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和顧野通過電話以後,陳默就以一個處女座男人的精神,把房間收拾得一塵不染,他完全沒有期待這個租戶能和自己有多合得來,她能不影響自己寫東西的日常生活,陳默就已經很知足了。
但是等到陳默看到了顧野說的那個姑娘,才知道他話里多擔待的含義。
那姑娘搬來那天,顧野打過來一個電話,說是已經替他們倆約好了,在陳默家樓下的星巴克見面,還給了他一個手機號碼,說要是找不到就讓他們倆直接聯繫。可等陳默按約定的時間下午來到店裡,轉了一圈,也沒找到像是顧野說的單身女孩,於是他直接撥通了那個女孩的電話,響了三聲,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略帶沙啞,有點低沉卻十分引人遐想的聲音,類似於好萊塢電影里,身材火辣的女主角,躺在床上,全身只裹著一條白色床單打電話時慵懶的聲音:「喂?」
「你好,我是陳默,就是說好租房子的那個,顧野給了我你的電話,我現在在星巴克裡面,你在這裡嗎?」陳默說道。
「對,對,我在這邊,就在,你們這間星巴克的門口。」她很快地說道。
「好,那我出去。」陳默回答道。
因為已經是北京的盛夏了,氣候也開始變得潮熱難當,刺眼的陽光和高溫,使得剛才還在涼爽的咖啡店裡的陳默,剛一走出門口,就感覺一股熱浪撲面而來,他的額頭瞬間就冒出了細密的汗珠。陳默搖搖頭,站到門口左邊,點上一支煙,看著門口經過的人,等著,盼著這個姑娘能早點出現。他剛吸了兩口煙,才發現就在咖啡店門口的右邊,站著一個姑娘,或者更確切地說,站著一幅一個姑娘打扮的日本漫畫。
在這個悶熱的酷暑,這個姑娘上身居然穿著,日本和服樣式的粉色薄紗裝,薄紗上還裝點著點點橘色的桔梗花,寬袍大袖的剪裁,如同戲服一樣誇張。她下面穿著的,是一條深橘色的熱褲,兩條白得耀眼的長腿交叉著靠在一起,長腿的盡處,是雪白的腳腕和一雙猩紅色的船鞋。而這,還不是最讓陳默驚訝的,最讓陳默無語的,是她的臉。在她那一頭如同深海海水一樣,藍得發亮的短髮下,是一張化著粉藍兩色少女無辜妝的面孔,亮藍色的眼影,清晰得過分的眼線和根根如羊角一樣剛硬捲曲的睫毛,她如同水洗過一般的嘴唇上,斜斜地耷拉著根細細的白色捲煙,青煙若有若無地裊裊而上。而一個粉色的眼罩,橫斜過她整個精緻如瓷娃娃一樣的臉龐,遮眼的罩子,做成一朵大大的盛開的桔梗花。
坦白講,看見這個姑娘時,陳默一時間,竟然忘記了手裡還有半根燃著的香煙。
此刻那個女孩一邊姿勢純熟地吸著煙,一邊拿出自己的手機,三秒鐘以後,陳默聽到了自己的手機鈴聲驀然響起,陳默沒有接,只是帶著如同坐過山車一般,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獄的心情,向那個女孩走去。
女孩看見陳默走過來,她帶著疑問的目光注視著他,等陳默慢慢走到自己面前,她的手指很靈巧地一翻,如同變魔術般地,把手機放進了熱褲看不見的兜里。「你就是陳默?」她問道。依舊是那個有一點點沙啞的聲音。
陳默點點頭,這時他才看到她的身後,有兩個擺得整整齊齊的箱子,問道:「這是你的行李?」
女孩點點頭,她的確很高,站在陳默面前,她的額頭就已經過了陳默的下巴,而桔梗花的眼罩,讓她的一舉一動,顯得帥氣十足。陳默有些羨慕地注意到,在這麼悶熱的天氣里,她的臉上,竟然一滴汗珠也沒有。
兩個人站在那裡,陳默不知道下面該說什麼了,於是伸手去幫她拿行李箱,女孩連忙笑著說道:「我來我來,這些是我拿過來臨時用的,都不沉的。」
陳默有些遲疑地看著她,然後說道:「還是我來拿吧,你會不會,不太方便?」
女孩看了他一眼,好像有些納悶地想了一下,然後才恍然大悟地笑著道:「對不起對不起,我都忘記了。」說完,她伸手摘下了自己的眼罩,露出了眼罩下的另一隻眼睛。那隻眼睛沒有化妝,眼神清澈得,像一個剛剛來到凡間的天使。
