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正當千鈞一髮，圓臉男子正要最後一擊之際。wwW.wenxueMI.coM晴日里竟打下一聲霹靂。原來是有人喝道：「你們什麼人？」
圓臉男子吃了一驚，驚轉過身來。
蕭浪這才知道他不僅臉是圓的，頭是圓的，連肚子也是圓的。
王御風摸了摸下巴道：「好圓的肚子！」
圓臉男子一看是兩位後生，戒備之心大減。道：「你們懂什麼，我的肚子就如我的功力……」
王御風打斷道：「是極是極！」
圓臉男子只道他在拍自己馬屁，臉上贅肉洶湧，竟是笑了。
誰知王御風給蕭浪使了個眼色，接道：「如此看來，這肚皮一定不是吃成這樣的。」
蕭浪道：「好像不是。」
王御風若有所思道：「你怎麼看？」
蕭浪道：「應該是走火入魔導致筋脈斷裂，真氣自丹田外泄所致。」
王御風大笑道：「是極是極！」
圓臉男子最受不得別人說他練功的事，大喝一聲道：「我看你二人年紀輕輕本不想傷你性命。」
王御風笑道：「現在便想傷了么？」
圓臉男子喝道：「正是！」
王御風道：「為什麼？只因我們道出了你的心事么？」
圓臉男子怔在當地，竟怒地說不出話。
王御風道：「說破了你的心事便要殺人，你也未免太霸道了些。」
圓臉男子極力控制，聲音仍不住怒極而顫，獰笑道：「是又怎的？」
王御風作出害怕的樣子，道：「前輩，你怎能以大欺小。」
圓臉男子臉色由陰轉晴道：「只要你等存心改過，給我磕幾個響頭，便……」
王御風好似極高興，道：「便不殺我們了么？」
圓臉男子獰笑道：「那得看……」
蕭浪打斷道：「得看你的刀快不快。」
圓臉男子怔了怔，怒道：「你想試試？」
蕭浪道：「我本不想試。」
圓臉男子道：「可又非試不可。」
蕭浪道：「看來是的。」
圓臉男子看了看女子，**道：「小女子生得不錯。」
蕭浪道：「比起你我總好看些。」
圓臉男子大笑道：「女子長成了男人模樣，絕不會好看的。」
王御風搖了搖手指，道：「若是如此，她的一生恐怕就要是一幕悲劇。」
圓臉男子獰笑道：「你們正當青春。」
蕭浪道：「比起你，我們是要小些。」
圓臉男子怒喝道：「好，好強的口氣！」
蕭浪道：「事實而已，何必動怒？」
王御風捧腹大笑，眼淚都像要笑出來。道：「是極是極，小心又走火入魔了！」
圓臉男子怒不可遏，獰笑道：「你們好像學了幾手武藝。」
蕭浪道：「也就剛好比你強些。」
圓臉男子忍住極怒，冷哼一聲，道：「年輕人總要玩一玩英雄救美的。」
蕭浪道：「你們也總是要抵抗的。」
圓臉男子道：「你們誰先來受死？」
……
王御風對蕭浪道：「上次被你搶先，這次我來。」
蕭浪道：「姑娘性命攸關，容不得半點差池……」
王御風怒道：「你是說我會有差池？」
蕭浪道：「霸王槍自然是威力無比。」
王御風自豪道：「當然。」
蕭浪道：「只是槍身太長，少不得拖泥帶水，比不得流雲劍……」
王御風跳起三丈，道：「你是說霸王槍不如流雲劍？要不要比試比試？」
蕭浪道：「霸王槍的槍身就比流雲劍長些。」
王御風怒道：「你是說霸王槍只有槍身比流雲劍長？」
蕭浪笑道：「也重些。」
王御風道：「還有呢？」
蕭浪攤攤手道：「沒有了。」
王御風怒道：「什麼叫沒有了？」
蕭浪解釋道：「我們再說下去，姑娘的命就沒有了。」
王御風恍然道：「正是正是，這次一定得我來，你靠邊。」
蕭浪擋住王御風的身子，道：「還是我來。」
王御風道：「我來！」
蕭浪道：「還是我來。」
王御風大喝一聲，道：「沒辦法了！」
蕭浪道：「石頭……」
