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警

姜南臉上帶笑，自來熟地搭著馮淮肩膀，語氣和善道：「真不認識？」

馮淮面無表情地嗯了聲。

「好吧。」姜南收回手，他比馮淮矮一截，看的時候總是需要仰著頭。

似乎是不太喜歡這種感覺，姜南又扯著衣領把人的腦袋拽到可以平視的程度，然後盯著馮淮的臉凝視了數秒。

「我怎麼有點不信呢。」

馮淮神色很平靜，保持著緘默。

段稷看著姜南笑盈盈的臉色，有點捉摸不透他心裡的想法，但又不敢貿然開口說什麼，怕會引起這混蛋的懷疑。

「算了。

終於，姜南像是放棄了，緩緩鬆開了抓著馮淮衣領的手，「勉強相信你吧。」

但說完這話后，他握著鋼棍的手卻突然高舉，然後朝著馮淮的頭頂飛快砸下。

段稷臉色驟變，剛想過去，手臂卻被尤愛林抓住了。

「幹嘛？」段稷話里有些生氣。

尤愛林朝姜南那邊抬了抬下巴，段稷看了眼。

發現根鋼棍在距離馮淮腦袋差不多兩厘米左右的位置停住了，並沒有真得砸下去。

段稷抬起的腳又落了回去，默默在心裡罵了句操他大爺。

等冷靜下來，他才發現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了。連向來沒心沒肺的陶子川再看到這陣勢后，臉色都變得凝重起來，唯獨身處危險最近的馮淮反倒是最鎮定。

連剛剛那鋼棍落下的時候，他薄薄的眼皮都不帶掀一下的。

段稷都快懷疑這牤子是不是已經被嚇傻了。

姜南還是頭一回看到有人能這麼冷靜，說難聽點，就像個沒心跳的死人立那似的，還好周圍站了這麼多人，要是就自己一個人擱他面前站著，那陰風颼颼的一吹，想想都有點頭皮發麻。

他把鋼棍輕輕在馮淮頭頂上敲了兩下，「你叫什麼？」

「馮淮。」

如實回答完后，馮淮看向若有所思的姜南，冷淡道：「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姜南非常爽快地收回鋼棍，「慢走。」

他想起什麼，又沖著馮淮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以後別從這兒路過，免得引人誤會。」

「哦。」馮淮整理了下書包的肩帶，「謝謝。」

「不客氣。」姜南勾唇笑笑，站到一旁。

段稷一直盯著馮淮的側臉，想看他會不會露出什麼破綻，結果人家根本就對他們三人漠不關心，看都沒看，就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看著馮淮的背影逐漸遠去，段稷感覺自己本來該生氣的，但臉上又不知覺地露出了點笑意。

……真夠沒義氣的。

姜南重新看向段稷，微微笑道：「好了，閑雜人走了，現在該來解決我們兩個的恩怨了。」

段稷聳了聳肩，面上鎮定自若，眼睛卻在往四周亂瞟，想看看又什麼趁手的武器。

姜南拿著鋼棍，踱步過來，「想好了嗎？沒想好我就直接動手了。」

剛說完，對面的段稷突然抄起地上的爛桶，朝姜南的臉重重地扔了過去。

『砰！』

姜南反應快，在將要砸到臉上的時候，他揮舞著鋼棍，把那隻塑料桶桶打到一邊。

「快跑啊！」段稷推了把有點傻了的陶子川，「愣著等死啊！」

陶子川反應過來，連忙拽著尤愛林撒腿往後面跑。

段稷本來也想跟上去，但晚了一步，姜南已經追上來了，舉著棍子就往段稷後背敲了一棍。

「嘶——」段稷倒抽一口涼氣，硬是忍著痛轉身，狠狠踹了姜南肚子一腳。

他經常打架，勁兒還是有的，姜南被這一腳踹退了幾步，段稷抓到機會，趕緊撲上去，把姜南撞倒在地。

旁邊姜南的小弟看到老大被打，連忙衝過來想把段稷給拉開。

段稷在被這些□□打腳踢的空隙中，死死地抓著姜南的頭髮往地上撞。

他打架的時候，不喜歡一挑百，只喜歡揪著他們老大打，他小弟打得越狠，他就揍得越賣力。

「我艹你媽的！」

看到段稷被那群人打，跑遠的陶子川又轉身往回跑，隨手撿起一塊地上的板磚甩了過去。

「你們幾個打一個，有本事一個一個單挑啊！」

姜南後腦勺被撞出了血，腦子有點暫時性昏迷，段稷趕緊把他手上的鋼棍搶過來。

「讓開，不然老子打中你們的雀雀可不負責啊！」

他說著，真的舉起鋼棍，往那群混混的下面揮，雖然知道打不準，但聽到段稷的警告后，他們心裡還是有點虛，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段稷剛站起來，就看到陶子川嚷嚷著奔了回來。

