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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瓏月院養傷
不到一日,一樁驚愕眾人的傳聞就傳遍了京畿長盛府,掀起不小的波瀾。
——向來不近女色的離陽郡王李瑞選□□之下不顧禮儀,眾目睽睽之下從車輦抱下一位嬌弱的小女子,直接接入內院之中。
據說那女子,便是他安置在別院之中的淺府九小姐,豈料別院闖入刺客將她挾持走,讓八郡王寢食難安、膽戰心驚。幾乎派出郡王府內所有侍衛,才在祭縣將人找到。
出了這樁子事,八郡王自然是不顧其他便將人帶入自己的郡王府。聽聞他是如獲至寶捧在心尖,親自照料管顧,不假他人之手,幾乎是寸步不離。
這下,便坐實了他不久前上奏疏請旨,半年後也就是三年孝期一滿將迎娶其為王妃的傳言。
一個郡王久居京城,本就多有談資,雖是奉了懿旨盡孝,但總歸是不合皇家祖制。
如今這事,更是巨石入平湖,平掀萬千水花。
離陽郡王李瑞選早過及冠之年,後院無主,添人是無可厚非的。若是迎娶哪家高門貴女,自是錦上添花,夫婦不說琴瑟和鳴,以八郡王的謙和之性,相敬如賓定是能夠。
只是他性格孤僻,不喜與人往來,若非聖上召見,連郡王府的門都是極少出的。即便如此,京畿還是有些高官、侯爺、異性王爺想將女兒嫁給他,並不止他長得溫文雋秀,那空無一人的後院,想想都知道女兒嫁過去是再省心不過。
苦於他尚在孝期之內,無人敢做如此大逆之舉。
孰料八郡王他但凡不做,一做居然如此駭人聽聞。淺府九姑娘,那是個什麼人物?
即便沒有人盡皆知,稍稍打聽一下,就能知道她的身世背景。
——她父親,只是小小的前戶部侍郎淺柏冬,都去世好些年了。她娘,只是一個不知出處的小小侍妾,都不知道被當家主母賣到哪兒去了。至於她,一出生心智不全,憨憨傻傻,淺柏冬在世之時,尚且支個丫頭伺候,他一去,可不是沒人能管她,就流露街頭,乞討為生了。
這樣遭遇的人實在多,本不足論道,偏偏一向清心寡欲的八郡王對她一見鍾情,著實令許多人又是眼熱又是羨慕。
紫九當然不知道這些。
整個京畿傳得沸沸揚揚的時候,她正閉著眼窩在屋內柔軟的吊椅上曬太陽。清晨的陽光溫柔如水,撫在素凈的臉上格外舒服。
那日李瑞選接她進府,直接就送到這個瓏月院來。紫九一看牌匾就喜歡上了,「瓏月」——與她的本名「瓏夙」有一字相同。似是冥冥之中註定,她與李瑞選必會有所糾葛。
是以既不得本名,接觸相近的亦很親切。
至今她還不曾踏出屋門半步。不是她不肯,而是那個自以為是的八郡王。
自打她進了這離陽郡王府邸,他就跟個影子似的老是在她身邊出現。她就不明白了,一個郡王再怎麼閑,離陽郡的中饋總該管的,他怎那麼得閑!
他得閑,可不是惹她不自在了嗎?
生怕露出馬腳,初初進府她可是沒少砸那些個碗箸啊茶盞啊花瓶之類的,累得她心慌氣悶。
對,就是他!
不知為何,沒讓清兒近身伺候,弄得她只得又裝瘋賣傻,不安分不聽話不喝葯,不過兩日就把那兩個成熟穩重的一等侍女折騰得髮髻凌亂,目光獃滯。
欺負人的感覺挺好,喝葯就不那麼美好了——她是往地上砸了一杯兩杯三杯,第四杯往窗外飛出去的時候,一個身影如鬼魅般掠過去。
屋外正門處,瞥眼可見忠心的蕭谷風將接過的葯碗恭敬地遞到李瑞選手中。
她沒忘記,那個陰魂不散的傢伙臉色沉得同那日捏她臉頰一樣,遂知怕,反省著要喝葯了,那個傢伙已經命所有人都出去,之後粗魯地捏著她的兩側鼻翼迫使她張嘴,強強將葯一次灌入肚內!
