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慘
如果尷尬能按級別排位的話,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必定能排入九州尷尬榜前十。
柏知知蔫頭聳腦站在柏原逸背後,謝飛鸞忙幫他把背上的小魅靈解下來。
小魅靈似乎被嚇傻了,呆愣楞的,眼睛都沒眨一下。
十七具破破爛爛的詐屍,排成一列站在骷髏背後,骷髏「目送」柏知知背著小魅靈走到柏原逸身後,冷笑道:「玄劍宗越發出息了,學藝的速度若是趕得上搬救兵的速度,指不定你們柏家哪天又能搞個仙盟出來,柏宗主也能像令尊一樣,弄個盟主噹噹。」
柏原逸負手而立,腰上掛著佩劍「不留」,聲音淡淡,聽不出情緒:「看來上次給你的教訓還不夠。」
骷髏狂笑道:「你以為你是阮歲檀,小心風大閃了舌頭!」
阮歲檀:「??」
什麼意思,這骷髏兄真跟我有關係?
「阮歲檀」三個字一出,柏知知就知道骷髏今天完了。
十六年前,柏宗主親手圍殺了叛宗入魔的未婚道侶阮歲檀,下了戾天崖后,吐血不止,閉關三年改修無情道,坊間話本都沒這麼精彩絕倫。
這個既滿足了主角身份的獵奇窺私,又滿足了情節的離奇曲折,還符合了節奏的跌宕起伏,堪稱完美話本模板,被一個落魄書生提煉出來,換湯不換藥的寫了十六七個版本,一經刊行,迅速風靡,本本都賣到爆。落魄書生靠此成功鹹魚翻身,不僅娶了權貴家的女公子書迷,還考上科舉做了官。
拜坊間話本所賜,全九州都知道這個十六年前驚才絕艷的天才誤入歧途,青梅竹馬的愛人忍痛大義滅親,人人艷羨的神仙眷侶最後刀劍相向的故事。
也都知道阮歲檀是柏宗主絕對的逆鱗,誰碰誰死。
柏知知瞟了眼小魅靈,臉色有些發白,想起剛才叔父看見小魅靈后毫無變化的表情,覺得自己有可能猜錯了,床頭那幅畫像,應該不是叔叔的心上人,畢竟誰見到和心上人一模一樣的臉,會毫無所動呢?
他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
萬一,如果萬一他叔掛的那幅畫像是大仇人呢,恨不能啖其肉寢其皮飲其血抽其筋挫骨揚灰,必須得日日掛在床頭提醒深仇大恨的那種呢?
那小魅靈不是太無辜了嗎……
柏知知暗中懊惱,早知道就不那麼冒失了,就算被叔叔打一頓又如何,現在搭上小魅靈一條無辜的性命……
「你……」柏知知悄悄往阮歲檀手裡塞了一張遁身符,聲音壓得只能二人聽見,「這張是遁身符,要用的時候只需撕下一角就行,一會我叔和那個傀儡動手的時候,你趕緊跑,懂嗎?」
懂倒是懂,但是大侄子你是不是對大乘境的大宗師實力有什麼誤解?距離這麼近,你就算用上傳音入密的功法都逃不過他們的耳朵,何況你是直接貼著我耳朵說的啊!
阮歲檀從腦子裡過了一遍,玄劍宗里和柏原逸同輩的家傳子弟里,哪個糊塗蛋能生出這麼個棒槌兒子,從直系血親想到三代旁系開外,也找不出這麼個人來。
阮歲檀盯著他細細打量了一番,看得柏知知有點發憷了,也沒從面相上看出來他爹是誰。
「你盯著我幹什麼?」柏知知有點不自在。
阮歲檀隨口道:「想你……」
的爹是誰。
柏知知:「???」
「你在哪裡學的這些東西,是不是百寶閣教你的?快忘掉!」柏知知又羞又惱,「不許用魅靈狐媚人那套!」
阮歲檀:「……」
他大概猜到那些「嬌嬌小小可可愛愛」的魅靈們,柏知知是在哪裡見到的了。
年紀這麼小就逛秦樓楚館嗎?阮歲檀暗自咋舌,想當年他們偷摸出去喝頓酒,都被吊起來打了三天。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你這是什麼眼神?」柏知知正要追問,謝飛鸞狠狠瞪了他一眼,無聲的做了幾個嘴型——
嫌死得不夠快嗎,閉嘴。
柏知知立刻閉上嘴。
柏原逸連佩劍「不留」都沒出鞘,揮手間十七具詐屍便化為齏粉。
骷髏冷笑幾聲,捏碎骨笛,化成一股青煙憑空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件斗篷和一地白骨。
「啊,這?」謝飛鸞驚訝道。
柏原逸:「地府的十八鬼判官之一,十六年前因錯被鬼王逐出地府。」
啊,原來是他!阮歲檀終於把人對上號了,但疑惑跟著就來,鬼判官怎麼會認識小魅靈的臉?
