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英雄不問出處
濟南府。
自從進入五月以來,一直久久未曾下雨的老天爺,似乎對辛苦的小民百姓們多了幾分垂憐之心,一場瓢潑大雨之後,田地里原本有些乾枯的莊稼重新喝飽了水,就連原本悶熱的天氣也涼爽了幾分。
一隊騎兵在官道上奔波著,馬蹄在雨水中上下紛飛,卻是帶起了些許青泥和草枝,馬上的騎士們似乎有些顧不得雨水的侵襲,只顧著悶頭趕路。
終於,當雨水越來越大時,狂風裹挾著暴雨席捲而來,騎兵們終於在一處荒廢的寺廟前停下了腳步,並且生起了火盆,烘乾著自己身上早就淋濕的衣物。
一名儒生打扮的老者和一名穿著青衫的中年人圍坐在火盆前,其餘青壯漢子則紛紛四散開來,警戒著四周的動靜。
「季明兄,你說我們真能被太子重用嗎?」
那中年人伸手撥動著地上的樹枝,臉上帶著幾分茫然,眉宇間則是鬱結著一團憂鬱。
此人名叫周亮工,原本是河南祥符人,是崇禎十三年的進士,原本在山東濰縣做知縣,他在濰縣多有惠政,被濰縣人所稱頌。
到了崇禎十五年,清軍大舉入塞,山東各城池相繼陷落,清軍前鋒更是攻到了濰縣,而周亮工並不畏懼清軍,大舉發動士紳百姓,同仇敵愾,誓死守城,一直堅持到了崇禎十六年三月清軍北撤時,濰縣始終未被攻下。
由於此事,周亮工也得到了明廷的重視,被授予浙江道監察御史,只可惜剛剛到了山東的時候,他就得到了京城陷落的消息。
一旁的老者則是微微一笑,他輕聲道:「路總督你總是相信的,他既然在信中如此推崇太子殿下,想來太子殿下絕非尋常之輩。你我二人既然已經應召,自然要好好為太子殿下效力才是。」
周亮工輕輕鬆了口氣,繼而道:「季明兄,我實在沒有想到山東已經亂成了這個樣子,咱們這一路行來處處都是流賊,若非你家有健仆護佑,我只怕根本到不了濟南。」
那老者哈哈一笑,此人也非尋常人,他名叫沈廷揚,原為國子監司業,不過此人卻於海運之事頗有奇才,曾經為了為解決遼東糧餉運輸,上過《請倡先小試海運疏》,建議恢復元代朱清所開創的海上漕運,並將《海運書》五卷和《海運圖》進呈崇禎帝。
後來崇禎讓沈廷揚命造海舟試之,此人便造了兩艘海船,載米數百石從淮安出海,僅僅只用了十天就抵達了天津,而在順風的時候則只需要五天時間,這一下讓崇禎頗為欣賞,便安排此人前往淮安負責海運一事。
而沈廷揚此人眼下除了國子監司業的身份以外,還有另外一層身份,那就是崇明沙船幫總舵主,當年沈廷揚奉命為遼東運輸糧餉時,使用的正是沙船幫的兩百條沙船,而其後數年的海運,也是一直委託沙船幫進行。
在此次路振飛為朱慈烺推薦的幾名人才當中,最為看重的便是這一位沈廷揚沈舵主。
此人為人慷慨有志氣,崇尚俠義,始終奮戰在反清第一線,當原本歷史上清軍攻破南京殺弘光帝時,沈廷揚和淮安巡撫田仰、淮河鎮總兵張士儀、淮海鎮總兵張鵬翼各統率水陸軍數千、船數百來到崇明,堅持反清大業。
後來同清軍作戰時,沈廷揚的戰船翻沉於徐六徑,士卒多溺死,清軍在岸上高呼『剃髮受降則可免一死』,沈廷揚卻絲毫不為所動,與部下七百人同俘。
當時已經降清的江寧巡撫土國寶和洪承疇都曾經希望勸降沈廷揚,然而沈廷揚不為所動,身著方巾寬袍,被押往蘇州三山街淮清橋行刑,臨死之前高呼「「為國而死,死而何憾」,最終選擇了慷慨就義。
沈廷揚望著越發密集的雨幕,卻是輕輕嘆口氣道:「眼下大明已經到了最為危急的時刻,所幸有太子殿下力挽狂瀾,如果能夠在山東紮下根來,天下就還有希望!」
周亮工亦是十分振奮地說道:「沒錯,這便是我等最為期盼的,只可恨江南袞袞諸公還在爭鬥不休,卻根本沒想到太子殿下在山東的處境有多麼困難。」
「只可惜蒼水小弟未曾跟我們一道前來......不過等我見到了殿下以後,一定要向殿下推薦此人!」
沈廷揚微微一笑,他對於那個叫做張煌言的舉人頗為看重,儘管對方身上沒有功名,且年紀頗小,可是一身談吐卻相當不俗,才華頗為出眾。
周亮工哈哈一笑,道:「蒼水小弟今年也才二十四歲,他雖然文武兼備,可是名聲終究不振,以致於連路公都沒有推薦。」
「英雄不問出處,將來像蒼水小弟這般的人物只會越來越容易出頭。」
沈廷揚微微一笑,他的心情似乎也振奮了許多,當下繼續道:「今夜待雨停之後,我們繼續趕路,當早日抵達濟南才是!」
.......
歷城。
一名長相粗豪的將領神情有些陰晴不定,望著面前的牌匾時透出幾分猶豫,此人正是應朱慈烺之召,前來的山東總兵劉澤清。
實際上,在朱慈烺信使抵達之前,劉澤清在淮安就已經接到了來自朝廷的申斥,勒令他趕緊回到山東——由於此時崇禎未死,因此南京朝廷的確定雖然屢經波折,可是依然正式成為了大明的中央政權。
面對崇禎頒布的聖旨,劉澤清也沒有絲毫辦法,他不可能在淮安宣布抗旨,否則從其他方面的明軍完全可以將他擊潰並消滅——無論是北邊的吳三桂,還是東邊的高傑、黃得功,都不是他能夠對付的對象。
「要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老子怕個球!」
劉澤清冷哼了一聲,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錶,便邁步踏入了官衙,幾名親兵尾隨氣候,紛紛走進了大門。
歷城作為濟南府的中心區域乃至於整個山東的政治中心,其官衙建制規模自然非常大,劉澤清在一名軍士的帶領下,一路來到了前衙。
劉澤清突然感覺身體一陣發冷,他不由得抬頭望去,只見衙中已經站著數人,其中為首一人正是一名少年,他高坐中央,神情威嚴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