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鳳儀陳言
安貴妃望了兩眼,將六皇子叫起來,摟在了身側。
鳳儀殿內有朗朗的書聲傳出,「……太宗威容儼肅,百僚進見者,皆失其舉措。太宗知其若此,每見人奏事,必假顏色,冀聞諫諍,知政教得失……」
雲姝細細聽來,是五皇子在背誦《貞觀政要》。
安貴妃摸著兒子的腦袋說:「你聽,你五哥多孝順好學,母妃每每來給皇後娘娘請安都能聽到他一邊背書一邊伺候皇後娘娘起身。」
六皇子知道這是在拿他的懶怠說事,一下子就害羞了,將腦袋埋進安貴妃寬大的裙擺間,扭動著身子不讓母親再說。
過了一會兒,春蘭打起棉簾出來,笑著說:「皇後娘娘起了,請諸位娘娘主子進去說話。」
殿內金碧輝煌,空間比之灼華殿大了三倍不止,地龍燒得旺盛,透過鞋底都能感受到溫度,一進門便是一股熱浪撲來,幾位妃嬪解下披風交到侍女手裡,按序落座。
照理安貴妃與四皇子該分列兩側座位的上首,可二人卻都只是坐在了第二個座位上,兩側都空下了一個位置。
安貴妃抬手扶了扶鬢,「陛下心裡,是永遠忘不了三皇子母子,人不在,位置也要留著。」
皇后從屏風後轉出,眾人行禮問安,待皇后坐上鳳座,這才重新坐下,五皇子也按規矩坐到了沈言誠身邊。
一番家常后,徐貴嬪終於開了口,「五皇子勤勉侍親,不怠於學,果真有嫡子風範。」
沈言遙愣了愣,嘴角露出一絲勉強的笑意,又趕緊抿了下去,看向上座的皇后。
皇后卻是對著四皇子笑,「言誠天資好,兩歲便識千字,大了更是經史子集無一不通,陛下一慣誇獎他,自不必汲汲營營。」
「皇後娘娘謬讚了。」徐貴嬪心頭突突地跳起來,「前些日子,言誠得了傷寒,還有勞娘娘照顧,真是臣妾的不是,未能為娘娘分憂。」
皇后笑而不語,只靜靜凝望於她,似是知道徐貴嬪說這些話是在鋪墊,徐貴嬪被看得不自在,咽了口唾沫說:「言誠體格弱一些,若是能加強武學修為,當能強身健體,少為皇後娘娘添麻煩。」
沈言誠抬起的目光,漸漸從徐貴嬪移到了皇后。
皇后揚起懷疑的神色,似乎是不解,「本宮不明白徐貴嬪的意思。」她笑容溫和,可徐貴嬪看在眼中,只覺得其中透出的凌厲之氣,排山倒海般壓過來,徐貴嬪本就懦弱,氣勢一下子被皇后壓倒,一時間竟張口結舌。
她惱恨自己的不爭氣,垂眸欲泣,見沈言誠譏笑著移開目光,立刻憋回了眼淚,求助似的看向雲姝。
此時門上的棉簾又被人挑起,呼一聲陛下駕到,便見大齊天子一身玄色龍袍跨進殿中,十二旒的冠冕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春蘭忙扶起皇后,吩咐小宮女另搬一把椅子置於高座旁邊,奉皇帝入座,又攙著皇后坐在了旁邊。
皇帝剛從明德殿下朝,行路過來飲下熱茶,對隨侍的姜忠良說:「讓陶嚴也進來吧,外頭太冷了。」
陶嚴也來了?
雲姝奇了,元宵節是闔宮過的,陶嚴這個外臣怎麼會來湊熱鬧?
安貴妃笑著說:「陶嚴才二十四歲,就已經是大齊的宣武將軍,陛下總誇獎,連帶著自家的元宵節也要帶著,可見陛下的器重。」
「陶嚴說父母出門遠遊,余他一人獨自在府中,朕便帶他一同來了。」皇帝注意到徐貴嬪面色很差,方才進來時又見殿內氣氛似是有異,便問,「你們剛才在說什麼?」
皇帝這一問,徐貴嬪的頭沉得更低,只敢扯雲姝的袖子,雲姝只好上前。
殿內眾人的目光登時齊刷刷落在了雲姝身上,都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滿宮裡誰不知道皇帝厭惡徐貴嬪,這丫頭若是忠心為主,便要見怪於皇帝,若是膽小噤聲,便叫徐貴嬪再度成為笑柄。
卻不想雲姝不卑不亢,毫不在意眾人各懷心思的目光,恭恭敬敬地在帝後面前跪下,陳言道:「回陛下話,貴嬪娘娘為四皇子體格思慮,想……」她看向陶嚴,很快又伏下身子,「想請陶將軍,當四皇子的武術教習。」
皇帝看向四皇子:「言誠,你自己的意思呢?」
沈言誠淡淡:「兒臣聽父皇安排。」
「陛下……」徐貴嬪熱淚盈眶。
皇帝瞥了一眼,撥弄著手上的一串碧玉.珠子,倒是朝著陶嚴笑了笑,「既如此,教言遙一個也是教,便叫言誠也一道學著吧。」
徐貴嬪感恩戴德,幾乎是從座位撲到了地上,喜極而泣:「臣妾謝陛下恩典。」
雲姝扶徐貴嬪起身時,見陶嚴帶著笑意看著自己,便也還了個微笑致意。
為了賀元宵,南府已經在清音閣辦下演出,準備了戲曲邀請諸位主子觀賞,如今人已經齊全,姜忠良便邀請諸位一道往清音閣去。
宮道上許多掃雪的宮人,見一行人過來,紛紛擱下笤帚跪地。
走進上林苑時,牆角忽然撲出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攔住了聖駕。
陶嚴警惕性高,下意識攔在皇帝身前護駕。
「陛下,我要見陛下!陛下!」女子凄厲地呼喊著,推搡開上前拉扯的太監,拚命往皇帝身前撲。
姜忠良喝道:「什麼人,膽敢衝撞聖駕,不要命了嗎?」
平美人用手帕擋著嘴唇,斜著腦袋窺視著地上的人,她面色一變,食指顫顫,「文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