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

這是入學以來，段稷史上第一次因為打架被請了家長。

雖然他自詡不是什麼三好學生，但平時在學校除了不交作業，以及偶爾頂撞老師，他其實還真沒做過什麼讓全校轟動的事。

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喜歡創造麻煩的人，除開別人不主動挑事，其他時候他都蠻低調的。

但低調的段稷沒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會和一個雖然八字不合，但從沒想過會打起來的人，明目張胆地在操場上激情互毆。

全校師生都聽說了，有兩個腦殼不好使的，趁著今天校長和教導主任都沒在學校，把360度無死角的操場當成了拳擊擂台，學生在一旁當觀眾，體育老師趕來當裁判，場面熱鬧得就差兩個比基尼美女在上面舉牌走秀。

後來，這倆參賽選手因情節惡劣，大名在學校喇叭里通報『表揚』了一個月。

打得難捨難分的兩人還是被班上的同學拉開了，體育老師一人踹了兩腳，拎著他們到了周小麗的辦公室。

段稷舌頭頂了頂被揍的右臉，他偷偷瞄了眼辦公室里的鏡子。

好傢夥，豬剛鬣本豬。

這還是頭一回他被揍這麼慘，以前雖然沒少打架，但臉基本都傷得很少，因為他知道拳頭打在身上的哪幾個地方最疼，所以打架的時候還是有點章法的。但這次，他被馮淮率先招呼在臉上的拳頭給打蒙了，所以拳頭也跟著往對方的臉上招呼，結果最後兩人都跟個傻逼似的，盡把對方的臉當沙包揍了，身上倒是什麼傷都沒有。

段稷瞥了眼馮淮。

這小子也被揍得不輕，甚至比段稷更慘，因為他是打架的老手，力度都很重，馮淮整個右眼都有淤青，他又生得白凈，有點青的紫的就會比較突出，所以他傷勢看起來要更明顯。

但他臉色依舊如往常，平靜得連周小麗都開始懷疑，體育老師是不是把打架的其中之一給弄錯了，當然這要忽略他那張豬剛鬣2號的臉。

「打得爽嗎？怎麼不打了，繼續打啊！來來來，我把場合讓給你們，我看看你倆誰先打贏。」

周小麗使勁拍打了兩下辦公桌，氣得都有些語無倫次，「你倆一個是學習委員，一個是體育委員，都是班幹部，選你們就是為了帶頭打架的？」

段稷跟馮淮兩個人都沒說話，任由周小麗指著他們一通臭罵。

罵了整整十分鐘，周小麗才端起保溫杯喝了口水，「解釋清楚，為什麼打架？」

她看向面無表情的馮淮，「你先說。」

馮淮淡淡道：「他撞我，沒道歉。」

周小麗愣了下，沒想到是這種荒唐的理由，「你是幼兒園的小孩嗎？就為這種事，你就跟他在操場上打架？」

說完，她推了下馮淮的肩膀，「那我現在推了你，你是不是也要動拳頭了？」

馮淮沉默不語。

周小麗從他臉上挪回目光，又瞪向站在旁邊的段稷，直接掐上了段稷腫起來的側臉，一點沒留情。

段稷痛得眼淚都快下來了，「紅姐，輕點輕點，要出人命了都！」

「你還知道疼！」周小麗冷笑道：「你沒事去撞人家馮淮幹嘛，這麼喜歡撞，你怎麼不往牆上撞去！」

等劉蘭心趕到學校的時候，中午已經放學了。

正埋頭挨訓的時候，段稷看到劉蘭心慌慌張張地站在辦公室門口，他心裡突然有點過意不去，但更多的還是丟臉。

劉蘭心沒看段稷，敲了門就直接走了進來。

她對著周小麗，態度非常誠懇，「抱歉抱歉，周老師，我家孩子給您添麻煩了。」

教訓了半個多小時的周小麗現在也有點累了，「麻煩倒是不麻煩，畢竟他們毆打的又不是我。」

她開了句玩笑后，神色又瞬間變得嚴肅，「但校內打架這種事，情況嚴重的話是會記過的。」

聽到要記過，劉蘭心臉都有點白了，趕緊朝著周小麗鞠了一躬，「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家段稷雖然成績不好，但是個好孩子，從來不打架的。」

馮淮瞥了她一眼。

心說有誤會的是不是你。

段稷有點尷尬，感覺自己在劉蘭心眼中的形象馬上就要破滅了。

「是好孩子，他倆都是好孩子，但校內打架這種事情節非常嚴重。」周小麗道。

段稷驚訝地瞅了她一眼。

周小麗看著劉蘭心，沉聲道：「如果鬧到校領導面前，這過肯定是要記的。」

「是是是，周老師您說的對。」劉蘭心忙不迭道：「你你放心，我回去肯定把段稷好好收拾一頓！這種情況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