那是嗆得她淚水都要飛出眼眶,咳得心肺發疼。
紫九不得不作設想:李瑞選莫不是有捏人的怪癖好?
末了,他居然擺出一副憐惜疼愛的神情,才將兩個侍女叫進來伺候。她忍不住想翻白眼,這人怕不是在做戲——人前深情款款,人後衣冠禽獸。
自那次后,回.回到了喝葯時間,李瑞選准准出現。第二次她就知道討個好,裝作害怕縮到他懷裡,結果他只是微微一怔,學著清兒的口吻說道:「小九乖,乖乖喝了我給你吃棗子。」
橫豎只要李瑞選在,她是躲不掉的。
紫九心裡唉聲嘆氣,無人可說。而經歷了被灌藥的惡劣對待,抹葯的時候她已經不掙扎了,免得受苦的還是自己。
蓋因她對李瑞選服了軟,他就當她排斥侍女,抹葯也親自來。傷在後背,他一剪子剪了上衣就開始上藥,絲毫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顧忌。不過,他的手法卻是輕柔的,抹完葯,兩手幾個指尖還輕輕在她肩上揉了好幾圈,舒服得她直接趴著睡下。
夜裡就更令人不適了。
李瑞選的浮生院與瓏月院僅一牆之隔,他是著了什麼魔,每夜寧願在那張又短又窄的軟榻上歇息也不回他的院里。
聽那兩個侍女偶有耳語,皆是震驚萬事淡薄的王爺居然有如此溫柔體貼的一面。
紫九要能正常說笑,定會駁了她們:溫柔體貼?你們怕不是被豬油蒙了眼吧!
紫九可知道,約莫她還是有用處的,他才怕自己跑掉。
她每一日都在想著身上的傷如何能全好,會走會蹦了,不怕沒機會鑽空逃的。李瑞選想將她困在這小院里,做夢去吧!
不對不對,她不會讓周公給李瑞選造那樣的夢來膈應自己!
養了這些天,她已經能夠自己起身了,一顆心就按捺不住地騷動起來。爬牆、上樹,她以前不是沒幹過,憑著身材嬌小,狗洞她都能鑽,不信還沒法子了!
九月的天說變就變,飛來的一片烏雲遮擋日頭,天色霎時陰沉,叫人一時難適。
那個叫雲英的侍女已然走去將窗戶關上,轉身就來攙她:「淺小姐,我們到床上歇歇好嗎?」
雲英的聲音比起清兒來,雖也沉穩但略顯嬌滴了些。話沒什麼問題,態度可不是了,舉止里更有不容反對的強硬。
紫九又不是個傻的,即便沒專門探她底細,卻也看出幾分門道來。
清兒當她是孩童般寵著,這個雲英當她是孩子般管著。
此時,她伸著懶腰,就是不讓雲英挽上手,反而軟綿綿地又往後靠,幾乎是癱在吊椅上。被撕成條狀的裙擺下,一雙如玉長腿交錯盤著,好一副慵懶的美人畫卷。
床上有什麼好歇的,越躺腰越酸,現在卧床對她來說就是受罪。
雲英對紫九是沒辦法的,這個淺小姐心智不全,又被王爺捧在手心,凡事隨心,可不管她們這些丫頭的不好做。
「淺小姐,別讓奴婢為難好嗎?」
「淺小姐,王爺若是看您起來,又要責罰奴婢了……」
「小姐,您回床上去,奴婢就給您燉一盅玉梨糖水好嗎?」
雲英好話說盡,紫九總算像聽懂了似的,慢吞吞地把手伸到半空,意在表明她想起來了。
想起李瑞選抱她如拎貓般輕鬆,她就不舒坦。趁著還在這郡王府里,趕緊多吃些東西最是實在,最好能吃垮他,饒他是皇親國戚吃不垮的——也把自己養得圓鼓鼓叫他動不得!
雲英如獲大赦,忙不迭將她從吊椅上牽下來,扶到床上去。
二人才走至床邊,紫九還沒坐下,屋外一聲清脆的女聲打破了瓏月院連日來的清凈:「淺紫九可是住在這屋裡頭?」
紫九有點激動:今天好像不會太沉悶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