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第十三章本王心悅你

大越建朝上百年來，冊封的郡王屈指可數。除了先帝曾經冊封的四位親王，皇上眾多子嗣中，皇子被冊封親王的只有兩位，再有就是李瑞選這個郡王了。

離陽郡在大越東部，儘管山清水秀，歷來少有開墾，並不富庶。

李瑞選被賜封離陽郡王，蓋因隨駕出征負傷而致體弱，需得靜養。是以離京往離陽之後，身子略有起色，聖上聽聞甚是寬慰，多年不詔，令其專心修養。

許多年來，他從未踏入長盛府半步。

若不是兩年前，幼時對他疼愛有加的太皇太后病危召見，並下了最後一道懿旨要其守孝，京城裡怕沒有人記得那個三歲便能倒背四書五經的神童了。

儘管他奉旨入了京，也只是在郡王府安心守孝，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偶有出行，概是聖上傳見，這樣的次數也是極少的。見過他的人，除了感嘆他凌駕於眾皇子之上的容貌，更被他恪守本分的孝心打動。

他總是著雪色或墨色素衣，發不戴玉冠而綰綢帶，就連靴子，也不是皇子穿的那種金色銀邊的錦靴——是穿的普通人家那種白色軟靴，不綉任何點綴。

但凡誰都知道他為何是那一身裝扮。

走在人群里，衣著質樸的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不對，他仍是出眾的，身量好，氣質絕佳，一身雪色長袍令他宛若嫡仙。

這樣溫和高貴的人，突然看上淺府的小姐想與她締結連理，不讓人意外，只是令人難以接受罷了。

這其中包括他的父親——當今聖上。

李瑞選奉旨入宮第二日，聖上震怒將他罰跪御書房外一日一夜的消息傳遍整個長盛府。

郡王府自然也聽到這個消息，當下所有人魂不守舍，生怕王爺出點什麼事。

第三日還不見王爺回府，連王管事也坐不住了，他直接去了中門處，不見王爺回來就一直守著。

瓏月院的兩個侍女亦是聽到傳聞，一個上午心不在焉，小妍更是把書案后柜子上的一個花瓶打碎了。

紫九像只熱到探舌頭的小狗，舉著自己兩個小爪子，看被燙傷的地方已然結痂，兩隻大眼睛卻不住瞥去偷瞄這兩個侍女——雲英還好，小妍時不時唉聲嘆氣，看得出她們心事重重。

這兩天也不見李瑞選，莫不是他出了什麼事？

有那麼一刻想自己是個正常人，就可以想知道什麼開口問，憋在心裡真不好受！可是李瑞選出事了干她何系，無關無關！

她回神，專心用午膳。

郡王府的廚娘好手藝，將那嫩滑的豆腐燉得現了蜂窩，一咬下去，鮮甜的湯汁就那麼湧進嘴裡，再細嚼慢咽，堪稱人間美味。

唇齒留香時，突地想起雅兒來。雅兒最愛在豆腐中挖個小洞，塞進肉糜，調好味道放入鍋里蒸，起鍋再撒上蔥絲淋上佐料，也是讓人慾罷不能的一道菜。

不知道她們四個人是不是還在冷仙居，李瑞選為什麼不接她們到郡王府來。雲英再細微，她都覺得與清兒要親近一些，約莫是先入為主吧！

就在這時，一聲不算陌生也不太熟悉的怒吼打攪她回味的好心情。

「淺紫九，我就知道你是個災星！你別躲在裡面，給我出來，出來……」

紫九隻是抬眉聽了聽，爾後繼續喝她的湯。

雲英卻變了臉色，連忙帶著小妍出去，並關上房門。淺小姐手上的傷還沒好呢，這次可不能再出半點差池。

對張鶯聘，門房是不敢不放行的。這兩日幸而東風都把著院門，否則這時她不應只是在院外嚷嚷，恐又闖到屋裡去了。

紫九見她們出去了，立即扔下調羹跑到窗邊，跳到小椅子上，把窗戶偷偷開個小縫，打算聽聽她們說些什麼。

她心裡有種預感，張鶯聘要說的絕對跟李瑞選這兩日不見人影有關。

果不其然，張鶯聘見只兩個侍女出去，又扯著嗓門喊開了：「淺紫九，你這個災星，瑞選哥哥因為你快要大難臨頭了，你還裝瘋賣傻躲在屋裡不見人，你有沒有良心？」

紫九輕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良心是個什麼東西，能比豆腐好吃嗎？再說李瑞選運勢好著呢，印堂一片清明，能有什麼災禍？更退一步說，就算有災禍了，與她淺紫九的良心扯得上么？

雲英已走到院門口，她不敢對張鶯聘太過無禮，福身行禮道：「張小姐慎言。」

「慎言？我因何慎言？瑞選哥哥都因為那個狐狸精被皇上扣在宮裡頭了，我都快急死了，淺紫九那個女人在做什麼，她就那麼心安理得在屋裡當只金絲雀嗎！」張鶯聘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屋裡罵道。

