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圍城裡的困獸
受困的野獸，繞著鐵鑄的籠子不住打轉，怒目圓睜，憤怒嘶吼著，震耳欲聾；它卻不知道，鐵鑄的籠子，沒有上鎖，只要它朝門的方向跨出一步，馬上就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氣，拔腿重歸山林。WENXUEMI.coM人，難道比獸聰明嗎？不，有時候更笨！走不出自己砌的圍城，困獸般嘶吼咆哮，其實，你若費一點抬腳的力氣，見識到圍城外的世界，你就不想再回去。人生無坦途，遭遇挫折勢必難免，何苦，畫地為牢？
兩人都不說話，沉默的氛圍莫名氣悶，楚秋有些喘不過氣，漸漸心慌意亂起來。有些焦躁地捻熄煙，楚秋站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戶，微仰著頭迎著撲面而來的涼風，重重吐了口氣，又深呼吸數次，復又回到沙發上坐下，輕輕道：「我理解莎莎，女人都想有個歸宿，她在你身上投放了感情，消磨了青春，女人的青春可經不起耗！雖然她的方法激烈了些……」
藍城挑挑眉，懶懶扯著嘴角，漫不經心地道：「那楚小丫，怎麼沒見你急？呵呵……從認識你到現在，沒見你談過男友，莫非……你對男人沒性趣？或許你喜歡女人……那個人是沈夕漫？你們倆友好得太過了……」沈夕漫是楚秋死黨，大三時，她們由於對音樂的喜愛，引為知己，對彼此頗為欣賞，從此無話不說，相見恨晚，經常一起出沒，兩人不拘小節，不執著於世俗，要麼勾肩搭背，要麼十指相扣，舉止在他人眼中難免親密，引來不少流言蜚語，紛紛對她倆指手劃腳，有的還惡言相向，兩人也不以為意，繼續我行我素，把別人的冷言冷語當作耳邊風，左耳進，右耳出，他人的鄙夷厭惡兩人也視若無睹，她們都奉行一句話：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所以，藍城有這樣的猜測，一點不奇怪，楚秋也不像正常時代男女，太過清心寡欲，不惹情思，讓人不懷疑都難。
輕輕搭著眼瞼，楚秋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淡淡陰影，不斷地輕微顫動，恰好隱藏眼中波瀾，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淡淡道：「他人說什麼並不重要，清者自清，身正了，還怕影子斜嗎？如今社會，閑人太多，我懶得理會！」真正原因，不能暴露在陽光下，她沒談男友，因為不愛，捨棄不了對藍城的刻骨相思！何必再去浪費時間？傷人傷己。她不喜歡欠債，尤其感情債！
聳聳肩，藍城勾起嘴角無奈笑了笑，已經見怪不怪，一貫的楚秋式回答，淡然而任性，不拘世俗，不在意他人目光，真是個狂妄的野丫頭！
楚秋的愁腸百轉，心思起伏，藍城怎可知道？眨眼間掩去眼中深深哀傷，楚秋抬起頭，眼睛里已換上雲淡風輕，若幽深古井，沉靜清澈，語重心長地，對藍城道：「那件事……你還放不下嗎？已經兩年多了，何苦為難自己？……覆水難收，過去的就讓它隨風而逝吧，重要的是現在啊！」
聽著楚秋語重心長的勸慰，那其中的關切讓藍城心裏面一暖，朝楚秋感激地笑笑，轉瞬又滿面陰沉，眼神冰刀一般閃著幽幽冷光，令人徹骨寒冷，輕輕一勾性感薄唇，要笑不笑地道：「如今，愛情，對於我，太奢侈！我只是覺得，有些東西，不再需要了。」