「你他媽是個哈批邁？」他恨鐵不成鋼地罵道。

「哈麻批是你！」陶子川不客氣地頂回去，直接踹了腳前面那混混的屁股，「要打就打，老子才不慫。」

段稷原地氣笑，「我慫個幾把。」

尤愛林看到遠處兩個傻叉越打越亢奮，有點無奈地摘了眼鏡，放進書包里的眼鏡盒，做完這一切后，他才慢悠悠地走到戰場，抓住一個正往腰上摸的混混的衣領，一膝蓋頂得人家乾嘔了一聲，再下一秒，就翻著白眼滾到了地上。

真要論打架的話，尤愛林其實比段稷和陶子川更厲害，畢竟是正兒八經的學過的，跟段稷他們這種野路子不一樣，只是他平時很少打，在學校也低調，老師都把他當成一個成績好點的普通學生，萬萬想不到內里其實也不是不安分的。

留意到姜南已經站了起來，段稷揮著鋼棍就往姜南的腿彎來了一下，剛清醒的姜南又狼狽地摔倒在地，段稷乾脆騎在他身上，對著那張欠扁的臉連揍了數拳。

姜南的臉現在腫得非常精彩，比剛才那張虛假的笑臉瞧著順眼多了，起碼旁邊人看著歡喜。

段稷朝姜南吐了口口水，鄙夷道：「就你這逼樣，還打算廢老子的左右腿，你信不信老子現在先把你的中腿廢了！」

姜南抹了把臉上的水漬，那雙眼陰沉沉的，像是要發火，但在聽到段稷的話后，他又扯著破皮的嘴唇笑了，「有本事就來。」

段稷挑了下眉，一隻手掐著姜南的脖子，冷冷笑道：「你以為老子不敢？」

姜南呵呵笑了一陣，才看著段稷，耐人尋味地說：「你打算怎麼廢我的中腿？」

「這還不簡單，曉得啷個捏麻雀兒不？」段稷嗤笑，手往姜南的小腹摸，結果摸到了一把冰冷的硬物，不對，不止一把。

姜南這畜生，竟然在腰上別了這麼多把刀，他也不怕一不小心摔個跤，就自取滅亡了。

「摸到了？」姜南笑吟吟道：「怎麼不動手了？」

段稷發現腰上有點疼，他這才留意到姜南的右手握著把小巧的刀，極具威脅性地抵著自己的后腰。

他瞥了眼，絕對不是水果刀，看著非常鋒利，但比起電視上見的匕首又小了很多。

「下次別這麼輕敵。」姜南如同一個非常有經驗的前輩，耐心地勸誡著：「不然怎麼死的都不曉得。」

「只會耍陰招。」段稷啐了他一口，「孬種。」

姜南眯了眯眼，笑道：「沒辦法，道上混肯定要留兩手。」

「但我挺欣賞你的，這次事情過後，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做朋友。」

「朋友就算了。」段稷冷哼一聲，「你求老子做你老漢，我還可以考慮考慮。」

「想當我老漢，得看你本事。」姜南手裡的刀又往段稷的校服里刺深了些，「先起來，你還挺重。」

段稷才剛站起來，突然聽到工地外傳來一陣急促又響亮的警鈴聲。

姜南臉上一怔，回過神后，他倏地瞪向段稷，發怒道：「你們報警了？」

段稷搖了搖頭，同樣一臉懵逼。

「你們幾個把手舉起來！」

遠處有個警察手裡拿著警棍，朝他們的方向飛奔過來。

姜南迅速站起身，朝那十幾個混混招了招手，「先走！」

丟完這兩個字后，他率先朝後面廢棄的工地上跑去，那些混混面面相覷，也手忙腳亂地往工地後面跑。

「哈哈哈哈……」陶子川看著他們逃竄的背影，忍不住幸災樂禍地嘲笑道：「還以為多行（hang)事，看到警察還不是尿都嚇出來了。」

剛說完，他就看到段稷跟尤愛林已經跑出不遠了。

「哈兒！快跑！」段稷大聲喊。

慢半拍的陶子川終於意識到自己也是該跑的那一列，忙不迭拔腿往段稷他們追去，邊跑邊罵道：「你們兩個雜皮，光曉得自己跑！」

段稷他們對這一片很熟悉，繞了幾條街后，就輕輕鬆鬆甩掉了警察。

等這番折騰完，天色已經黑了，馬路邊亮起一盞盞路燈，人行道上支著各色各樣的小吃攤，說話、炒菜、叫罵、各種有聲音的煙火氣讓濕冷的夜色變得有了暖意。

段稷三人跑得精疲力竭，如同一隻翻著白肚皮的死魚，癱在了路邊的草坪上。

「還好警察來了。」陶子川胸口劇烈起伏著，「那群人手裡有刀，再晚點的話，他們就要動刀子了。」

