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看不見的生活

75.

我腦子裡一直是懵懵的一片，感覺天旋地轉，耳旁的聲音漸漸模糊，眼睛越來越重，然後失去知覺。

一層白色的迷霧中，我似乎來到了一座城，城是泡沫做的，溫暖而柔軟，中央有一棵樹，參天大樹；樹榦上有光，漂亮的星光，有的向上升華，有的向下流淌。

我忍不住想去摸摸它們，可這時身後卻傳來熟悉的聲音，是爸爸媽媽的。

他們一遍又一遍的喊著我的名字，語氣裡帶有著急和不安，這使我不得不放棄觸摸樹榦上星光的打算，繼而轉臉，往聲音的源頭看去。

可是我的眼睛睜不開，而且隱隱作疼，我有點著急，雙手四處亂摸了一下，一片柔軟，就像泡沫之城一般。

「他醒了，兒子醒了！老戴，快去叫彭醫生。」

這是媽媽的聲音。

「我這是在哪？」

我感覺自己的聲音非常虛弱。

「這是在醫院了，你這個混小子……」

媽媽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進門的嘈雜聲打斷了。

「致遠你醒啦，現在感覺怎麼樣，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我是你的主治醫師彭醫生。」

一個和藹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我怎麼睜不開眼睛了？」

這是我現在最迫切也最擔心的問題。

「你還敢問，你和別人打架把眼角膜都打穿了，要不是你運氣比較好沒傷到晶體，加上就診及時，你以後就是個殘疾人了。」

當時打架的時候可沒考慮到那麼多，但經醫生這麼一提醒，再仔細那麼一想，若就因這麼一次打架，從今以後就再也不能看見光明，那可就太愚蠢了。

我還那麼年輕，還有那麼多美麗的地方沒去過，那麼多有趣的東西沒見過，我不能失去眼睛。

如果失去了眼睛，未來將是一片黯淡。無論是自己視覺上的感受，還是個人發展前途的情況。沒有了眼睛，你還談什麼學習，談什麼工作，談什麼愛情？

我心裡一片懊惱與後悔，就像罪犯被抓進了監獄以後。

人很多時候就是這樣，不見棺材不落淚，非得事到臨頭了，才會番然醒悟，慢慢後悔。

犯罪是這樣，愛情是這樣，打架也是這樣。

「醫生，那我現在怎麼樣？我還能再看見東西嗎？」

「恩，我們已經替你做了更換眼角膜的手術了，手術非常成功，大概經過兩個月的恢復期后，你就可以重見光明了。」

聽到醫生的話，我心裡的大石頭終於落下來了。

「致遠，餓不餓？你已經快兩天沒有吃東西了，都是靠輸葡萄糖支撐的。」

彭醫生又善意的提醒道。

「恩，是有點餓了。」

「你想吃什麼？我去買。」

這是黑面爸爸的聲音。

「吃……雜醬面吧，讓老闆多放點花生。」

「呵呵，你這小子，挺會指使人的啊！」

爸爸和醫生笑著出去了。

病房裡就只剩下我和媽媽兩個人了，媽媽溫柔的問道：「眼睛還疼么？」。

很普通的一句話，卻讓我湧起想哭的衝動。無論你闖下了多大禍端，在你最危急的時候，父母總是第一個出現在你身旁的人，幫你安撫療傷，替你收拾殘局，而他們的第一句話，卻都是詢問你的身體情況，因為在他們的心裏面，你的健康，才是他們最關心的。

這讓我突然想起一位父親寫給兒子的一封未寄出的信：為了你，我願與全世界為敵，哪怕是一起下地獄，我也願意。

「媽媽，我錯了……」

「傻兒子，事情大概我們都了解了，這種事你應該同我們商量啊，就知道自己胡來，真是和你爸年輕的一個樣。」

媽媽又再一次提到了老爸，記得上次我騙她說是和搶錢的小混混打架時，她也這麼說過，難道老爸以前是個不良少年？

76.

隨後的幾天，戴齊來看過我好幾次，他對我的事情非常內疚。

不過聽媽媽說，當時就是戴齊背著我飛奔到醫院，併發瘋一樣的到處找醫生幫我治療，所以才沒有耽誤治療時機，當時的醫藥費錢，也是戴齊出的，後面的錢因為我有醫療保險，當然就是保險公司出啦。

戴齊告訴我，赤血魔頭還真是個漢子，那場決鬥之後，他很守信的把幫派解散了，並揚言，因為趙虎壞了規矩，以後同道中人，見一次打一次。

而學校那邊，也因為趙虎勾結外校不良青年，欺辱本校女生，打傷本校同學，作開除學籍處理。而我則剛好相反，被授予因保護本校同學，不畏強暴，英勇搏鬥，不幸負傷，特表彰為年度優秀學生代表。

不用說，這裡面肯定少不了一些暗箱操作，不過事情大概也原本如此，這下趙虎在這個城市怕是混不下去了。

班上也組織過幾次慰問，班主任和班幹部都來醫院看望過我，一些同學們自發組織的也來了不少。

「致遠兄，你不知道，至從你未能來上課，彷彿吃飯也不香了，蛋糕也不甜了，上課還老走神。」

「哈哈，張小胖你得了吧，又不是在拍蓋中蓋廣告。你會吃飯也不香？打死我也不信！」

「我有說是我嗎？你哪只耳朵聽到我說是我了？」

「那你是說……」

「額…我可什麼也沒說啊，一切都是你自己想的，不管我的事，告辭！」

連張小胖都來了，可是我一直期待的那個人，卻是沒來。

經過近一個星期的觀察期后，醫生說我可以回家休息了，兩個月後來拆眼帶即可。

於是，我常常一個人呆在家裡，因為爸媽請的假都到期了，而我的情況也日趨穩定，所以他們又都工作去了，而我，因為眼睛看不見，所以哪也去不了。

一個人在家，卻又什麼都不能做的時光是相當無聊的，就像坐牢一般。

我偶爾會去聽聽電視，但是每次去摸索遙控器的過程，都會讓我氣得想發火，加上碰到一些有趣的節目，那種能聽不能看的感覺，會讓人想抓狂。

加上沒了視野后，人的平衡感和方向感會非常差，走路很容易東碰西撞，所以我大多時候都會選擇躺在床上拿m8聽音樂。

因為看不見，全靠印象里的記憶操作屏幕，憑聲音判斷是否正確。先開鎖，然後按m鍵回到第一頁，然後第二個圖標的位置是音樂，再隨意一滑動，然後隨意一點，放那首歌我就聽那首歌。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三天後的一個下午。

我和爸媽吃完晚飯後，突然聽到門鈴響，媽媽過去開門。

「哎呀，徐老師，您怎麼來了，快請，裡面坐！」

然後是一陣嘈雜的進門聲。

「哦，這馬上就快到期末了，同學們心裡挂念著戴致遠，就自發組織了一個學習幫助團，就是以後放學有空的同學就自願來幫助戴致遠複習功課。」

徐老師說明了來意。

「呀，這可真是太好了，我和他爸正發愁這兩個月他耽誤的學習該怎麼辦了，這可真真是太謝謝您啦徐老師。」

當我還在聚精會神的聽老媽和徐老師的談話時，突然有個熟悉又溫柔的聲音輕輕的傳到耳邊。

「小諸，你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