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仙人
搜山開始了。
金光宗的弟子一列排開,向山林中搜尋。
他們彼此之間,相距大概百來米的距離,以一種相同的步調,朝著山林當中掃蕩。
有躲了十二個時辰,又冷又餓瑟瑟發抖的凡人被從角落裡抓出來,一劍斬去頭顱;有發現自己藏不住的凡人轉身就跑,但人又如何跑得過修士手中的弓箭;有人痛哭流涕,跪地求饒,被一腳踹開,倒在地上吐出破碎的內臟。
突然發熱的弟子令,已經重新變得冰冷。
寶兒恐懼的眼神看著她,等待她做出決定。
搜山的金光宗弟子,已經出現在了她們肉眼可及的範圍。
王也垂著眼眸,手中把玩著那一塊弟子令,神情不慌不忙,不緊不慢。
寶兒看著她,心裡莫名地鎮定了下來。
在親眼見證王也坑殺數個仙人之後,在她心裡,王也已經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
事實上,王也並沒有寶兒想的那麼智珠在握,她只是在等──
又或者說是賭,賭金光宗的人真的是只認弟子令不認人。
那麼她和寶兒就還有一條活路。
王也不是一個喜歡賭的人。
因為哪怕是百分之九十九會贏的賭局,只要不是百分之百色贏面,就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輸。
她倒不一定是缺賭的那點錢或物,她只是討厭那種將命運交到未知手中的感覺。
但此時她不得不賭。
她殺得了一個仙人,兩個仙人,殺不了幾十上百個。
站在天坑裡看這些仙人的時候,由於他們的站位太開,和凡人的數量比起來微不足道,看上去好像不是很多的樣子,但如今凡人散落山林,這群仙人聚集在一起,王也才釐清他們的數量:竟然至少在百人以上。
一眼看過去,由白衣仙人排成的長線,從這頭列陣到那頭,她和寶兒兩人,並不在容易轉移位置的邊緣,前方和左右,都有搜尋的人員,根本無處可逃,向後跑──她和寶兒都沒有一雙能夠跑得過箭的腿。
近了,更近了……
已經聽得到仙人之間說話的聲音,看得清走在最前面之人的眉眼。
弟子令陷入了王也的掌心,另一隻手按了按裹在腰間的數個錦袋。
她已經做好了先一步站出去的準備。
被這些仙人發現抓出來,毫無疑問只有死路一條,他們已經機械到連求饒都懶得多聽。
若是明明有弟子令可以逃出生天,卻因為沒能及時拿出來而死於劍下,那也太窩囊了。
王也寧願賭一把,也不想這樣窩囊的死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手放在藤蔓上,眼睛盯著離她最近的一個仙人的步伐──
他再往前邁出一步,她就站出去。
王也沒能等到那一步。
在那仙人抬腳的瞬間,天空突然被一道雪白的劍光割裂。
「太微弟子何在?」
「在!」
「金光宗以人為祭,供養魔淵,其心可誅,其罪不可恕,金丹期以下修士,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尚有一線生機,金丹期及以上修士──殺!無!赦!」
最後三個字,可謂是殺氣騰騰,洶湧澎湃。
「姐姐,是不是有人來救我們了?」
寶兒驚喜地問道。
王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仰起頭,看向那片天空。
天空碎了。
字面意義上的破碎,在那一劍之威下,天空竟像是一塊琉璃般,出現斑駁裂痕。
像是有一隻手抓住了王也的衣領,將她往後面拽去,她眼前一花,無數光影飛快掠過。
她和靠在一起的寶兒一起跌坐在了地上,竟是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天坑當中。
不遠處就是金光宗那些和她們一起進入陣法的仙人。
這些仙人臉上已經見不到或驕傲或戲謔,總歸不將凡人放在眼中的神色。
現在的他們臉色蒼白,戰戰兢兢,個個都是一副將頭放在斷頭台上,鍘刀就貼著脖子的模樣。
原來他們也會恐懼,他們也會害怕──
被王也坑死的仙人死的太快,她竟沒來得及欣賞他們臉上那精彩的表情。
還活著的凡人不多,大概百十來個,老老小小,跌坐在地上,滿目驚惶。
如果說天坑之中,尚且算得上平靜,天坑之上,便是一片刀光劍影的混戰。
曾站在高台上,向凡人們宣稱金光宗是名門正派的仙人,狼狽地抵擋著劍光,發出不甘的怒吼,「我們有什麼錯?凡人的命是命,難道我們修士的命就不是命了嗎?我們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若要說錯,錯的也是你們這些聖地的修士,是你們霸佔了最好的洞天福地,霸佔了最好的修鍊資源,我難道不想做一個好人嗎?你們用大義壓迫他人,又怎知我們這些不是出生在聖地修士的心酸……」
他吼的很大聲,長了耳朵的幾乎都聽得見。
然而同他對陣之人,只是淡淡地道:「聒噪。」
明明這兩個字裡面,也沒有多少情緒,就連厭煩都算不出幾分。
但就在那仙人開口的瞬間,整個天地都好似因為這句話而安靜了下來。
劍光交錯,下一刻,面目猙獰的金光宗仙人,眉心浮現一道血線。
他掉了下來,自高空之中。
砰──
屍體砸進天坑。
他依舊是一副醜陋的表情,雙眼大睜,仰望著天空,渙散的瞳孔當中,還有殘留的不敢置信。
他竟就這麼死了!
