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深計

第5章 深計

二人見面都在夜深人靜,芸香小心謹慎從來都是在顧妍華熄了燈之後才進門。

雖然看不見顧妍華的面色如何,但顧妍華的猶豫讓芸香起了一絲疑惑。

「沒有。」

顧妍華竭力掩飾內心的還未癒合的傷再次被撕裂開來,盡量用最平淡不過的嗓音回答。

那晚顧妍華明明看到皇帝毫無生機躺在棺材里,國喪乃是天下大事,但這幾日卻是連一點消息都沒有,來往冷宮的宮人太醫也無一人穿孝服。

來南國的路上便已將南國皇室親眷打聽清楚。

王太后並非南國惠帝嫡后,乃妃嬪出身,惠帝嫡出育有兩子三女,除文帝外均夭折。王太后雖成為繼后,但文帝卻深受惠帝喜愛封為太子,王太后育有一子一女,睿親王南景珩娶王太后親侄女王佳懿,傳言這位王爺是個閑散慣的人,從不理會朝政。長公主焦琴尚且年幼,還未出嫁。

另外,惠帝其她妃嬪育下三位王子,但都年紀尚小還未封王。王太后殺伐果決,先帝妃嬪囚於太妃殿,諸位皇子養在格爾齊行宮,非召不得入京。

文帝無子,帝王之位應該落在惠帝的皇子王爺身上,但王太后卻遲遲不肯將文帝駕崩的事情詔告天下。

心突然微微一沉,當初以為只是為了顧全皇帝顏面,但芸香的話卻如醍醐灌頂一般讓顧妍華警醒。後背不禁一涼,彷彿是寒冰緊貼在背後,五臟六腑都凍結凝固。

睿親王無心帝王之位,別位皇子有親母在世,除了自己的親孫子還有誰更適合坐上那個位置呢?

顧妍華忍不住用顫抖的雙手撫上自己的小腹,這便是了,皇帝未能寵幸她,但此事卻無人知曉。等到確定她生下皇子,不,哪怕是生下一個女兒,王太后也定會扭轉乾坤。

好狠毒的算計,好歹毒的奪帝之心!

顧妍華深冷一笑,眸底蓄起冷冽犀凌的寒光,她的一生,她的孩子都不過是王太后駕馭著南國江山的踏腳石罷了!

窗外,風聲簌簌,窗紙沙沙作響,那呼呼的風聲正如那幾個死去宮女被按在凳子上臨行前的一刻。

「芸香,夜已深,早些回去休息。」顧妍華的聲音風輕雲淡,彷彿什麼都不在意一般。

芸香見狀也不好多問,只得告辭離去。

冷宮中的日子就像是有塊帶墨的模版,日復一日地過著。

前朝,王太后以文帝龍體欠安,代為聽政,封左丞相王天褚為一等護國公,兵部侍郎王昭顯為三等承恩伯……王家所有的成年男子都大肆封賞。

朝廷文武百官雖有異議,將奏摺遞交上去,第二日上朝都被王太后找了個由頭貶出京城。幾個言官冒失諫言,有一位言官當場撞死在朝陽殿,王太后震怒,將那言官屍首拖到程前門吊起來爆屍三日。

這位撞死的言官親眷全部流放到西北不毛之地。

一時間,朝廷人人自危,再無人敢議論太后獨斷專行,任用外戚等閑言碎語。

後宮,每日太醫院所有太醫輪流為皇帝診脈,但文帝的病情好像一直不得好轉,連皇后都一直在勤政殿伺候,從來不肯離開半步。

前朝,王太后殺伐決斷,剷除所有異己,安插王氏一族親信,眨眼間南國已經完全落入王氏一族手中。

二月末,為顧妍華診脈的太醫面上閃過一抹喜色,耳後連金線都讓徒弟收拾,自己快步跑了出去。

顧妍華雖沒有看到太醫的面色如何,但從他如此過激的行為便知道王太后的計劃成了。手不由自主地按在小腹上,咽喉中苦水瀰漫,咽下去是苦,吐出來也是苦。

與王芸香結盟是為了擺脫王太后的控制,然而想的事情要做卻是難於上青天。

王太後手段毒辣威震朝野,王氏一族滿門王侯,她顧妍華卻是孤身一人。

此刻,王太后才下朝回來,這兩日南景珩不知道為何竟然上朝了,而且處處頂撞她,毆打了王太后親侄。

「母后,有些事情兒臣可以縱容您,但有些事情兒臣無法容忍,您好自為之。」

王太后長袖一揮將桌上的奏摺掃落一地,柳眉倒立,銀牙咬碎,「逆子!就知道跟哀家作對。」

玉乾殿伺候的宮女太監紛紛低下頭,裝成木頭人一般。

「太後娘娘,冷宮那位娘娘懷孕了。」太醫等不及太監通報便闖入了玉乾殿中,撲地俯身,顧不得抹去臉上的汗水回道。

此時王太后正在怒火中燒,還沒將太醫的話聽明白,隨手抓起一個硯台狠狠地往那太醫頭上砸去,滿臉怒容,喝道:「混賬,誰給你的膽子敢私闖玉乾殿?拖出去杖殺!」

兩個大力太監立刻沖了進來,將跪在地上的太醫拖著就走。

「等等——」

王太后犀利的目光一瞪,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太醫被嚇的渾身發抖,戰戰兢兢地道:「回太後娘娘的話,冷宮娘娘有孕。」

