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終於開口說話了
這天晚上停電了,不過停電了外面倒是比任何時候都要熱鬧,不知道大人們是怎麼想的,反正我這個孩子,估計還有他們「都特別」喜歡停電的夜晚。
在沒有停電的夜晚,只有吃飯的時候,才會把飯端在路口,大家各自蹲在自家的大路邊,面對面暢談著。
都是這些大人們大聲的揚著聲音說話,我們小孩子頂多會跟著坐一會兒,就跑回家看喜歡的電視劇了,因為有電的時候,大部分孩子都是作在家裡看喜歡的電視劇的,在外面跟大人蹲在一起的孩子,人少,又不是自己喜歡的玩伴。
現在好了,都停電了,大傢伙,都出來玩了!鬱悶同時也有另一種開心不是!前面等著你的再也不是噪雜的但是能將你帶入劇情的電視,但是有另一種熱鬧在等著你哩!這是最原始的快樂!
不知道何時路的中央已經點起了一堆又一堆的篝火,這如果不是熱情的孩子按照常例熱情的傑作,就是大人們,給大家方便吃飯聊天點的。
那一堆隔著一堆的篝火,映照著大人們,被快樂沖刷的臉。
他們大聲洋溢的說著話,在這裡,在這個並不是上層社會的世界里,你可以很豪氣的吹著牛,大家不會對你鄙夷,頂多只是覺得好笑,或者當笑話聽而已。
大人們這樣的歡聲熱鬧,使孩子的心更加瘋了。
他們顯然都放開了性子,準備放肆的玩!
夜色中,有一兩個孩子,他們率先走了出來,抑揚頓挫的大聲叫喊著,誰誰誰,快出來玩啊,別逼在家裡了!快滾出來玩!
我被快樂沖刷著,跑出來的時候,正看見小夥伴們跑來跑去的玩。
我們圍在一起合計著,終於商量出來了,大家都喜歡,都能一致參與的遊戲,而且人越多越好,這個遊戲就是老鷹捉小雞。
安小慶被安責剛強迫著做老鷹,安責剛則是喜歡做保護小雞的老母雞。
他寬寬的身子擋著小雞們,再也沒有比他做老母雞更讓我們這群小雞心安了!
大家時不時發出驚慌聲,圓滾滾的眼睛在黑夜裡一閃一閃的,很害怕被捉到。
沒想到安小慶會這麼靈活,我們這麼多小雞,快被他捉光了。
也沒想到本來最後掉車尾的我,也這麼頑強靈活,竟然只剩我一個小雞抗爭到最後,我緊緊的握著安責剛的衣服,安責剛拚命的保護著我,我呢極小心又極緊張的閃躲著。
但是安小慶是什麼人啊,他賊靈活麻溜了,我算是見識了,我和安責剛頑強的來來回回躲了十幾回,我就被安小慶抓住了。
第二輪,安責剛說自己做老鷹,讓我做母雞。一直老老實實幾乎是唯命是從的我,當然點點頭默認了。
安小慶他們倒是很開心。
連連幾場下來,全都是老實從不抵抗的我做母雞。
我無意中看見,黑暗的一角坐著一個人。
如果不是離我們不遠處的篝火,勉勉強強照上了他的一點身子,在他的前半邊身子上照上了一束,黃中帶暗的火光,我是看不見他的,因為他蹲在最黑暗最不起人眼的一處,他靠在啞巴家的牆上,他的旁邊還種著一排樹,加上樹影那裡不是黑暗極了,他蹲靠在牆上,抱著身子,在黑暗中看著我們,看著我們在那篝火旁肆無忌彈,大聲放笑的玩;因為這是我們的村莊,我們熟悉的地方,我們的根就在這裡,我們的親人圍繞在我們的身旁;而他只是一個誤入到這裡,沒有任何依靠的孩子,甚至這個世界都不能給他熟悉的氣息。他倉皇不安的待在這裡,尤其是夜裡吧!
