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婚禮

相愛之人暮年知心，看著穆介古稀之貌，摸著他滄桑之手，洛凡只覺胸口酸痛不已。

激動之餘，直接撲進他懷裡：「我好後悔，好後悔，這是記事以來讓我最後悔的事，我到底該怎麼辦？」

「無礙，能再與你相遇，已然是上天的垂憐。」說著，穆介的手臂攏的更緊了些。

兩個人擁抱了好久，穆介才戀戀不捨鬆開手臂：「這麼大歲數一路上也辛苦了，你早點休息吧。」

「嗯，你也去休息一下才好。」洛凡嘴上說著，心裡噘嘴念叨：人家才沒有多大歲數，再說了，歲數雖大，可比你年輕多了呢！

門口，穆介看到阿清還在，沒說什麼，在她的攙扶下走向自己房間。

身後，洛凡躡手躡腳站在門口，注視著兩人離開，此情此景，她無奈抬頭看天……

府上相聚幾日，三個人也逐漸熟絡起來，家有老三寶，童真難盡消。

有一天，洛凡正在房間里盤腿打坐，以便修身養性。

阿清愁容滿面趕過來：「姐姐，姐姐……」

洛凡收勢，睜開眼，看到她慌裡慌張：「阿清，怎麼了？」

這麼一問，阿清突然還哽住了，羞答答：「呃，這個……那個……」

看到一個上了歲數的女人還這般扭捏，洛凡不禁好笑，眼睛里泛花似的笑意盯著阿清，也不說話。她倒想聽聽，阿清究竟要說什麼。

阿清超屋外瞅了好幾眼，才走到洛凡身邊：「姐姐，老爺想娶你過門。」

驚雷中……

洛凡即便做足了準備，還是驚掉了下巴，兩腿一用力，騰地一下從床上站起來：「你說什麼？」

阿清被她這個年輕人都可能做不到的彈跳嚇呆，哪裡還會說話。

洛凡尷尬的擺正老人姿態，慢慢坐下，溜在床沿：「剛才嚇了一跳，感覺我是不是聽錯了什麼，你要不再說一遍？」

阿清想想也是，要是穆介娶的是自己，估計在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話時，也會這般驚愕。