「原來如此,那他現在以鬼體流連人間……」謝飛鸞有些疑惑。
柏原逸:「煉魂補陰,頻繁更換附身宿主,下次再遇上,直接用你的鎮魂鍾殺了他。」
「是!柏宗主那什麼……上次我爹說,過幾天是您壽辰,想送您一樣東西,又怕您不喜歡,讓我先來問問……」謝飛鸞擋在柏知知前面,凈扯些有點沒的想轉移柏原逸注意力,手在背後連連朝柏知知打手勢,讓他快溜。
「飛鸞,」柏原逸拍了拍他肩膀,「過幾日等謝宗主上玄劍宗,我會親自當面問他,對於花三十萬買魅靈這件事,他怎麼看。」
謝飛鸞頓時萎了,畢恭畢敬讓開路,委委屈屈求道:「柏宗主……我是無辜的……我勸了知知,可他不聽啊!我又不能打他——」
「誰說不可以打,打死了事,省得出去丟人現眼。」柏原逸冷冷道,「藏在別人背後,長本事了。」
柏知知可憐巴巴挪到柏原逸跟前,腦袋幾乎垂到胸口,聲音比蚊子還低:「我錯了……」
柏原逸厲聲道:「擅闖雁棲樓,不敬宗門賜劍,驕奢輕狂,三罪並罰,滾回去自己領罰。」
柏知知:「那、那他……他呢?」
「百寶樓找上我,說玄劍宗的柏小公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走了他們價值五十萬靈石的壓軸拍品,但靈石還沒付。」
柏知知猛地抬頭:「哪有!不是我帶走的,我出到三十萬就沒再往上加靈石了!」
「那他是誰?」柏原逸指著阮歲檀,「這麼個大活人就在你旁邊站著,你說不是你帶走的?」
「我、我真沒有,五十萬是自己從天上掉下來的,我順手撿了,真沒偷啊!」
柏原逸:「你再撿一個給我看看。」
「……」柏知知:「我錯了,是我偷的,我這就把他還回百寶閣。」
「站住,嫌臉還沒丟乾淨?」柏原逸冷冷道,「五十萬靈石我已經給了。」
「玄、玄劍宗真有錢……」謝飛鸞羨慕到滿臉諂媚,「柏宗主您家還缺侄兒嗎,乖乖聽話讓去東絕不往西,讓吃飯絕不喝湯,天天逗您開心那種?」
柏原逸:「不缺侄兒。」
謝飛鸞:「那真是太遺憾了……」
柏原逸:「但缺條狗。」
「汪汪汪汪汪!」柏知知朝謝飛鸞狂吠,「哪邊涼快待哪邊去,沒你的份。」
謝飛鸞瞠目結舌:「……這年頭連狗都有人搶著當……」
柏知知:「汪汪汪汪!」
柏原逸寒聲道:「我看你真的欠打。」
柏知知:「……我錯了……」
阮歲檀嘆為觀止,這世間居然有臉皮比他還厚的人,正當他把柏知知當神奇物種觀賞的時候,頭頂上突如其來落下一句話。
「你叫什麼?」
阮歲檀抬眼看去。
小魅靈還是少年的身形,纖細瘦弱,在高大俊逸的大宗師柏原逸跟前,越發顯得孱弱可憐。
「五十萬……」小魅靈回道。
亂取外號也是玄劍宗明令禁止的行為,柏知知深感自己又要挨捶,立刻接過話頭:「什麼五十萬不五十萬的,我叔叔問你名字呢,真名那種。」
小魅靈茫然看著柏知知,像新生兒學舌一樣,笨拙地念到:「真、名。」
「叔,他沒名字,你給他取個唄,反正靈石花都花了……」柏知知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個字直接哽回了肚子里。
玄劍宗地處鄖州,山門佔地八百里,傳承至今已有上萬年,歷史上飛升了不下百位真人,在一盟二王三尊九家的九家中,實力一直位於前列。
十六年後故地重遊,身份從世交貴客,變成了重金採買的小魅靈,阮歲檀被一群看稀奇的少年圍觀足足有一炷香。
少年們雖然沒有說一句話,但阮歲檀已經從他們眼裡看出來,是從「啊啊啊」到「嘖嘖嘖」再到「嘿嘿嘿」的完美轉變。
「去去去,看夠了沒,看夠了快去練劍,一會檢查到自己頭上小心吃掛落!」謝飛鸞攆走圍觀的少年們,一邊攙扶著屁股開花行動不便的難兄難弟,一邊護著小魅靈別被熊孩子們嚇到,兩隻手一個也不空,背上還扛了一坨大包袱。
一路挪回雁棲樓——對,柏大宗師一聲令下,把一樓騰空讓親侄子搬進來,順帶挪了間給遠道而來的世交流雲峰謝大公子暫居,接待規格相當之高,謝飛鸞差點流出感動的淚水——呸,明明就是就近看管,順帶讓我當免費丫頭照顧受罰的柏知知。
甚至給初來乍到的小魅靈也安置了間房,謝飛鸞不敢再想歪,只好當柏大宗主單純是想讓「五十萬靈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待著,免得被人偷走了。
柏知知一路嚎回,到了雁棲樓收了嗓門變成抽抽噎噎:「那幫傢伙,一點都不仗義,我每次出去有好吃好玩的都惦記給他們帶一份回來,今天打我的時候,居然使盡全力!」
謝飛鸞給他上藥:「要怪就怪你叔,他就在旁邊看著,誰敢留一分力氣,肯定打得比平時還要重。」
「你說他是我親叔嗎,下手這麼狠?」
「若不是親叔,你現在已經去地府一日游,排隊等投胎了。」
「痛痛痛!輕點輕點,那是肉!」柏知知痛得眼淚汪汪,轉頭去看小魅靈,「別傻站著,快過來坐,一會兒我上完葯,還要一起去樓上聽課——我叔他什麼時候這麼閑了,居然想起來親自給我上課。」
謝飛鸞眼風一瞟小魅靈:「給你上課?美得你,我們是沾小魅靈的光。」
啊?上課?!柏原逸親自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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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