王御風道：「剪刀……」
蕭浪道：「布！」
……
蕭浪道：「石頭……」
王御風道：「剪刀……」
蕭浪道：「布！」
王御風道：「又是勝負未分！」
蕭浪道：「沒辦法了。」
王御風道：「左邊三個歸你，右邊三個歸我。」
蕭浪道：「只好這樣……」
不等他說完，王御風身形已向圓臉男子飄了過去。
圓臉男子本已呆住。也不知是驚是惱，忽見王御風一桿金槍劈頭蓋臉打來，慌忙使出一招「霸王舉鼎」。誰知王御風招式未老，收招變招，一招「橫掃千軍」掃他下盤。
「咚！」圓臉男子應聲倒地。他掙扎爬起。王御風轉身一招「回馬槍」，直穿他肚心。
「啪」地一聲，竟爆裂了。
王御風拍了拍手，道：「蕭浪，你看我這招『回馬槍』使的如何？」
他回首一看，只見五個羅羅橫倒在地，哪有蕭浪和紅衣女子的身影？
他不由大驚，高聲道：「蕭——浪——」
忽聽一人道：「喊什麼。」
樹後轉出一人，不是蕭浪是誰？他懷抱的姑娘，正是唐府門下。
王御風趕上兩步道：「她傷勢如何？」
蕭浪沉吟道：「她原本精神緊繃。我們出現后她心神一渙散……」
王御風臉色黑的嚇人，顫聲道：「就，就……死了？」
蕭浪道：「昏了。」
王御風長吐一口氣，道：「嚇死我了。」
蕭浪笑道：「什麼刀山火海你都敢闖，怎麼怕起死人來了？」
王御風正色道：「我們原本是想救她，卻令她心神崩潰……」
蕭浪道：「你內疚是不是？」
王御風良久才道：「凡我輩俠義之人……」
蕭浪打斷道：「你要知道，很多事情我們都是無可奈何的。如果我們晚來一步，既是幫她報了仇，她也不能復生。」
王御風最怕別人說大道理，擺了擺手道：「別說那麼多。她怎麼樣了，有沒有受重傷？」
蕭浪退後一步，道：「你別亂摸！凡我輩俠義之人，怎能趁人家昏迷辱她身體？」
王御風閃電收手，道：「可，萬一哪裡受了重傷咋辦？」
蕭浪悠然道：「這你盡可放心？」
王御風不懂，道：「啊？」
蕭浪道：「我已前前後後看過，她沒有明顯外傷。」
王御風沉吟道：「原來如此……但是，凡我輩……」
等他回過神來，蕭浪已走得遠了。
他們沒有投店。帶著一個病人投店太過顯眼。
武林中膽敢追殺唐門的人，勢力一定不小。縱然蕭浪和王御風不怕，也絕不能讓病人涉險。
他們在崑崙密林中打了個簡易帳篷。長時間浪跡天下，他們已能在野外生存。
「凡我輩俠義之人，救人於水火的時候，怎能拘泥於繁文縟節？」蕭浪道。
王御風道：「我自問出手不慢，卻只幹掉一個。怎的你一下子幹掉五人？」
蕭浪笑道：「你以為我武功比你高強？」
王御風撇撇嘴道：「難以想象。」
蕭浪道：「其實很簡單。」
簡單？無聲無息殺掉五人也算簡單？王御風直有了死的衝動。
蕭浪忙解釋道：「當時你突然出擊，大家注意力自然都在你身上。」
人總是對突然發生的事特別注意的。
王御風恍然道：「不錯。」
蕭浪道：「我就趁機上前。」
王御風道：「一招放倒一個。」
蕭浪笑道：「這次你倒沒有說錯。」
王御風大笑，忽問道：「你這樣做是不是太卑鄙了點？」
蕭浪想了想，道：「我覺得做人可以卑鄙到你這個程度。」
王御風大笑，道：「是極是極！等下，做這種事的可是你。」
蕭浪道：「但是你引開了他們的注意力。」
王御風道：「這又如何？」
蕭浪道：「你打人時會不會讓對方小心？」
王御風道：「不會。」
蕭浪笑道：「你都不會，你想我會么？」
王御風道：「你老奸巨猾，當然不會。」
蕭浪道：「若趁人不備算是卑鄙，唐門不是要滿門上吊？」
王御風似乎在心中默想了一遍，感慨道：「那一定十分壯觀。」
蕭浪更正道：「唐門如今人才凋零，已沒有昔日的盛狀。」