「我說，老爺想娶你。」她重複道。

這回聽清楚了，洛凡心裡打鼓：一個垂暮老人，哪裡來的膽量還有這個想法？一向木訥，還這麼大膽，他可真是雙重性格的兩個極端啊。

不過，這也正是她的想法。

洛凡怔了好久才讓自己恢復正常：「是他讓你來說的？」

「不不不，老爺從來沒說過，是…」

洛凡也不急著打斷。

阿清接著說：「以前我夜裡伺候老爺的時候，他夢裡時常念叨，若是這輩子能有幸娶你為妻，死也遺憾。可是他最近身體越來越差，我怕……

這些天，看你們相處這麼融洽，而老爺一個人的時候總是心事重重、走神，所以，我覺得他一直在惦記著這件事，所以……」

「所以你替他來說？」洛凡好一陣心酸，他們哪裡是融洽，而是真心相愛啊。

「姐姐會介意嗎？」

洛凡沒有直接回答，轉話道：「這件事容我仔細斟酌之後再說吧。」

阿清從洛凡房裡出來后，直奔穆介房間，把穆介想娶洛凡的事情一五一十說出來。

穆介一開始很生氣阿清沒經過他允許就自作主張，責備兩句后，還滿腹希望的問洛凡有沒有給答覆，聽到答案后，接著就是滿臉的失望。

還是阿清好一番勸導，說沒給答覆總比拒絕的好，穆介才心情好了點。

當天晚上夜深人靜時，洛凡先去阿清房裡用法術讓她睡個踏踏實實，才又去了穆介房裡。

人老耳不聰，穆介渾然不覺，洛凡靜靜地看著睡熟的心上人，終究還是沒忍住淚水的侵蝕。

「如果我也是個凡人，我一定不顧一切的嫁給你。」

想著神規天條的束縛，洛凡內心一度膨脹，逐漸變成埋怨。

穆介一個側身，洛凡回神，怕嚇到他，輕聲喊了一聲「穆介」。

穆介睜開眼睛，看到一個美麗的姑娘站在窗邊，那個姑娘正凝視著他。

「洛凡？」穆介喊道。

洛凡知道他在朦朧中看到的是她的真實模樣，也不慌，微笑著在床沿坐下，扶穆介坐起。

穆介看看窗外天色已晚：「你怎麼……」

洛凡手指比在穆介唇口：「我想親自聽你說。」

穆介有些沒反應過來，但也就只是短暫的一愣，隨著昏花老眼逐漸聚神，他說：「阿清說的是以前，現在……現在我不想。」

「為什麼？」

「因為……我快不行了。」

聞言，洛凡心裡咯噔一下，隨即給穆介把脈，才發現人雖然精神，但卻是假象，他的脈息弱如遊絲，恍若今夜都難熬。

四目相對，各懷心事，看似平靜卻又都內心波瀾。

穆介為想娶又不能娶到洛凡而遺憾，洛凡為穆介油盡燈枯而燃眉。

「拋開萬物，你還願意娶我嗎？」

「願意，哦不，不可以。」

洛凡起身，背對著穆介，望向窗外：「我本是個不祥之人，沒想到連深愛著我的你都到如今也距之千里之外。」

穆介拖著不聽話的身體跟過去，抓著洛凡：「不，不是這樣的，為了你就算是萬劫不復，被打入九幽之地，我也在所不惜，絕不會皺一下眉頭。但是……」

「那你就娶我吧。」同樣的話，洛凡不想再重複聽，直接打斷。

而後是短暫的沉默，才接著說道：「你願為我萬劫不復，我便為你渡劫千年。只為此生此世兩相依，千生萬世再連理。」滿眼的含情脈脈。

洛凡說的穆介有些聽不明白，錯愕之餘，洛凡又問了一句：「所以，你願意娶我嗎？」

管什麼聽懂聽不懂，管什麼三七二十一，穆介頭點的跟撥浪鼓一樣：「願意，願意，我願意，我都等了一輩子了。」

不知他哪裡來的力氣和勇氣，居然直接抱起洛凡在卧室里轉起圈來。

畢竟已經老了，沒幾圈，穆介已經支撐不住，洛凡下來趕緊扶著他，此刻，兩人臉上洋溢出幸福。

「你親我一口吧。」洛凡說。

穆介點一下她的小鼻子：「羞，羞！」

洛凡微笑著，緩緩閉上眼睛，等待被幸福臨幸。

穆介凝視著眼前等待大半輩子的女人，做夢都沒想到，一生一世暮年竟成真。

終於動了，他的唇緩緩移向她。

……

速度之快，快到鎮上的人都還沒聽到消息，洛凡當晚就已經被安排進距離穆府不遠的大客棧。

第二天一大早，穆府上下忙裡忙外，大紅燈籠高高掛，紅燭紅字大紅牆。

一夜之間，穆府脫胎換骨成了囍堂，艷麗之豪華，喜慶比彩虹，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門口許多路過的逃荒人，紛紛駐足議論，一邊仰慕一邊心裡暗想，若是這家有錢人能施捨點東西給我們就好了。

「走過路過都有份，我家老爺大喜，不但開倉放糧，城北大宅也供逃荒沒地住的人們暫住。」

眾人紛紛叫好，不約而同膜拜於穆府門口。

這個朝代，結婚向來都是晨迎昏行，也就是男方早晨迎接，黃昏舉行婚禮儀式。

只是兩人不想因此而荒廢時光，也什麼都不顧，只管緊鑼密鼓的進行。

臨近中午，穆介才拿出洛凡之前留給他的那個包裹，交給下人，並一再囑託，萬萬不可丟失一物。

中午時分，大客棧，洛凡臉上一直都洋溢著幸福，有下人打扮，她自己也給自己捯飭。聽著不遠處丫鬟們的羨慕議論，心理愈加歡騰。

「新娘子上轎嘍！」

裝扮剛剛好，樓下就傳來洪亮的喜聲。

洛凡視線落在面前的紅蓋頭上，昨夜思緒紛紛而來，和穆介的對話響在耳邊。

「穆介，這個給你。」

「這是什麼？」

「是我自己準備的新人裝，明日你差人給我送過去吧。」

穆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當初洛凡進門，拒絕讓他幫忙卸下這包裹是怕被他發現啊。

「好，明日一定儘快差人送去。咦，這是衣服，那這塊紅布是……」

「我的紅蓋頭呀。」

「紅蓋頭？」

「這事你就不知道了吧，傳說在宇宙初開的時候，天下只有女媧兄妹二人。為了繁衍人類，兄妹倆商議，要配為夫妻。但他倆又覺得害羞。女媧為了遮蓋羞顏，乃結草為扇以障其面。新娘蒙紅蓋頭就是由此演變過來的。」

……

我終於要嫁給他了，這一刻過得好慢。

「夫人，該蓋蓋頭了。」

洛凡這才回神，羞赧一笑：「好的。」

在兩個丫鬟攙扶下，洛凡故意蹣跚著步伐走到樓下，上了八抬大轎。此時，穆介早就已經迫不及待的拄著拐杖等在門口迎接新娘子，心裡焦灼，翹首以盼……

轎子上，洛梵谷興的擺弄手指，這千年來，她一直在人間奔波，沒想到還會有這麼一天，她也能和凡人一樣能體驗一回人間真愛。

鑼鼓喧天，紅妝綠葉，好不喜慶。

婚慶隊走到一半路程的時候，天邊突然飄來一片白雲，洛凡心裡似是感受到什麼，猛然一驚，撩起轎簾，偷偷往外望。

在眾人看來，那也只不過是一片白雲，他們甚至還覺得清朗天空平添幾朵雲彩，極富有詩情雅意，似是趕來為大善人慕家老爺道喜。

而洛凡卻清晰的看到，那雲彩之上站著掌管神規律例的伏羲大神。

穆府門口，大客棧本來離穆府就不遠，穆介約莫著時間，轎隊也該快到了，可怎麼還不見蹤影呢，於是吩咐阿清前去探探情況。

穆介之所以沒派那些年輕有腳力的下人，並不是信不過，只覺得阿清做事有分寸，又周全得很，倘若真要有事情，也好就事解決。

該來的還是來了，不管她做什麼，總是逃不過伏羲大神的法眼。

突然，轎隊的每個人像被定格般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