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齊晉二六八年秋,為命

第10章 齊晉二六八年秋,為命

【閻子淮】

一手提著黃泉劍,一手拎著萬甫芻的頭顱,閻子淮搖搖欲墜地回到了木舍。被黃泉劍刺中的胸口汩汩往外流血,她臉色慘白髮灰,滿頭冷汗。

荽蕪站在鳳凰樹下著急地張望,見閻子淮來了,趕緊上前一把托住,幫著卸下劍和人頭,然後攙扶著閻子淮進了屋子,躺在了木床上。

「別哭。」閻子淮瞧見荽蕪泫然欲泣,冷聲制止:「這點小傷對於我來說算不了什麼。」

「疼嗎?」

「不疼。」

「不疼才怪!」荽蕪氣得要把自己的牙齒咬碎,拳頭攢緊得發抖:「只恨我不能將他千刀萬刮!萬老狗就這樣死了,簡直白白便宜他了!」

「死在招幽劍下,魂飛魄散,轉不了世,世界上便徹底沒了萬甫芻的存在,倒也清靜。」

閻子淮喚荽蕪去屋前的鳳凰樹上摘幾片鳳凰葉下來,敷在傷口上。她的傷口以肉眼可見地速度癒合,但元氣大傷,還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不過閻子淮卻等不了那麼久,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想到這裡,又叫荽蕪把黃泉劍拿進來。荽蕪原是不想,卻終究拗不過倔強的閻子淮。

她自己傷還沒好,又要急著解除加在黃泉劍上的縛靈禁術,荽蕪看著心疼,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一旁為閻子淮護法。

術成之後閻子淮徹底無力地倒在床上,渾身顫抖,冷汗如注。

后聽得黃泉劍內一聲凄慘的尖叫,一個蓬頭垢面、鋸齒獠牙的傢伙從黃泉劍里滾了出來,懷裡還有一個遍體鱗傷的女子,穿著淡黃色的長裳,雙眼緊閉,臉色蒼白。

怪人一出來就對著閻子淮咆哮,荽蕪在一旁護著閻子淮,一腳將那怪人踹翻。怪人在地上一骨碌,被荽蕪那一腳踹褪了一身邪氣,終於露出了原本的樣貌。

「怎麼會是你?」閻子淮斜卧在榻上看了那傢伙一眼,先是驚恐地發問,后喜極而泣,伸手想要去抓住那人。

齊晉二六一年冬,向懿倒在黃泉渡口,他大哭著將自己蜷成一團,船上的小鬼拽著他也不肯走。閻子淮路過渡口救下了他。

傅龐聲的一拳不僅是誤傷了向懿,甚至都不曾為受了重傷的向懿道歉或者治療,反而嫌棄這半死不活的向懿拖了他的後腿,於是撿起一旁的刀了結了他。

向懿感覺眼前一陣夾雜著鐵鏽味道的風,再一睜眼就看到自己站在了鬼門關下。

閻子淮救下向懿之後聽聞向懿的遭遇,胸中義憤難平,於是帶著黃泉劍大闖蠶食會殺手集結大會,二話不說一劍斬下了傅龐聲的頭顱。

厄老闆沒有說錯,閻子淮踏入了人世紛爭,向懿的事情是導火索。

「他說過,他說過我能換回臨淵!我不知道會是這樣!」向懿一直重複著這句話,神智逐漸恢復過來之後,滿臉愧疚地伸手握住了閻子淮遞過來的手。

向懿和荽蕪同時天涯淪落人,都是被閻子淮救下之後對閻子淮死心塌地。他抱著的女子是黃泉劍的劍靈,臨淵。

「對不起……」

「都過去了。」閻子淮完全沒有力氣,說出的話細如蚊吶,連自己都聽不清,只能聽見向懿抱著臨淵一遍一遍自責。

【蘇未泯】

道是斷腸路,有此血花開。綿北一帶的百姓提起蘇未泯這個名字,都是談虎色變。

耒安村原來的村民們知道了那件事後都是嘆惋不已。好好一個天真浪漫的孩子,因為家逢變故,如今心性大變,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那件事之後,一心想要復仇的她忽然有了能控制蜂群殺人的異能,於是江湖上人們又稱她為「追血蜂」。

自五年前滅了扶搖縣知縣田府,蘇未泯便被朝廷通緝,不僅是下了海捕公文,也出了江湖懸賞令,但五年過去了,依舊沒有人抓住她。

「你們聽說了嗎?追血蜂最近又回到咱們扶搖縣了。恐怕最近這段日子又不得安寧了。」

「其實揭下江湖通緝令的那些人多半是為了蘇未泯的斷腸散。」

「沒錯,半大的孩子本身實力不怎麼樣,主要是她控制的蜂群厲害。那些蜂群還不是普通的蜂,而是拿斷腸散培育出來的斷腸蜂,被毒刺刺上一點點,就會身重劇毒而亡。況且那些斷腸蜂還是吃人的蜂,頃刻就能把人吃個乾淨,只留下白骨。」