王御風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女子，道：「這位姑娘與人打鬥，雖死到臨頭卻毫無懼色，端的是女中豪傑。」
蕭浪點頭道：「有這樣的人在唐門，唐門便復興有望。」
王御風道：「她身體虛弱，我們是不是得弄點東西給她吃？」
蕭浪想了想道：「還是得先找些藥材。」
王御風呵呵笑道：「藥材不用擔心。」
他拿出隨身的大包袱。從裡面拿出一株臉盆大小的天山雪蓮，道：「天山雪蓮包治百病。」
蕭浪奇道：「你包袱里全是這些？」
王御風道：「家母說，各地都有鑄劍山莊開的錢莊，缺錢可以去取。只有藥材，外面的絕沒有家裡的好。便給我包了這些。」
蕭浪搶過包袱，翻了半天找出幾樣。
王御風看著他拿出的藥材道：「吃了這些，她能醒么？」
蕭浪想了想，道：「應該醒不了。」
王御風跳了起來，大叫道：「不醒你給她熬什麼！」
蕭浪滿面疑惑，道：「誰說要給她熬的？」
王御風道：「不給她熬，難道給你自己熬？」
蕭浪邊準備鍋子，邊道：「答對了。」
王御風道：「你沒病喝什麼葯？」
蕭浪給鍋里加上水，道：「我曾學過『十全大補丸』的製作方法。」
王御風道：「你要作『十全大補丸』？」
蕭浪將火聚攏，道：「嗯。」
王御風看著搖曳的火苗，道：「作好了給我也吃一顆。」
紅衣女子終於醒了。
她吃了王御風半盆的天山雪蓮，還有蕭浪作的十顆「十全大補丸」。
這麼多葯，她吃下去第二天就醒了。
受了傷的女子看起來特別清瘦。蕭浪他們又沒有食物，只好半盆雪蓮，和著十全大補丸給她充饑。
王御風拉過蕭浪道：「還是得去買食物。」
雖然他和蕭浪形骸浪跡，吃的卻還是集市上買來的食物。對於野外燒烤，他們仍是一竅不通。
蕭浪沉吟道：「熟食拿來這裡也涼了。」
王御風道：「不如我們去買些素材。」
蕭浪驚奇地看著他道：「你會做菜么？」
王御風直言道：「不會。」
蕭浪大叫道：「不會你參合啥。」
王御風道：「你會？」
蕭浪道：「我也不會。」
王御風道：「你真不會？」
蕭浪道：「不會。」
王御風道：「正好。」
蕭浪道：「正好？」
王御風道：「十八般武藝我全學過。」
蕭浪恍然道：「你要學『鏟』功？」
王御風點頭道：「這『鏟』功我還未曾涉及。正好趁此機會領悟其中奧妙。」
蕭浪道：「如果你要學的話……」
王御風道：「你也得學。」
蕭浪苦笑道：「否則便輸給了你。」
王御風笑道：「你是從不服輸的。」
蕭浪道：「你還不是一樣。」
最近的市集不近，但他們的腳力勝常人何止幾倍？
不消多時他們已趕到人流最多的地方。雖是方圓百里人口最密集之處，其實也不過是百來戶人家的小鎮。
一路上，王御風面色凝重。對待練功，他是從來都不敢馬虎的。
為了緩解他的壓力，蕭浪指著前面一賣桃子的道：「你不是渴了，去買個桃吃吧。」
王御風走近道：「你這桃是甜的還是酸的？
攤主道：「甜的，不甜不要錢，客官要買多少？」
王御風道：「不要了，我最近就是想吃酸的。」
看見有賣蔬菜的，他走到一大嬸前，問道：「大嬸，蘿蔔怎麼賣？」
大嬸道：「這裡沒有蘿蔔，這是番薯。」
王御風無奈，只得買了十斤。
他們逛一次市集，好像一次大豐收。無論見到什麼，結果都要買上十斤。對於賣菜的人，同樣也是大豐收。
百戶人家的小鎮很少有陌生人，像這樣大手筆的人更不多見。大家都很高興。見到錢以後，很少人還會不高興的。
王御風和蕭浪推著十兩銀子買來的手推車，車上堆滿了剛買的東西。
他們的心情看起來也不錯。
聽說心情是會傳染的。見到那麼多人對自己笑，誰的心情都不會太壞。