藍城，笑著說出這些冰冷的話，你的心是不是很痛？一定流著血吧……難道，你要為一個虛榮的背叛者，葬送終身幸福嗎？她，不值得啊！什麼時候，你能夠調回遠去的目光？認真看一下身邊的人。楚秋的心酸痛著，心痛藍城的心痛，替自己感到悲哀絕望，努力剋制著，她不想在藍城面前軟弱流淚，有些情緒她不敢表露，深吸口氣，把那股直逼而來的酸澀淚意咽了回去，勉強調整好情緒，楚秋平靜地道：「藍城，還記得嗎？……那晚，是你強硬把我拖出黑暗的角落，讓我的心明亮起來……如今，你卻走進了自己砌的圍城，只要你抬腳跨出一步，外面是海闊天空！藍城，我想拉你，你卻固執地不肯走，我沒有你那樣強大的力量……告訴我，藍城，我該怎麼做？藍城，你是我的好朋友，你這樣，我的心好難受……」說到後面，再難抑制，不禁哽咽落淚，泣不成聲，猶倔強地死咬住唇不肯哭出聲，手緊握成拳，指甲幾乎摳進肉里……楚秋的淚顆顆滾落，眼睛睜得死大，想把狂奔的淚水壓回去，紅潤的嘴唇被咬得泛起一條深深白痕，肩膀不住聳動，全身落葉般瑟瑟顫抖……
楚秋的話情深意重，楚秋的表情哀傷欲絕，楚秋強忍悲痛的樣子刀子一樣刺痛藍城心臟，強忍壓抑的哭泣飄散在空氣中，句句如針，刺得藍城耳膜生疼，再無法強裝鎮定，無動於衷，藍城熱淚盈眶，猛地衝上前去，把楚秋扯入懷中，顫抖著聲音道：「楚小丫，不準哭！聽到沒有！我不准你哭！」
被藍城野蠻但溫柔地扯進懷中，楚秋掙了掙，藍城緊摟住不放；耳中飄進藍城霸道卻柔情的聲音，楚秋不但沒能緩和下來，反而越哭越傷心，所受的委屈痛苦孤獨忍耐驀地暴發，惱怒地揪著藍城又踢又打，發狠地一口咬在他肩膀上，死不鬆口……藍城被咬得悶哼一聲，卻沒有阻止，由著楚秋髮泄。待嘴裡漫延開淡淡血腥味，楚秋才心痛地鬆開嘴，盯著透衣而出的血絲，不免有些後悔。
半晌，藍城稍稍推開楚秋，捧起她淚痕滿布的臉，用拇指溫柔揩去她殘留淚痕，以拇指肚磨砂她咬傷的紅唇，輕斥道：「丫頭，我不喜歡你傷害自己，以後別這樣，好不？」
這時的楚秋，帶著楚楚動人的脆弱，眼睛小鹿般閃爍靈動，小貓樣惹人疼愛憐惜，和平時的冷淡尖銳判若兩人，看著這樣的她，藍城心弦微妙撥動下。
藍城忽如其來的溫柔纏綿，蠱惑了楚秋靈魂，她猶在夢中，隨著藍城沙啞低沉的嗓音獃獃點頭，愣愣盯著藍城溫柔含笑的臉，一瞬不瞬，眼睛不敢稍眨，怕眨眼之間，這樣溫存纏綿注視她的藍城就消失無蹤。她好喜歡溫柔纏綿的藍城，讓她心窩裡溫暖的氣流瀰漫升騰；她好喜歡藍城溫柔似水的眼睛，這樣注視著她，讓她的心甜蜜似糖；她好喜歡藍城低沉沙啞的嗓音，柔和說出呵護的話，讓她的心柔軟似棉花；藍城藍城……若能得到你一輩子的愛，我寧願付出生命的代價！不過，藍城，我的生命不屬於自己，是媽媽將我撫育，等我陪著她走完餘生，什麼，我都可以為你捨棄……你相信嗎？我就是這麼傻！你一直說我冰冷，可知我心中熱血是如何滾燙翻騰？你不會明白，因為你的眼中從來沒有我。此時此刻的楚秋，哪還有半點強硬冷漠？只見到似海深情，柔情綿綿，不悔不怨，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林雨旋的情自私涼薄，楚秋的情無怨無悔，兩人高下優劣，自然分曉；只可惜陰差陽錯，林雨旋比她早遇上藍城，造化弄人，不免嗟嘆。
伸指輕彈楚秋臉頰，藍城好笑地眯起眼睛，輕笑道：「傻丫頭，發什麼呆？呵……」有時候藍城覺得，楚小丫倘若軟化尖銳冷漠，也是相當迷人的女孩，尤其愛看她撒潑耍賴時的倔強，脆弱無助時的動人，迷糊發獃時的可愛，和善解人意時的體貼，還有那對智慧的眼眸。
傻丫頭？一句傻丫頭，道不盡溫柔纏綿，這三個簡單不過的字，飄進楚秋耳朵，比仙樂更加美妙，心中的弦顫了顫，眼中又浮起薄薄淚光，清澈純凈。如果，藍城能一輩子喚她傻丫頭，多好啊！她一定會幸福得暈頭轉向，死也甘願……可是，心臟一陣揪痛……藍城愛的人——不是她啊！這一聲「傻丫頭」，怕是絕響了吧，呵呵……
楚秋的臉，柔情似水，楚秋的眼，無限哀傷，楚秋的淚珠，纏綿於睫，晨露般清澈純潔，不帶雜質……楚秋罕見的柔弱姿態，若帶露百合，莫名令人心動，藍城看著她，心忽然泛起淡淡酸澀滋味，妙不可言。楚小丫，哪一面才是真實的你？我越來越看不懂你了，你那麼真實和簡單，為什麼會令我迷惑不解？如在霧中摸索。