段稷嗯了聲，等呼吸稍微平靜后，他才看向躺在旁邊的尤愛林，「你報的？」

他留意到來的時候，尤愛林在手機上敲打著什麼。

「不是。」尤愛林從書包里拿出眼鏡，用校服的下擺擦了擦，重新戴回鼻樑上，「我給娟兒發的。」

他雖然感覺會有鬼，但他以為是把隔壁學校里的混混給叫來了，沒想到叫來的是姜南。

「發的什麼？」陶子川奇怪道。

尤愛林：「半個小時后我沒回消息的話，就叫學校保安到工地上看看。」

「那可能是娟兒看錯了？」陶子川嘀咕：「把保安看成了警察吧。」

「這倆字八竿子打不著。」段稷有點懷疑。

陶子川瞅他一眼，「不是娟兒報的，還能是哪個？」

「難不成是馮牤子啊！」

冷不丁提到馮淮的名字，三人都愣了下，表情都變得非常複雜。

「不會是他吧？」陶子川不敢置信地叫道。

段稷緊皺著眉，心裡有那麼一絲懷疑，但嘴上又下意識反駁，「怎麼可能。」

「明天問問娟兒不就知道了。」尤愛林從草坪上站起來，拍了拍屁股的泥灰，「吃燒烤不？」

陶子川來了個鯉魚打挺，「走塞！」

「正好餓咯。」

尤愛林看了眼心不在焉的段稷，問道：「老段去不？」

「去。」段稷摸了摸腰上有點疼的傷口，從地上緩緩站起來。

「走走走！等會人多得很。」陶子川迫不及待地跳到人行道上。

段稷默默跟著他們走，想起剛才在工地上的馮淮，他有點想不通了，一邊感覺是馮淮報的警，一邊又不想是他，心裡糾結得就像纏繞的毛線疙瘩。

「要不你打娟兒電話問問？我給他發了簡訊沒回。」尤愛林在一旁道。

「算了。」段稷長出一口氣，笑道：「明天去學校問吧。」

他摟了摟尤愛林肩膀，「謝謝你哈。」

尤愛林一怔，「謝我什麼？」

段稷笑笑沒回答，鬆開手，往陶子川走的方向跑去。

「今天我請客，別跟老子客氣！」段稷遠遠喊道。

「真的啊！」陶子川一臉驚喜，「鐵公雞今天要下蛋了！」

段稷朝陶子川眨了眨眼，「我就十塊錢，不夠你給我添。」

「我就說嘛！」陶子川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你狗日的不會這麼大方！」

「算啦算啦，今天我請！」

「老子開玩笑的。」段稷從褲兜里拿出一張非常顯眼的紅票子，故意在陶子川眼前晃了晃，「這張吃燒烤還是夠了塞？」

「夠了夠了！」陶子川喜笑顏開道：「我們段哥今天霸氣！」

「林子跟上！讓老段今天把瑤褲都掏出來！」

「沒穿，老子掛的空檔。」

段稷說完，就看到周圍幾個行人跟看變態似得瞅著自己，他臉上頓時升起兩抹可疑的紅暈，連忙拖著偷笑的陶子川和尤愛林往前面跑了。

*

任琄洗完碗，從廚房出來，看起飯桌上的直板手機，準備看眼時間。

他擦乾手，拿起手機看了眼，發現是尤愛林發的。

【你報的警？】

任琄往前翻了翻，這才看到尤愛林之前發的那條簡訊。

因為他媽今天要去工廠上夜班，所以一回來自己就忙著做晚飯，忙活半天，根本沒想起看手機。

但現在尤愛林既然給自己發了簡訊，那應該證明沒什麼事吧。

任琄想著。

「幺兒，我走了哦。」

任琄媽媽在門口急急忙忙地穿完鞋，「你做完作業早點睡，莫耍手機，對眼睛不好。」

任琄回過神，「要的。」

他放下手機，從冰箱裡頭拿了個蘋果，走到門口，「媽，這個帶到晚上吃吧。」

「媽媽不喜歡吃，你自己留到明天早上吃，吃蘋果對身體好。」任琄媽媽拿起鑰匙和一個寫著某某藥房的布口袋，「我走了，上班要遲到了。」

任琄乖乖點頭。

「我們幺兒好聽話。」任琄媽媽揉了揉他頭頂。

「你不是要過生了邁，喊段稷和你同學來屋頭耍嘛，我都好久沒看到他了。」

「要的。」

媽媽看了眼自己的朵唯翻蓋機，還差幾分鐘就九點了，她不敢再耽擱，拿上布口袋就匆匆忙忙走了。

任琄拿出自己的手機，給尤愛林回了個消息。

【什麼報警？】

對面一直沒回，他只能放下手機去寫作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