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齊晉二六九年秋,修命
【袁荽蕪】
再次見到閻子淮的時候,見到的已經不是閻子淮完整的身體了,靈台仙人懷裡的閻子淮正肉眼可見地消散,她的輪廓都成了隨時要消失的絮狀,荽蕪登時感覺自己的脊椎被人從後面划剌了一條很長的口子,硬生生要將她的脊椎從身體里拽出來。
靈台仙人倒是很淡定,他喚荽蕪過去搭把手,荽蕪聽話地過去布置閻子淮的床,但因為手抖得太厲害,手怎麼也使不上勁,然後就看見自己的眼淚一串一串往下掉,全部掉在閻子淮的床上,濕了一大片。
「別哭,我不會讓她再死一次。」靈台仙人輕輕將閻子淮平放下來,將閻子淮頭上的鳳凰樹發簪取下來遞給荽蕪:「再種回土裡,閻子淮這抔土供養不上了。」
於是荽蕪便手忙腳亂接過發簪,小跑出木屋,將簪子放入了鳳凰樹剩下那段木樁的肚中,就那麼一瞬間,枯木便逢春了,枯死的半截樹樁迅速長出了樹榦與枝葉,比起之前更加枝繁葉茂,更有衝破陰界之勢。
荽蕪看著樹活了過來,轉身要回木屋聽候靈台仙人下一道指令,旋即就感到一陣風掃過,一個身影閃進了木屋,她都沒有來得及看清楚來人是誰,一想到屋內奄奄一息的閻子淮,怕有誰要趁虛而入加害於她,趕緊沖了進去。
再一看,那人她並不認識,但跪在閻子淮的床邊一直抓著閻子淮若隱若現的手,眉宇間滿是擔憂和急切。
「子行,別搗亂。回去看著你爹。」
「不,我要在這裡陪著妹妹!」
「你在這裡我還要顧著你,你看你自己手傷成什麼樣了?去外面找你江姨給你治一下。」
荽蕪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閻子淮的哥哥。
閻子行不服氣,但沒有辦法,他鬆開了閻子淮的手,賭氣地往屋外走,荽蕪退到一旁向閻子行行了一禮。
閻子行看了荽蕪一眼:「你也不必把皇室宮闈那套帶到這兒來,子淮救的是朋友,不是侍女。」
荽蕪還沒有反應過來,靈台仙人的聲音從裡邊又響起:「荽蕪,去青蘅找一下厄槐桑,實在不行去托山下那個竇淮生,讓他進城去找一趟。」
荽蕪聽罷立馬支棱起岸邊的鬼船駛離了鳳凰樹島。
【竇淮生】
就算現在身處異世界,一些迷信習慣卻下意識會想起來,比如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什麼的,他的右眼皮從剛醒就一直是不是開始抽動,弄得他一個上午心緒都不是很好。
前段時間在城裡經歷了一些事情之後再次閑下來的竇淮生想著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於是又回到了自己的農家樂。
在這個亂世當個隱居的閑人還挺好的,不用像白皊衫那樣每天都把頭別在褲腰帶上一樣玩命,也不用像歐陽青那樣因為不靠譜的老爹和哥哥只好為國操心更多事,甚至沒心沒肺如周永汋似乎都有深不可測的心事,一群天真浪漫的孩子被這支離破碎的大鞅折磨得心事重重,還不如竇淮生這個「老男人」。
想想若是放在竇淮生原來所屬的世界,竇淮生再想躺平,也會被迫卷一卷吧。
右眼跳災,右眼跳災,這災來自何處呢?竇淮生正在烤兔子,就感覺一陣陰風吹過來,天色晦暗了幾分,兔子下方生的火噗地一下滅了,竇淮生一陣冷汗涔涔,站起身來匆匆四望。
「竇大哥!竇大哥!不好了!」荽蕪若有若無的身形氣喘吁吁地出現在竇淮生身側,她拽了拽竇淮生的衣袖:「是閻子淮!她受了很重的傷!魂魄都在消散!靈台仙人讓我去城中找厄老闆,我,我去不了,要麻煩竇大哥……」
災在這兒嗎?閻子淮她不是死不了的鬼嗎?什麼東西會將她傷那麼重?之前聽黃泉劍傷了閻子淮的故事之後,竇淮生以為這個世界不會再有比黃泉劍更加傷克鬼魂的事物。
