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師姐可太鹹魚了!》/青色兔子
第三章
北斗宮刑囚堂已有多年未開啟。
如今刑囚堂的掌事玉衡,也就是溫宴、李吉光的師父,正極力勸解天樞道長,「掌門師兄,霓裳這孩子是咱們看著長大的,自幼是個直脾氣,真性情,若說真有什麼害人的心,那是斷然不可能的。否則,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焉得不約束?那寒溟洞中,冰寒萬分,霓裳一個女孩子,如何受得住?你縱然要罰她,卻也不該罰得這樣重。」
天樞道長嘆道:「我心中如何不疼愛她?正因愛之深,而有責之切。你我修道之人,如今魔氣日盛,誘惑紛亂,一次行錯,便會踏入魔道,萬劫不復。我只盼著這次罰過之後,霓裳能清明本心,正道修仙。果能如此,便是這孩子願我恨我,我也認了。」
話說到這份上,玉衡道長便不好再勸,然而仍是望著掌門師兄踟躕,顯然是在想還有什麼辦法能叫他改變心意。
天樞道長看出他為難,擺手道:「你若是怕有一日曆劫成神后,見了師尊不好交代,那也不必你這刑囚堂掌事動手了。我親自罰她!」
「掌門師兄多心了,」玉衡道長苦笑道:「我是刑囚堂掌事,自然是我來做了這惡人。」
於是叫溫宴、李吉光等人把藍霓裳帶上堂來。
藍霓裳走上前來,紅衣張揚,脊背挺直,只扭著臉不肯看師父與師叔,猶自委屈忿忿。
玉衡道長才要宣布懲罰,卻被天樞道長擺手止住。
「溫宴,去把咱們北斗宮七門下,統共二百三十名弟子,都叫來刑囚堂。」
這是要拿藍霓裳做筏子給眾人看了。
溫宴硬著頭皮去看自家師父。
玉衡道長低聲道:「掌門師兄……」
天樞道長擺手道:「我意已決,不必再勸。」
李吉光悄聲對藍霓裳道:「大師姐,你快認個錯,掌門師伯消了氣就不罰你了。」
藍霓裳小臉素白,昂首冷然道:「我沒錯。」
玉衡道長覷著天樞道長面色,心裡暗暗驚疑,自忖道:掌門師兄向來縱容這唯一的徒弟藍霓裳,從前連修鍊之事,也都是隨她心意,從不多加要求。怎地出去一趟,回來竟捨得重罰她了?莫不是在外面所見情形著實不好?
天樞道長卻只是端凝坐著,垂首沉思,顯然心中有一則極重大的事情,叫他為難。
這北斗宮原是三千年前,曾參與鎮魔之戰的北斗真君的洞府,後來北斗真君靜修日久,靜極思動,往三界中尋了七位弟子,以北斗七星命名。
這便是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瑤光這七位道長。
三百年前,北斗真君羽化登仙,天樞道長以師兄之長,便繼承了北斗宮掌門之位。
七人原本在天玄山上,無意理會外界因果,誰知自十年前魔氣日盛,為了鎮守北斗宮靈脈,七人不得不下山除魔,來往之間便有了因緣,十年下來,北斗宮弟子已有二百三十名之多。
這其中,唯有天樞道長徒弟最少,十年來只有藍霓裳一人。
如今北斗宮弟子齊聚刑囚堂前,見掌門宮主天樞道長,竟然要親罰大師姐藍霓裳,都心中驚駭,不知大師姐是犯了何等樣的大錯。
見眾弟子集齊,天樞道長起身,繞行刑囚堂內,緩緩開口道:「如今血月貫空,魔氣日盛,我等正道更當把持自身,一步行錯,墮入魔道,便是萬劫不復。外面那些邪門歪道,有殺人奪寶的,有煉人為丹的,你可知起因都在何處?都在一個『欲』字,貪慾太盛,便會想要恃強凌弱。我今日罰你們大師姐,卻也是要訓誡你們。你們出身北斗宮,放眼三界,都是青年俊才,萬不可自恃修為,對不如己者,橫加凌|辱,肆意欺壓。」說到最後幾句,天樞道長聲色俱厲,隱含精光的眼睛直刺愛徒藍霓裳後背。
藍霓裳偏過臉去,心道:那墨孤煙算什麼弱?