「哎……」幽幽嘆口氣，藍城滿面傷感落寞，對著楚秋，無限憂傷道：「丫頭，除了你，世上誰會為我這樣傷心哭泣？遇見你，此時此刻，我忽然覺得——是莫大的福氣，別再哭了，好嗎？我答應你，試著走出圍城，給我時間，慢慢來，好不？」藍城這番話，出自肺腑，真情流露，瞬間，楚秋的心冰雪消融，暖了起來，也輕了起來。
破涕為笑，使勁點了下頭，楚秋道：「嗯！我相信你，藍城，世上，沒有你想做，又做不到的事！」語氣肯定誠摯，藍城在她心中，是力量的化身。
楚秋一笑，如暖融融的清風，吹散一室沉悶窒息，傷感落寞，氣氛又變得愉快跳脫；藍城也跟著笑了起來。他們之間的氣氛從未有過——這樣的融洽。
轉眼，看到她送藍城那瓶幸運星，安安靜靜擺在簡潔明亮的柜子里，裡面的星星五顏六色，一顆一顆是她認認真真疊的，幸運星裡面的秘密，是她一筆一劃寫上去的，每一筆，都很慢，每一劃，都很沉。那瓶漂亮的幸運星，是她和藍城相識以來，藍城第一次過生日，她送的禮物，就在大三那年。
藍城生日那天，楚秋珍而重之捧著精心摺疊那瓶幸運星，微笑著遞給藍城，同時送上祝福：「生日快樂！」
孰料，藍城盯著楚秋半晌，彷彿她頭上長對耳朵，隨之伸手摸摸她額頭，嬉笑道：「楚小丫，你病傻了？送個這麼俗氣玩意兒！」
俗氣？楚秋額頭馬上浮現三根黑線，眼中怒火跳躍，這個該死的傢伙！居然嘲笑她送的禮物俗氣？！是可忍孰不可忍！哪有人隨便挑剔別人送的生日禮物？還不給面子出言嘲笑！該死的混蛋！非常生氣地，楚秋道：「去死吧你！」轉身就走。他可知道？為了這瓶幸運星，她熬多少個通宵，搞得眼睛活像國寶大熊貓，遇見熟人就被開玩笑，說她半夜偷人不睡覺！現在，該死的傢伙！還敢嫌棄她的禮物俗氣？！
楚秋的腳步，每一下，都沉重無比，藍城在後面看著，不由擔心起來——楚小丫不會把地板都跺出個坑吧？開個玩笑而已，至於那麼生氣？太小題大做了吧……算了，好男不跟女斗，是男人就要能屈能伸。這樣想著，藍城飛快竄到楚秋前面，擋住她去路，嬉皮笑臉道：「我錯了還不行嗎楚小丫，不要生氣了，你的禮物很棒，我非常喜歡，剛剛逗一逗你而已，嘿嘿……」
看也不看藍城，使勁一把推開眼前巨大絆腳石，楚秋氣沖沖一個勁往前走，邊走邊在心中把藍城咒個腸穿肚爛。
這丫頭脾氣是不是太大了？有必要鬧這麼僵嗎？算了，看人家一片心意份上。藍城心中連連苦笑，再次衝上去，扯住楚秋袖子，道：「我錯了，楚小丫，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別生我氣了，好不好？」說著，還一邊彎腰駝背，打躬作揖，那模樣，說多滑稽就多滑稽。藍城形象酷帥，人又長得高大，做著這種奴顏婢膝動作，說不出怪異搞笑。
楚秋任她扯住袖子，嘴角抽了抽，猶自忍耐，面無表情。
藍城眼睛何等銳利，趁熱打鐵，嚴肅道：「楚大人，小人錯了，你要怎麼罰，我絕對不會反抗，來吧！」一副慷慨就義神態。
「噗——哈哈哈——」再忍不住，楚秋抱著肚子，笑蹲在地，眼睛裡面淚花閃閃。
藍城雙手抱胸，懶懶睨著蹲地上笑得渾身顫動的楚秋，十分張狂得意，開玩笑，他哄女人的功夫，哪次失手了？只要他肯出手，還不手到擒來，這丫頭，嫩著，斜勾嘴角，藍城道：「我的大人，氣可消了？」
站起身，整整儀容，楚秋故作冷淡，道：「下次若有再犯，定不輕饒！這次本大人法外開恩，就免去你五十大板，若你**開花，變成跛子，本大人擔心，會被學校里的花痴們千刀萬剮。」說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藍城莊嚴拱手，道：「如此，小人謝楚大人不打之恩。大人，可否賞小人一件東西？留著紀念。」
楚秋一時反應不及，本能問：「什麼東西？」
藍城站直身體，懶懶一笑，道：「我的生日禮物——你手裡那瓶幸運星。」
楚秋遞過幸運星，再次祝福：「生日快樂！」
兩人相視而笑，重歸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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