她往四周看了看，見辦公室里的其他老師都去吃飯了。

劉蘭心偷偷摸摸從手提包里掏出一個紅包，「周老師，我來得路上太急了，什麼都沒準備，這是我的一點……」

「段稷家長！」周小麗語氣瞬間嚴厲，「我叫你來不是為了讓你送禮的！」

劉蘭心被吼得肩膀一抖，那紅包遞也不是，收回來也不是。

「拿回去吧。」周小麗知道她也是因為擔心，所以也沒說什麼重話。

她嘆了口氣，「這次我會盡量讓學校不要記過，通報批評一下就行了，但這種事沒有下次，你回去好好教育段稷，絕對不能再犯。」

「是，老師，你放心，絕對不會再犯了！」劉蘭心連連保證。

周小麗又看向馮淮，「你家長呢？」

「來不了。」馮淮冷淡開口。

周小麗皺眉，「讓你家長給我打電話。」

「打不了電話。」馮淮又一次拒絕。

周小麗本來以為這小子故意搗亂，但又下意識感覺馮淮不是這樣的學生，她按捺住怒火，問道：「你怎麼回事，是不是非要我發火？」

馮淮嘴唇嚅動了幾下，好半晌后，才不情不願地說：「在住院，來不了。」

「他手機在家裡，接不了電話，要打的話，我可以撥醫院的電話，再轉接。」

「……」周小麗笑容有些僵硬，「今早請假就是為了這事？」

馮淮從開學后，就沒請過假，清早打電話說有事請假，周小麗就直接批了，也沒問什麼原因。

馮淮嗯了聲。

段稷在心裡冷哼一聲。

這麼說，他今天是被牤子當出氣筒撒氣了。

「如果找家長的目的，是為了讓我道歉，那不用這麼麻煩。」馮淮冷不丁冒了句。

段稷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馮淮已經轉過身，跟自己面對面。

「抱歉，我打了你。」馮淮冷冷道。

作為當事人的段稷皺緊眉頭，搞不懂這人到底想幹嘛。

他見劉蘭心和周小麗還看著，只能臭著臉回應：「沒必要道歉，我其實」

「有必要。」馮淮嘴唇抿成了條直線，那張臉說不上是冷漠，還是麻木，「這聲抱歉除了給你說，還是給我自己說。」

本來打算順著他台階下去的段稷，臉色頓時一黑，「你啥意思？」

馮淮沒再回答，轉頭看向周小麗，「老師，我可以走了嗎？」

周小麗看著馮淮，似乎是想說什麼，但當著段稷和劉蘭心的面，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雖然做他班主任已經一年多了，但除了知道他家裡點大概情況，其他的一概不知，其他同學的師生談心，她都能應付的遊刃有餘，除了馮淮，這孩子又冷又倔，那嘴硬得就像是安了密碼鎖，她試探了好幾次密碼都被馮淮給拒之門外。

周小麗輕輕嘆了口氣，「你回去吧，寫三千字檢討交給我。」

「好。」馮淮應完，就轉身走了。

周小麗對著劉蘭心換上了笑臉，「段稷家長，你跟段稷也可以走了。」

「謝謝，謝謝周老師。」劉蘭心那顆從家裡就一直懸在心裡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回去。

周小麗笑了笑，「不用客氣，段稷是個好孩子，你們家長平時要多上心。」

「是，周老師說的對，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劉蘭心接著話茬。

等她們來來往往地說完，又是十分鐘過去了。

段稷站在在辦公室門口等，劉蘭心還在裡面，他不能走。

終於見到劉蘭心出來，段稷剛想跟她道歉。

「道歉就不用了，今天這歉道得夠多了，以後別再打架了，不然我跟你顧叔叔肯定要好好收拾你。」劉蘭心摸了摸他的頭頂，雖然是責備的話，但語氣卻很溫和。

「聽到沒有？」

段稷點了點頭。

「打架這種事誰都落不得好。」責備完，劉蘭心就摸著他腫起來的右臉，一臉心疼，「你看看，這不自己也挨打了？」

段稷不敢直視劉蘭心的眼睛，指甲輕輕地摳著手心，「我沒他傷得重。」

「那不也疼？」劉蘭心理解不了他這種中二時期的腦迴路，「晚上我給你擦點紅花油。」

「晚上想吃點啥子？又吃糖醋排骨？」

提到糖醋排骨，昨晚的那盤他還歷歷在目，現在回想起來，段稷嘴裡都在微微泛苦。

「隨便就行。」他忙道：「我吃什麼都可以，不用弄糖醋排骨。」

「問你們哪個都是隨便。」劉蘭心無奈道：「算了，我回去路上再看吧。」

她忽然想起什麼，問道：「你中午飯是不是還沒吃？」

段稷搖了搖頭。

「那快去吃，不然等會又要上課了。」劉蘭心道。

「對了。」她從包里拿出二十塊錢，「你身上有錢沒得？」

「我有。」段稷沒肯要。

「那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劉蘭心揮了揮手。

「對啦。」她突然又叫住段稷。

段稷回過頭，「怎麼了？」

劉蘭心邁著小步上前，神神秘秘道：「那種不三不四的人，咱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以後他要是再欺負你，你就給我打電話，別再自己打架了，不僅要記過，人也受罪。」

「什麼？」段稷有點疑惑，「沒人欺負我啊。」

劉蘭心瞪他一眼，「就剛剛跟你打架的那個小孩啊。」

「那個……」段稷有些尷尬，「你應該誤會了。」

劉蘭心不解，「我誤會啥子？」

段稷抓了抓耳朵，猶豫的解釋道：「剛剛那個人是年級第一。」

劉蘭心震驚地瞪大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