「我今天本來是要去拍一組宣傳片,就在附近,公司找的Cosplay的模特沒來,他們就讓我代替了,我是直接從片場過來的,一個小時以後還要過去。」女孩微笑著,一口氣說道。
「哦。」突發的狀況太多,陳默有點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嗯,」她停頓了一下,然後眼珠有些調皮地轉了一下,笑著試探地問道,「你知道,我扮的是誰吧?」
陳默看著她,極力地冥思苦想著自己看過的動畫人物,發覺自己腦海里出現的不是《天書奇譚》里的蛋生就是金剛葫蘆娃,最後是吃蟠桃的孫悟空,他有些尷尬地搖搖頭。
「銀魂?柳生九兵衛?」女孩還在鍥而不捨地啟發著他。
這次陳默是徹底暈了,這個柳生九兵衛是什麼東西,他很是堅決地搖搖頭。
女孩笑著徹底放棄了一般地揚揚手,好像是在說,那好吧大叔。
陳默拎著她的箱子,和女孩一起上樓。仔細看過房子以後,女孩看得出來還挺滿意,陳默最後把鑰匙交給她,女孩拿過鑰匙,說了句謝謝,轉身剛要走,突然又轉回身,對著陳默笑著道:「看我,都忘了介紹自己了,我叫Amanda,自由職業者,現在以攝影為生,喜歡旅遊。大家都叫我老A,你呢?」
陳默看著她想了一下說道:「陳默,曾經是個會計,將來也許會是個作家,現在是個真正的無業游民。」
Amanda笑了起來,她的笑聲低低地,很有磁性,她向陳默伸出手道:「好,過兩天我就把我的全部東西搬過來。要是沒什麼事情,我就先走了。」
陳默握了一下她的手,她的手微微有些發涼,她的肌膚很白,是那種近乎透明的雪白,陳默甚至連她連手背上的血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握住她的手時,陳默自己在心裡想:這個老A,看來會是一個很有故事的租客。
琥珀終於給陳默打了一個電話,說的是班裡十周年聚會的事情,陳默在拿起手機時,看到是琥珀的號碼,他的心跳一下就加速了,手心沁出的汗,讓他不得不把手機緊緊按在臉上。琥珀在電話里的聲音,聽起來依然如她原先那樣平淡從容,不疾不徐,陳默耐心地聽著,卻無法把注意力,集中到琥珀在說的事情上,他的腦海里,全是琥珀蒼白的面孔,溫軟的嘴唇,還有那雙有著長長睫毛的大大的眼睛。
「我說你聽著呢嗎?光知道嗯呀嗨呀的,是快睡著了?」琥珀笑著說道。
「啊,挺好的挺好的,我覺得你籌備得挺好的。」陳默剛回過神來忙不迭地說道。
「那就好,事情都安排完了,就等著九月聚會了。」琥珀的聲音里滿懷著期待。
陳默張嘴想說什麼,話已經到了嘴邊,卻又猶豫著,好像不知道該怎麼說。琥珀在電話那邊,雖然沒有掛掉電話,卻也沒接著說下去。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陳默說道:「我剛才其實想說的是,就是,嗯,你的病還好吧?」
琥珀好像是想了一下,然後低低地說道:「還好。」
陳默默默地點點頭,還想接著說什麼,這時只聽琥珀說道:「好吧,那有事我們再聯繫吧,再見。」
陳默還沒來得及喊出「琥珀」兩個字,卻聽到手機里,已經傳來「嘟嘟」的忙音,他慢慢放下手機,獃獃地按下紅色的「停止鍵」,然後對著手機輕輕地說道:「再見。」
就這樣,陳默恢復了和琥珀的聯繫,但是兩人卻好像生疏了許多。即使在以後的見面和交談中,琥珀好像也都刻意迴避著那一夜發生的事情。這對於陳默而言,無異於是一種甜蜜而痛苦的煎熬。在他的腦海里,他覺得,那時抱住她,吻她,是天底下最自然不過的事情,他是如此清晰的記得,那一剎那溫暖濕潤的感覺,而琥珀的沉默,卻讓陳默隱隱地有了種不好的預感,就像一小片烏雲,始終停留在陽光燦爛,萬里無雲的晴空,他無從知道琥珀現在的感受,也胡思亂想了很多,而最後的結論,是他依然不知道,眼前的這一小片烏雲,是一場暴風雨的前兆,還是只是一次艷陽高照的點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