王太后喜於形色,揚一揚臉,兩個大力太監便放開那太醫悄然退了出去,對身邊的大太監道:「傳欽天監。」

她策劃多年,本以為帝王之位與她王家無緣,不曾想老天垂憐,竟然讓北齊來的那個丫頭一朝有孕。

紅嬤嬤等人立刻跪下,口裡道:「恭喜太后,賀喜太后。」

王太后頓時歡喜起來,南景珩從小性子冷清,從來不然沾染朝廷的事情。當年她已是皇后,先帝也十分喜愛南景珩,可惜她空有雄心壯志,兒子卻甘願做個閑散王爺。

這麼多年,雖文帝對她敬重有加,對王氏一族也還算優待,但比起先皇后一族淳于氏卻差遠了。

先皇后之兄淳于憲任總兵馬大元帥,封一等鎮國公;先皇后之弟淳于函,戶部尚書,雖未有爵位,但卻抓著整個南國的經濟命脈。若說文帝沒有私心她是絕對不信的,王氏一族的嫡系哪點比淳于氏差了?分明沒有將她這個太後放在眼裡。

兒子不成,孫子她是一定要放在身邊好好教導。

紅嬤嬤想著自己主字的前程,也頗痛快,笑容擠出了好些皺紋:「太後娘娘的心血總算沒有白費,小皇孫殿下一定會孝敬您這個親祖母。」她頓了頓,嗓音低沉。

「只是北齊來的那丫頭有些桀驁,怕是不會乖乖聽您的話,才進宮多久就鬧出事來。」

王太后笑意愈濃,頗為自得:「怕她作甚?哀家向北齊求親時就已經言明是沖喜,不求公主,只求一位性格溫婉的淑女。生下孩子直接送去給那個短命鬼陪葬便是,你著人看好她,只要好好的生下皇孫,隨她如何鬧騰,左右是翻不出哀家的手掌心。」

紅嬤嬤誠服,連連點頭,賠笑躬身道:「還是太後娘娘深謀遠慮,奴婢能在太後娘娘身邊學到點皮毛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王太后極力壓抑著喜悅之情,才要說話,就聽見門外回話說欽天監到了,立刻讓欽天監進來。

欽天監跪下,才要行大禮,然王太后卻已經沒有耐心,擺手,道:「最近可有什麼異象,皇帝病重,今日太醫為皇后請脈,說是有孕。」

欽天監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那太醫,磕頭道:「回太後娘娘的話,近日天將意象,紫微星光芒暗沉,天月星大放異彩,大有將漫天繁星壓下去之勢。再有天月星泛出紫光,乃是祥瑞之兆。」

王太后沉吟片刻,問道:「這異象主什麼?」

「天月星主鳳凰,天月星大放異彩,主我南國有女皇降世,天月星猶如明月,周圍繁星依附而生,看來這位鳳凰星大有為我國擴充疆土之勢。」欽天監字字曾酌,生怕惹怒後座上陰晴不定的王太后。

紅嬤嬤頓時大喜,但欽天監並非自己人也不便說話,只垂著頭。

「你且說說皇后腹中是皇子還是公主?」王太后雖然也為欽天監的話心動,但她臣府極深,喜怒不行於色。

「紫微星雖然黯淡卻無殞落之象,微臣敢拿性命擔保,皇後娘娘腹中絕對是男胎。」欽天監叩頭,擲地有聲地說道。

大顆大顆的汗水滾落,唯有磕頭才不會讓人看出,近日朝堂之上血染金殿,他生怕說錯一個字會為自己和親人惹來殺生之禍。自從皇帝病重,太后已罷免數百人官職,斬殺官員二十一人,他實在不願將自己的身家性命賠在這不入流的欽天監裡頭。

王太后鬆了一口氣,只要是皇子就好,只要是皇子這幾個月來的辛苦謀划才沒有白費。

至於欽天監說的鳳星之事,王太后並非是沒有放在心上,皇帝駕崩,幼子登基,她便是臨朝聽政,豈有不大放異彩的道理?

「罷了,你先下去吧!」

指著跪在一旁的太醫,「好好照看著哀家的小皇孫,哀家不會虧待了你。」

太醫誠惶誠恐,叩首道:「微臣能為太後效力,是微臣的福氣。」

王太后擺手,示意二人退下。

「恭喜太后,多年心愿總算達成。」紅嬤嬤捧著描金油玉盞奉給王太后,痛快地道:「小姐進宮三十餘年,從前先皇后咄咄逼人,后嘉貴妃,許氏多次在先帝面前誹謗誣陷。陛下對您也不過是情面上,現在總算是苦盡甘來,也不枉這三十幾年的苦心經營。」

王太后細長的柳眉挑起一個不屑的幅度,面帶冷冽:「那便如何?先帝聽信賤人花言巧語,將我與珩兒視為眼中釘。但最後這個位置還是落到了哀家的身上,先帝要哀家用王氏一族的性命發誓,我珩兒這輩子都不得覬覦皇位。哀家恨,多年夫妻,他對哀家竟是如此涼薄,哀家的兒子不做皇帝,這個太后和冷宮裡的太妃有什麼區別?」

回憶當年,這個在南國叱詫風雲年的女人竟也忍不住眼眶發紅。

紅嬤嬤淚光盈盈,哽咽道:「已經走過來了,太後娘娘不必傷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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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霸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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