斷腸散,忘川十二禁器之一。

當年蘇未泯在大火中活下來,曾有幾隻蜜蜂沾在了她姐姐燒成焦灰的屍體上,雖然後來被蘇未泯趕走了,但那些蜜蜂卻因為沾染了屍體的陰氣和屍體上那些灰燼而迅速黑化成了能侵蝕肉體、將屍體啃噬得只剩下一具白骨的斷腸蜂。

蘇未泯一開始只當那是她姐姐的骨灰,裝了一抔放進了自己隨身的小包里。

之後去田府報仇,因為隨身帶著那些灰燼、與那些斷腸蜂有了心意相通,才能順利操控蜂群,滅了田府滿門。

等她冷靜下來才發現,那些灰燼不僅僅是她姐姐的骨灰,還摻雜了被遠在恙城、死而復生的萬甫芻從忘川河裡釋放的十二禁器之一斷腸散——斷腸散散落在這裡,也算是冤冷陰氣之間的相互吸引。

但是蘇未泯並沒有很害怕,她逃入了未知名的山野之間,在山林里的搭起了自己的小屋,學著父親當時搭蜂箱的做法,自己用斷腸散飼養起了斷腸蜂。

她並不想繼續害人,但她很快明白,接下來的日子裡會有很多人來藉由通緝的借口來追殺自己,搶奪自己的斷腸散。

蘇未泯想要活下來,更何況斷腸散里還摻合著姐姐的骨灰,她要保命,也要誓死守護骨灰。

她便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綿北扶搖縣,郊外茶水攤。黃土色的小攤忽地多了兩縷清風,左邊是淺綠長裳絲絛緞帶冷麵小生,腰間別著一束特殊材質的軟韌絲,黃白凈子丹眉細眼,月光照露三更醉,夜來花香不襲人。

右邊身著淺藍、帶著斗笠面紗的藍衣俠客——行走江湖不便以真面目示人的,多半都是女兒家,藍衣俠女身上沒有佩劍什麼的,走起路來,風中卻總是響起一串鈴兒聲。

因為他們太過突出,不免叫人多看他們倆眼。

但是綠衣少年和藍衣俠女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召喚店小二來碗水,不遠處就傳來嘁里咔嚓的聲音。天色忽地就黯淡下來,嗡嗡聲壓過頭頂,一大片蜂群從在不遠處聚集起來。兩人像是得到了什麼信號一般,就一陣風般欻地朝那邊飛奔而去。

到了現場,綠衣少年才發現那棵巨大的槐樹的樹榦上坐著一個臉色陰沉得可怕的小姑娘,她的額頭、臉頰等多處地方都有些傷疤,凌亂的頭髮也擋住了不少傷口。

整棵槐樹圍著大量嗡嗡蜂群,底下拿著刀劍和女孩對峙的傢伙們多多少少有十個,卻都不敢輕舉妄動。

「葉子,是蘇未泯。」藍衣俠女的聲音從斗笠紗下傳出來。

綠衣少年點點頭,輕聲說:「你去吧。」

一陣風颳起,夾雜著一串靡靡鈴音,呤——呤——

樹下那些拿著刀劍的人都被一瞬間催眠,紛紛放下刀劍。蜂群也被催眠,紛紛掉落在地上。樹上的蘇未泯跳下來,恐怖空洞的眼神忽然有了些其他的情感。

「未泯,我們不要再到處東躲西藏了,我們回家吧……」幻境之中,蘇未泯再一次見到了她那溫柔的姐姐,眼淚忍不住淌在臉上,跌跌撞撞撲進了女人的懷裡。

她終於笑了起來,但是太久沒笑過了,臉變得僵硬,笑起來卻不好看了。

可是幻境隨著肩胛骨一陣劇痛而破碎,她緩醒過來,姐姐什麼的終究只是幻覺,抱著自己的根本不是姐姐,而是那名陌生的藍衣女。

一支箭整扎在蘇未泯的后肩胛骨上,蘇未泯憤怒地咆哮起來,她推開藍衣女人,反手噌地把劍拔出來,往身後擲去,一箭回射在偷襲她的人的額頭上。

那人的額頭被箭射穿,血肉都從裡面翻了出來,血順著箭桿往外淌。

憤怒的蜂群再一次出現,在那人身上沒停留多久,再消散的時候,地上只留下了一具白骨。

「花!」綠衣少年趕緊跑過來,扶住藍衣俠女,蘇未泯捂著肩膀盯著這兩人好一會兒,轉身飛快地逃走了。

那雙眼睛深幽幽的,冰冷徹骨。

「葉子,我又失敗了。」藍衣俠女撩開斗笠紗,委屈地看著綠衣少年:「穆姨那邊怎麼辦?」

他們口中所說的穆姨,是之前被田府霸佔為婢的蘇未泯的母親,他們來找蘇未泯,就是想帶她回到她母親的身邊。

「本來可能性就不大,蘇未泯雖然沒有完全喪失心智,但是已經回不了頭,讓她們團聚根本改變不了什麼。」綠衣少年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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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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