他的倉皇,是我們這群孩子無法理解的,還有那些和他沒有關係的大人們,誰會想他的感受呢?誰會在乎一個他呢?
他們誰都沒有注意我慢慢的走過去,帶著疑惑,帶著探尋,然後我呼出一口氣,發現竟然是小明。
我咧著嘴笑,「小明你也跟我們一起玩吧,很有意思很好玩的。」我二話不說拉起他的手,舉起他的手道,「我想再加入一個人!」
「你不會是說他吧!好了吧,別鬧了。他會跟我們一起玩嗎?」安責剛不以為然的說,他顯然不相信,小明會參與進來。
我默默的拉著他走過去,把他的手放到我後背的衣服上,我沒想到,我驚喜的發現他竟然也配合的抓緊我後背的衣服了。
當然這一發現,除了我其他人都沒有看見,興許太暗,他們看不見,或者他們根本沒往我們這裡看。
然後令大家都開心的是,大家看見小明竟然不是一個木頭人,他沒有掃大家的興,他會在老鷹試圖捉他的時候然後利落的閃躲——這個遊戲因他的加入而變得更加有趣,讓人難以忘懷,也變得有點意義。
從那以後,大家好像跟他比跟我還熟一樣,總是頻繁的出入啞巴家,找他玩,主動的拉走小明的手,熱熱情情的要和小明一起出去玩耍。
但是那段時間小明並沒有說出過一句話,從來到這個村子里就沒有,難怪啞巴一家全部認為他是啞巴,村裡任何人也都這麼認為。
只是我固執的保持懷疑態度的認為他是會說話的,我懷疑他會說話,但是這種懷疑也會隨著時間越長我們相處越久,越被否定。我覺得我們關係好,我每次覺得我們關係好了更好了,我就會想會期待他能對我敞開心扉的說什麼,不是說什麼,至少說話;但是這種想法總是在我抬頭期待的看著他時,見他還是牢靠的鎖著嘴的樣子,就落空了,我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了猜測,我猜他有可能真的像他們說的他是一個啞巴。那不然我對他這麼好,這麼溫柔,卻仍走不進他的心呢?
可是一切從那天起,他開始說話了,我們都知道了,他不是啞巴了
——那是一天中午,吃過飯那會兒,大概十二點鐘過後的樣子。
安責剛他們來找小明玩,小明看著他們,就是不跟他們走,用眼神拒絕著和他們一起出去玩。
燕子倒是興奮極了,說她和哥哥一起去跟著他們玩。
燕子硬拉著小明的手,跟著他們來到要遊戲的中心,是一條河,他們要洗澡,洗澡前要玩一個遊戲,那就是他把他推進河裡洗。
就是這樣一個幼稚的遊戲,甚至不能稱之為遊戲的遊戲。就是不要自己親自跳進河裡洗澡,大家要排成一個長隊,後面的人把前面的人推進河裡洗澡。
小明站在河邊,一下子始料未及的被人推進了河裡。
待他從水裡撲騰著鑽出來,發現小夥伴們都一臉驚愕的看著他,他隨著他們驚愕的目光低頭,發現自己的周圍全是血,一片片鮮紅悠悠蕩蕩的飄浮在他的周身。
「嗚嗚嗚~!哥你的身上流血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發現自己的胸膛下正在汩汩的流著血。
他自己一時間也是愣住了,長這麼大還是頭一迴流這麼多的血,許是傷的太重了,他都麻木了並沒感覺到什麼疼痛。
燕子哭的很兇,「嗚嗚嗚……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會非要帶著你來了,你這樣我們的媽肯定會怪我。」燕子說著就跑走了。其他人也跟著她膽怯的跑走了。
只留下了一個男孩兒還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這男孩兒正是把他推進水裡,害他受傷出血的人。
許是被嚇傻了,緩過神后那男孩兒被嚇得嚎啕大哭。
他因他受了這麼嚴重的傷都沒哭,他倒是像是受了欺負一樣的哭了。
這哭聲引來了男孩兒的媽媽,她一把抱起男孩,母雞護崽一樣的警惕又仇視的看著水中的他,「滾!你這鬼孩子!」那男孩兒的媽媽惡狠狠的瞪著他說。
他呆住了,那一刻他深覺得自己是一個獨立的存在,他深覺得自己是飄零在這個世界里的一縷孤魂。那樣的形單影隻。
他坐在岸上來往的人好奇的打量他——他身上的血分明是那樣鮮明啊,他穿的雖然是暖黃色的衣服,難道這樣的顏色讓血看的不夠分明?