雲英不敢回什麼，倒是東風面不改色，沉聲冷道：「何人告知小姐，王爺是被聖上扣留宮中？」

「京中都傳開了，還要誰來告訴我？」張鶯聘怒目圓睜，遂又指著他鼻樑罵道：「你膽敢攔著我，回去我就叫父親重重罰你！」

「小姐此言還是收回吧！屬下是王爺的人，做得再錯也應王爺來責罰，與相國有何干係？」東風意在告訴她，打狗還需看主人，王爺的人輪不到別人來教訓，張鶯聘聞言臉色霎時變白。

東風手扶劍鞘，又道：「小姐還是請回吧！您在郡王府說了什麼，不會有旁人知道。」

聽他那麼講，張鶯聘有點懵懂：「你什麼意思？」

「屬下的意思是，聖上請王爺夜宿皇宮，是愛子心切，小姐一番言辭，是陷王爺不孝。」

張鶯聘頓時明白他所指的是什麼，她確實是聽到這個消息時太過心急，才如此莽撞跑到這兒來，還未曾問過父親實情。看東風如此鎮定自若，興許真是有些人編造傳訛了。

她忍不住掉頭就走，要去府里等下朝的父親，身後四個婢女緊隨其後。

走了幾步她才想起什麼，回頭對東風道：「我只是關心瑞選哥哥才言語無狀的！」

沒人回答她，雲英見她總算走了，終於鬆了口氣。小妍則冷嗤一聲道：「誰攤上這樣胡攪蠻纏的小姐真是倒霉！」

雲英瞥了她一眼，小妍隨即意識到說錯話，忙補充說：「我不是說王……王爺，我……我是指她的底下的人。」

雲英沒回她，反而對東風道：「多虧你解圍了，謝謝！」

「王爺之事，屬下之責。」

東風語畢，將劍復掛入腰間，轉身背對院門，一副警惕的神色。

眼見兩個侍女折返進來，紫九迅速回到先前的位置，有一下沒一下地舀著碗里的湯，似在玩水。

原來李瑞選真被扣在宮中了呀！這東風神色越平靜，事情就越不正常！

紫九知曉個大概，心緒全然沒受丁點影響。吃飽喝足好入眠，午後她便懶洋洋地歇在榻上，準備睡上一覺。

恍恍惚惚聽到小妍在說：「雲英姐姐，我看，咱要不要讓人去公主府問問月華公主？」

「也好。」雲英回應著。

跟著那個小妍又萬分憂愁地說：「唉，王爺是人中龍鳳，千好萬好的，怎麼就選上這個淺小姐了？咱們都快愁死了，她照樣吃吃喝喝，完全不知王爺的處境多難，還因為她被聖上責罰了。」

「誰說不是呢！」

紫九越聽越覺得可笑，為何所有人都覺得她高攀了呢？

哪怕她是個傻子，不顧意願想要強娶的分明是那個自視甚高的郡王好嗎！

她想不了那麼多，眼皮一沉，便迷糊過去。

這次她做夢了，夢見一籠煎得黃燦燦的肉包子長著雙手，賣力地勾著她呢！

她忍不住流出口水，正要往它們走去，不料有人拉住她，掏出帕子細心地給她擦拭嘴角。

她仰起頭，打算好好謝謝人家，結果什麼也沒看見，頭頂一片刺眼的白光，哪有什麼人？

她不悅地嘟著嘴，突然又覺得手上冰涼涼的，更有輕輕按捏的勁道，舒服得喟嘆一聲。隨即覺得耳朵有點痒痒，伸手想去撓撓，卻被抓住了，一道邪魅的聲音飄入耳內：「小東西，居然睡得這麼好，果然沒良心！」

紫九倒吸一口涼氣，猛然驚醒，頭及上身才稍稍抬起，便被人牆堵住了。

李瑞選兩手撐在她的身體雙側，整個人俯在她的上方，一張略顯疲憊但依然俊美的臉近在咫尺，眼神里一抹柔情稍縱即逝。

紫九慶幸動作停得快，不然額頭撞上他的下頜，又得吃痛。

「夢見什麼那麼好吃，口水流了一地。」他並不起身，陰陽怪氣地說著，右手拇指與食指捏著她的下頜端看。

口水？

紫九腦海遂浮現夢裡香噴噴冒著霧氣的煎肉包子，微微愣神，竟不由自主閉緊薄唇，但並不別開臉，怕他看出端倪。

李瑞選臉上閃過一絲滿意的神色，他又往下放了放身子。

興許是在宮裡呆久了些，他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龍涎香，紫九不喜這種味道，忙往後倒，躺回榻上。

他就該被扣在宮中！一放回來，就跟只蒼蠅似的在她身邊打轉，令人作嘔！李瑞選要知道她把他比作蒼蠅，不知道會不會把她捏成肉糜呢……

李瑞選卻追著她往下俯身，依然保持微妙的距離，在她耳邊一字一句地說：「不管你是什麼樣子，本王都心悅你！」

紫九凌厲的目光橫掃過去，這個李瑞選在暗示什麼？為什麼搞不懂他在玩什麼把戲，又或者，他知道自己是裝傻充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