王御風笑得最開心，即使有時勝過蕭浪，他也沒有這麼高興過。
蕭浪笑道：「你笑什麼？」
王御風道：「你不高興么？」
蕭浪道：「我應該高興？」
王御風笑道：「當然。」
蕭浪道：「為什麼我一定要高興？」
王御風解釋道：「因為別人都很高興。」
蕭浪道：「別人高興所以我也要高興？」
王御風道：「是的。」
蕭浪道：「那別人殺人你殺不殺？」
王御風怔住。蕭浪經常和自己唱反調，這次也一樣。他火熱的心頭好似灌下一盆冷水，他不高興了，連身體都已冰冷。
沒有人在提到殺人的時候還高興的起來。除非他不是人。
蕭浪道：「我說錯了？」
王御風陰沉著臉道：「沒有。只是……」
蕭浪道：「只是我說話不選擇場合？」
王御風道：「不錯。」
蕭浪道：「有件事你是知道的。」
王御風道：「什麼事？」
蕭浪目光都已黯淡，道：「很多人本不會死。只是他們太高興，人高興的時候戒備總是最鬆懈的。」
王御風怔住。這件事他知道。
江湖中幾乎天天有襲擊發生，幾乎天天有人遭襲擊而死。他不得不承認，很多人本不會死。只是他們太過高興，鬆懈了戒備。
人最大的敵人是自己。
王御風道：「你總是喜歡搬大道理。」
蕭浪道：「很多事別人都懂，但有的時候，懂得多了，反而容易忽視。」
王御風大聲道：「可是你難道沒有看到剛才那些人，他們是多麼淳樸，多麼可愛？」
蕭浪道：「我看到了。」
王御風道：「你是怎麼想的？」
蕭浪道：「他們確實很淳樸，很可愛。」
王御風恨聲道：「可是你會說他們是裝的。他們可能是看上了我的錢，可能是深藏煞手的刺客。」
蕭浪笑道：「我沒有說。」
王御風大吼道：「你就是這個意思！」
蕭浪道：「如果你堅持，我也不反對。」
王御風道：「一個人如果太現實，生活未免太可憐了些。」
蕭浪道：「哦？你認為什麼是最可憐的？」
王御風指著蕭浪的鼻子，道：「沒有愛，沒有人性。」
蕭浪笑道：「不錯。但是，」
王御風道：「但是？」
蕭浪道：「沒有愛並不可憐。」
王御風跳了起來，道：「你有沒有搞錯？」
蕭浪道：「有些人是不需要愛的。」
王御風道：「所以他們才可憐。」
蕭浪搖頭道：「他們不是可憐，是可悲。」
王御風道：「可悲就是可憐。」
蕭浪反對道：「它們是不同的。」
王御風不服道：「有何不同？」
蕭浪道：「沒有愛的人固然可悲，有愛但必須要失去愛的人才真正可憐。」
這一點，王御風又不得不承認。
蕭浪接道：「一家人明明相親相愛，卻被捲入江湖仇殺。無辜的人死去，死者想愛但不能愛，生者有愛卻比死更痛苦。」
王御風已無話可說。每次他心情好的時候蕭浪就會說一些煞風景的話，他對他簡直恨透了。
他一直在想，蕭浪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為何老是將人想得那麼壞。擁有戒心固然不壞，但是築起的牆壁會阻擋很對美好的東西。這樣的人生難道不可悲么？能愛卻不去愛的人生，是否比有愛但必須要失去愛的人更幸福呢？
他確信蕭浪不會不懂。他為什麼要選擇這樣一條路？難道「流雲劍」註定要為別人奉獻一生，成為別人人生道路上的警示明燈？
黃昏下的昆崙山顯得格外蕭索。看著蕭浪長長的人影，王御風覺得自己忽然變得很渺小。好像一粒塵沙，隨時都會湮沒在昆崙山神秘莫測的從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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