緊張的拉扯著他。
「放開我,母親若有什麼差池,我饒不了你!」男孩年約八九歲,身穿一身乳白色長袍,長長的睫毛下長著一雙細長的明眸,像黑寶石一般的眸子滿是焦急,筆直的鼻樑顯露出倔強的性格。
「阿衍!」魏瀾見狀,便知魏衍也和自己一樣回來了,她忙走進,一把扯過韁繩,鄭重的說道:「我去!我一定把母親安然無恙的帶回來!」
「阿姐!我跟你一起去!」魏衍執拗地搶過韁繩,抬腳踩住腳蹬,翻身上馬,由於他年幼個子矮小,動作顫顫巍巍,險些跌下來,嚇得貼身侍從思齊一身冷汗,忙上前扶他坐穩。
魏瀾看著他那弱不禁風的身板,頗為擔心,但想到魏衍當年策馬攀鞍,帶兵征戰多年,便也放心下來,命人重新牽來一匹馬,揚鞭策馬,向郊外陵墓趕去。
年幼的兩位小主子從未學過騎射,此刻卻執鞭策馬,永安侯府一眾奴僕哪裡見過如此情景,驚慌之餘忙騎馬跟上。
暴雨來得很快!一陣狂風吹過,雨簾從山後漫過來,頃刻間就把天地變成白茫茫的一片。
整個山野都沉浸在雨的世界。
臨近陵墓時,正好遇上了這場大雨,狂風卷著雨絲像無數條鞭子,狠命地往臉上抽打,但魏瀾卻絲毫感受不到疼痛,雙眸緊緊盯著不遠處滿是白幡的墓園,心如刀絞。
營帳中烏壓壓地站著一群全身縞素的魏家軍,他們頭上包著白色頭巾,身上是白色的粗布麻衣,腰間系著一根又長又寬的白色腰帶,手上則舉著高高的白幡。
人群的一側則端正的擺放著兩口上好的楠木棺材。而旁邊躺著一位全身縞素地女子,血流了一地。
一陣陣哭喊聲夾雜著雨聲遠遠的飄來,一句一句地擊打著她破碎的心。
「夫人!」
「夫人!」
這麼熟悉的稱謂,被人用這麼悲痛的聲音呼喊出來,讓她難以相信。他們還是來晚了。
「母親。」魏瀾大喊一聲,側身下馬,卻因為心急從馬上跌落下來,摔了滿身的泥,她顧不得疼痛,踉蹌地向前跑去,待雙手觸及那人時,她幾乎整個身體都伏在上面。
「母親,你讓我和阿衍怎麼辦?你讓我們怎麼辦?」魏瀾一遍遍低喃著,抬手撫過著母親的蒼白的臉龐,已經沒有一點生息,滿是刺目地鮮血。
雨不知何時住了,她臉上卻滿是淚珠,竟比那刺骨的大雨更讓人感到錐心。
「阿瀾,這是你最愛吃的杏花糕……」
「阿瀾,你要照顧好弟弟。」
「阿瀾,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阿瀾,無論發生什麼,你要原諒母親。」
往日的回憶翻湧而來,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難怪母親會說這樣的話,原來她早就有所決斷。
「都怪我!都怪我!」她嘶喊著,要是早點察覺,要是能早點攔著她……
「阿姐!」魏衍用力抹去臉上的淚痕,上前拉住她,壓低聲音,鄭重的說道:「如今永寧侯府還要靠我們撐下去。前世的路今生不能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