他怔怔的看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小明你怎麼在這兒?你媽叫你你沒聽見嗎?她在叫小明小明。呵呵!我聽她語氣都叫煩了我猜你回去要被打屁屁了。」安巒迎著陽光而來,嘴裡咬著生病得來的山楂丸,幸災樂禍的看著他笑。
待她走近他,她變的滿臉的驚愕,和他們一樣的表情。
「你身上的,是.......是血?!」
小明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傷處,又抬頭看著她。
「嗚嗚嗚嗚!是誰把你弄成這樣的?我要打死他。」安巒握著小拳頭。
說著她轉身跑了。
「你幹麼?」
這是第一次他開口說話,他的眼睛竟然可笑的流出淚來。
「嗚嗚嗚……!我要找我爺讓他帶你看醫生。」
那一天的安巒深深的烙進這個男孩的心裡,腦海裡層層疊疊怎麼樣也抹不去。
那天開始他會說話了,或者說他願意開口說話了,他甚至主動到我家找我玩,這使我意想不到,我瞪大著一雙眼睛,站在堂屋口,看著那個顯然精神比任何時候都好了很多的男孩,跨進我們的門裡。是的他比我見到他的任何時候都開朗了,就連剛才跨進門檻里的動作,都帶著一種跳躍。
他來我家的次數是那樣的勤,那樣的親切,他的嘴角微微彎著,帶著點喜氣。
我們變得越來越親近了,或者說越來越緊密,我的遊戲世界里似乎只有他了,而他也只有我這麼一個朋友,無論怎麼樣他都喜歡待在我身邊,或是跟我一起畫畫,或是跟我一起看電視;我每次看向他時,他嘴上都是帶上了一抹笑的,不知道他是否是一直都在笑著。
就連他的沉默,都變得不那麼憂鬱了。我很為他高興。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總是不知不覺的。
無奈的是我要上學了,我們不得不短暫的分開。
不過我們盡量的見面,一天三頓飯他總是把飯端進我家裡吃,和我一起邊看電視邊吃,直到我要去上學了,他才跑回家,他說他要回去刷鍋了。
我放學回來,竟然在快要到家的半路上看見了小明,他就坐在我們屋后種植河邊的柳樹上,邊吹著喇叭邊看著我。
我差不多每天下午放學都看見他,坐在我們家屋后的柳樹上遙遙看向我這裡,在等著我。
我在不遠處看見了他就笑。這種感覺很奇妙,我對他的友情,竟然比上了從小和我一起玩到大的夥伴,而且是「唰唰唰」很快的上升,就像流星一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所以我總是在放學后,習慣性的看向那個地方,帶著迫不及待加心喜的笑;第一次沒看見他在哪兒等我了,已經習慣這樣的我,未免失望有一點疑惑,我回到家就照例看動畫片,從天微黑,等到天發紫,再到天發暗,在我實則暗暗期待中,他終於「噔噔噔」已經用他那,輕快輕盈的步伐跳跨進門檻,跑進院子。
我沒有問他幹麼去了,為什麼不繼續在那個地方等著我了,我不知道為什麼,在他出現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有了答案,他是到地里幹活了,才回來。
他在哪等著,我就驚喜,不再哪等著我就自然的認為,他是被啞巴媽帶到地里幹活了,或是在家裡被啞巴媽指使著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