而殺他的人云淡風輕,顯然還未用盡全力!
王也仰著脖子,目光落在那站在九天之上的仙人身上。
仙人的眉眼極冷,好似山巔終年不化的雪。
他殺了那金光宗的人,便提劍站在遠處,不再動了,只看著場上的混戰。
看得出他在這群太微弟子當中地位應當極高,解決完戰鬥的太微弟子,都是恭敬的候在他的身旁。
先前她雖跟著寶兒爺爺,將金光宗弟子喚作仙人,但那只是為了將他們同凡人做出區分。
若將他們同眼前之人相比,那便是螢火試圖與皓月爭輝。
世間怎會有這般人──
上天竟像是對他格外偏愛,將一切好的東西都給了他。
容貌,天賦,地位,還有一顆生人勿近的心。
「姐姐,那仙人真好看啊!」
小孩子已經發起了花痴。
王也抱住她,身體微微發顫。
「姐姐,你怎麼了?」寶兒關切地問道。
「沒什麼……」王也垂下眼帘,不讓寶兒見到她此時的眼神。
……渴望、貪婪、征服,還有摧毀的欲/望。
像火焰灼燒著她的心臟。
若能將仙人拉入凡塵,那畫面一定很好看。
*
最後一具屬於金光宗的屍體自天空墜落,這一場混戰總算是落下帷幕。
數名太微宗弟子踩著飛劍落到了天坑當中,金光宗的弟子們在他們落地時齊齊瑟縮了一下。
一名太微宗弟子對著金光宗里的一人點點頭道:「季師弟,過來吧,多虧了你忍辱負重,我們才能找到這一處陣法。」
金光宗弟子轉頭怒視一人,竟是王也他們進入陣法后遇到的那個冷麵仙人。
王也還記得那個倒在他箭下的人:那人嘴角有一顆黑痣。
在或憤恨或不敢置信的目光當中,被太微宗弟子喚作季師弟的人,眉頭都不帶挑一下地朝著太微宗的人走了過去,他站在這群人的身後,微微抬眼,正對上王也的目光。
王也同他對視片刻,神情平靜,後者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
將自己人喊了出來,為首的太微宗弟子臉上,便再沒了好臉色。
「爾等助紂為虐,本應以命償之,我人族如今大難在即,念爾等修行不易,姑且饒爾等一命,存有用之身,待人族渡過大劫,再來一一清算爾等身上的孽障。」
劫後餘生。
金光宗的弟子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按這位太微宗弟子所言,他們算是保住了修為和性命。
至於清算的事──若非人族大難,他們又怎會淪落到如此境地?
放到百年前,這個世界還沒被仙神遺棄,魔淵尚未出現的時候,他們也應該是尋常的修士。
為爭天命而斗,為爭大道而斗,或是長生久視,或是曝屍荒野,但絕不至於用凡人性命,換取苟且偷生的機會。
能夠正大光明的活著,誰又願意將同族當做豬狗來屠戮?
除了少數那麼幾個將殺人視作樂子的心理變態,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都是隨俗浮沉,同流合污。
這也是太微宗願意給他們一個機會的緣由:如今這個世道,小修士離了宗門,根本沒有活路。
所以他們只殺金丹期以上的修士,修為臻至金丹期,就算不敢反抗宗門,也有獨自脫離的能力。
還留在金光宗的,都是習慣了用獻祭凡人的方式,來換取安逸生活的人渣敗類!
*
太微宗的弟子拿出繩索,將金光宗的弟子綁了起來,這才將注意力放到用期待又害怕的目光看著他們的凡人身上。
「你們不要怕,我們是太微宗的人,太微宗是太微聖地的第一宗門,我們是聽說金光宗用凡人祭祀魔淵,特意趕過來救你們的,可惜算錯了時間,來遲一步,還是叫金光宗的渣滓開啟了陣法。」
說話的太微弟子,看著凡人們或期待或緊張,或絕望或麻木的臉,不無遺憾地嘆了一口氣。
陣法中沒有留下屍骨,不知道這一次有多少人喪命其中,但從他們對太微聖地附近的人口調查數據來看,這些年起碼有數以十萬計的人族,被金光宗送入了魔淵當中。
自災變以後,人族繁衍本就不易,原本佔據整片大陸的人族,如今只能龜縮在聖地或者一些受魔淵影響較小的角落當中,整體人口都呈現出一種負增長的趨勢,誰知還有金光宗這種魔淵姦細,人族叛逆,將同胞送入魔淵的口中!
真是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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