「這次,我從外面帶回來一個新弟子,名喚墨孤煙,他如今傷著,翌日再來拜見你們。這墨孤煙以後就是你們的師弟了,他雖然修為低淺,你們卻不可欺他,要拿出做師兄的姿態來,教導他幫助他。你們大師姐失手誤傷了小師弟,自己心中慚愧,自請受罰。」天樞道長到底還是疼愛霓裳,不願在眾人面前叫她難堪,為她遮掩過去,「我既然是掌門,便不能徇私,這便罰她往寒溟洞中修行三月,期限不滿,差一日也不許下來。」
「寒溟洞」三字一出,眾弟子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天玄山鎮守著魔族出口的廢墟之境,而這寒溟洞就在廢墟之境與天玄山接壤之處,裡面遍布寒溟精石,酷寒無比。常人不等靠近,便會被活活凍死。便是修道人士,若沒有法寶護體,在裡面也挨不過三日三夜。
這次天樞掌門罰大師姐往寒溟洞中修鍊,還一去就是三個月,當真是再重沒有的懲罰了。
誰知道這卻還不是全部。
天樞道長看了一眼昂首不語的愛徒,嘆了口氣,對她低聲道:「寒溟洞中雖冷,但你若勤於修鍊,於你修道卻也大有好處。」又道:「你傷了墨孤煙,若是毫髮無損得走出去,人家難免說我這個做師父的偏袒。」他右手一揚,揮動拂塵,便要往藍霓裳背上揮去。
雖然他動作看似緩慢,那拂塵又飄飄蕩蕩,看似毫無力道。
玉衡等人卻知道,天樞道長這一拂塵下去,便是天玄山也要顫一顫,都驚呼道:「掌門師兄不可!」又有叫道「霓裳快躲開!」或是「大師姐快認錯!」的。
一時間刑囚堂中人聲鼎沸。
混亂中,玉衡道長猛撲上來,抽出長鯨劍撐住了天樞道長的拂塵,叫道:「師兄,三思!」
天樞道長沉聲道:「師弟,你讓開!」
正鬧得不可開交,忽聽得門邊傳來一聲低咳。
旁人不知是誰,藍霓裳卻聽出了來人身份,猛地扭頭看去,果然是墨孤煙。
墨孤煙手撐在門廊上,唇邊還有一縷未擦凈的血痕,見堂中人都望過來,勾勾嘴角,道:「聽說師父傳召,徒兒來遲了。」他話雖然是衝天樞道長說的,人卻是望著藍霓裳,顯然是故意氣她。
藍霓裳恨恨瞪著他,見不得他來得意,哼了一聲,扭過頭去,紮成一束的烏髮也如主人般怒氣沖沖晃起來。
墨孤煙雖然肩頭劇痛欲裂,然而見藍霓裳惱怒,他便心中快意,竟不知不覺中露了點笑意。
天樞道長道:「是我要你去養傷的,你又來亂跑做什麼?」又道:「玉衡讓開,我若今日不管教霓裳,她翌日闖出大禍來,傷及自身,又如何收場?」
藍霓裳也知道師父這一拂塵之力,雖然咬牙硬撐不肯認錯,然而肩頭微顫,顯然也是緊張害怕。
墨孤煙原本見她氣焰囂張、又鄙夷於自己,便也惱恨於她,然而細究起來,與這嬌美的小姑娘並無深仇。想來她作為北斗宮大師姐,這麼多年來又是天樞道長唯一的徒弟,眾星捧月似得長大的,忽然不知哪裡冒出自己這麼個窮酸小子來,竟成了她的師弟,不入她的眼,卻也不能怪她。
墨孤煙見她肩頭微顫,目光下移,落在她緊握的手上,又想起了被她握住的那一剎那。
墨孤煙道:「師姐傷了的人是我,怎麼罰她總要我心氣兒能平才是。」
天樞道長一愣,道:「你要怎麼罰她?」擔心這新徒弟怕是要霓裳也震裂肩膀才肯罷休。
藍霓裳更是恨恨瞪著他,心道:這惡魔不知要出什麼狠招。
墨孤煙將眾人神情都看得清清楚楚,見不管是口口聲聲說要罰她的天樞道長,還是在旁攔著的玉衡道長,亦或是旁觀的眾弟子,無不將擔心之色顯露臉上。
他自嘲一笑,自己本就是野草一株、孤煙一縷,生死無人管。倒是堂中跪著的那大小姐,當真是千嬌萬寵,眾人心頭肉,闔宮眼中珠。
藍霓裳最耐不住,橫眉冷問道:「你待如何?」
「也不如何。」墨孤煙淡淡一笑,輕聲道:「只要師姐跟我道一句對不住,我便再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