竇淮生甚至絲毫沒有猶豫,拔腿就往山下跑去,她從周永汋那裡聽了不少蠶食會的情報,知道荽蕪口中的厄老闆指的是蠶食會的中介兼代理會長、青蘅典當行的老闆厄槐桑,只是他沒去過東坊十三街,甚至都沒怎麼進城逛過,只是這麼一股腦地,就奔下了山,跟山下一戶人家緊急借了匹馬,往城門口趕,竇淮生打算這樣——他先跟城門的守衛說一聲請他們幫忙去東坊十三街找厄老闆,說麒麟山上有異,然後撥轉馬頭去郊縣找周永汋。
儘管他沒去過周家,只是想著能不能去碰碰運氣,眼下這種情況,肯定是他一個人搞不定的情況,但目前能想到的幫手卻也只有周永汋一人了。
他快馬加鞭趕到城門下,找了城門口換崗了坐在一旁小憩的士兵。
「你知道東坊的厄老闆嗎?」竇淮生問。
士兵一激靈:「知道,這位兄弟,你找厄老闆什麼事?」
「我是從外地來的,沒去過東坊,但我帶著那個人的口信來傳信的,你要是肯幫幫忙,我事後一定重金酬謝,只求你幫忙捎句話。」
士兵擺擺手:「重金倒不必,若是有求於厄老闆,這個忙我自當會幫。」
竇淮生舒了一口氣:「麻煩你去告訴厄老闆,說麒麟山頂有異,請厄老闆上山一趟。」
囑咐完后,竇淮生與那士兵分道揚鑣,士兵面色凝重地入了城,脫掉了身上的盔甲,身形輕盈地閃入了東坊十三街……
【季常鳴】
按往常那般時候準備出攤的時候,我們忠厚可愛的小季在柴門下摸到了一張壓在門下、一推門便能注意到的紙條。
上面寫著「午時,城東,假扮守城門的士兵」
大概是厄老闆給他派的什麼任務吧,季常鳴揉了揉紙條,於是紙條便成了齏粉從季常鳴指縫中散落,臨近午時,季常鳴收了攤,扮成了城門口的士兵,坐到了一旁的小桌旁,不一會兒果然就有一個騎著快馬、神色慌張的人出現了,他左顧右盼著,最終將目光鎖定在了季常鳴身上。
對於東坊地形十分熟悉的季常鳴掌握著許多東坊不為外人所知的捷徑,穿過幾條狹窄暗巷很快就抵達了青蘅典當行,此時的青蘅大門是落了鎖的,看來厄槐桑今天不營業,他繞過店門,立在旁邊的宅門前有規律地敲了敲,聽到咔噠一聲,這門便自動開了。
季常鳴和厄槐桑第一次見,是季常鳴二十三歲那年。
他倒是誤打誤撞在東坊找到了青蘅典當行這家鋪子,覺得開在著稀稀落落的地方的青蘅十分神奇,不自覺就被其所吸引,典當行里什麼都有,自然有古書也不奇怪。而季常鳴又是一個嗜書如命的人,他向厄槐桑詢問這些書的價格,一本兩本還好,全部典回去珍藏自然是典不起的。
厄槐桑眼睛一眯,笑盈盈地說:「那你可以到我這兒借書,或者你直接到我店裡來看書,租金都可以免了。」
季常鳴一聽就樂了,這世上還有這等好事?生怕厄槐桑下一秒就反悔,趕緊應了下來,這一借閱,就是九年。厄槐桑和季常鳴私下以師生相稱,厄槐桑什麼都教,季常鳴什麼都學,他身上的功夫一半多虧了一副天生健壯的身體,一半多虧了真正不顯山不露水的厄槐桑。
連季常鳴的佩刀春荼亦是厄槐桑從鬼市裡尋來贈與季常鳴的。
只是大家並不知道季常鳴和厄槐桑的關係,蠶食會裡最多也只是以為季常鳴因為實力不凡深受厄老闆的器重罷了。
季常鳴走到廳堂,見厄槐桑正在擦拭鏡片。
「是麒麟山出事了,那人說麒麟山頂有異,要您出面。」
厄槐桑點頭示意自己知曉了此時:「難怪,難怪了今天,原來是那位出事了。」他帶好眼鏡,季常鳴看見那副平常怎麼不愛惜都不會有任何刮痕破損的眼鏡片卻出現了一絲裂痕。
「……怎麼會影響到山海鏡呢?」季常鳴吞吞吐吐地。
厄槐桑開始去裡屋拿東西,最後拿出一個小包裹:「對呀,為什麼會影響到山海鏡呢,這果然得去問問那位了……你留下來看一下青蘅,沒問題吧?」
季常鳴點點頭:「當然,已經和阿玲說好了,今天會晚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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