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 13 章

謝木蓉沒有追問,她留在原地,思慮過重。

「不會是……謝琢玉?!是她,一定是她說的!自己被人誘騙的事情只有她知道,難怪她今日和那個女人笑得那麼開心,原來早有預謀!」她踩翻了迴廊盆栽的一瓦枯盆,枯盆滾下了台階,

「哐啷——喀拉!砰!」連帶著裡面乾裂的土塊一起碎裂。

身後丫鬟茉莉渾身一抖,她將自己縮起來生怕自己觸了主子的霉頭。

「謝琢玉!我和你勢不兩立!」她怒得罵著,臉上如面具般破開了罪孽的裂口,似乎只有這樣她被發現的笑話才能粉飾太平。

謝慶踩著滿堂碎瓷器出了飯堂,再看院中庭,已沒一人影。

他氣得吹鬍子,華裳遮不住他滿腹道貌昂然的小小氣,「人都去哪了?!」

老管家趕忙走出來,請示他:「老爺,大公子和三小姐回房了,二少爺送張姨娘回了內院。」

謝慶身材略高,從樣貌看以前也是個美男子,中年只不過四十五就養成了陰晴不定的脾氣。他對著伺候了自己幾十年的老奴發不出脾氣,一甩袖子冷哼一聲自己就走了。

老管家不放心他,跟在後頭將他送至院子。

-

阿嬤收拾了飯堂的事物,府中雇傭的廚娘和燒火小廝已經離開了謝府,只能她自己打掃。

不過多時,她準備給大廚房落鎖,轉身卻遇見了一個背著月光走到廚房門口的人。

那人摸了摸袖子里的東西,猶豫了一瞬,將一把鑰匙遞到了她手裡。稚嫩的聲音響起,沒有方才在飯堂時的無情冷性,卻是平淡而清淺,在清冽的夜裡尤顯稀鬆平常。

「阿嬤,你拿著鑰匙,明日去一趟城中的長街。我在那兒租了間鋪子,你隨意打掃一下,我好把做工的東西搬過去。」

李氏老嬤抬頭,看見這位主子的低頭與她說話的樣子,容貌溫斂如玉,身如琳琅。只一眼她復又低下頭,忙著答應下來。

想著入夜時分,她問說:「二公子天色已晚,回去吧。」

就看謝琢玉搖頭,她繞過李氏老嬤,自己推開了將要落鎖的廚房,說著:「不了,我先找做點吃的姨娘今日又哭了。晚上的時候肯定又要起夜,噩夢連連,我給她做一碗羹湯,晚上好入眠。」

「阿嬤要與我一起嗎?正好我還沒吃飽呢哈哈哈。」

阿嬤心最軟了,自己在莊子里小孫孫從前也是這樣關心她,念她吃食安穩。

「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兩個饅頭和薄餅又怎麼夠吃。哈哈哈,也是我最近長個子飯量大,平白讓阿嬤笑話了。」

李氏一聽謝琢玉故作無事的笑聲,她枯涸的雙眼,一下子就又被自己的酸淚浸潤。

謝琢玉系著圍帶,青衫早被她換了短打衫和縮腳襯褲。她看見了阿嬤雙眼流淚的模樣,忙著系帶的手一頓,停下動作空出手來為她揩淚。

「阿嬤啊,你哭什麼,問你吃不吃我做的吃食,怎的還覺得難吃得想哭嗎?真叫我羞愧難當,好歹小的時候我也沒少給你和姨娘做吃的啊。」謝琢玉彎著腰,逗她笑,盼她看自己的愁臉一眼。

「長個子也不是我能說得算的啊,這是老天爺決定的,再說了,我長個子不好嗎?嗯?嗯?」謝琢玉眼睛鋥亮,她攜著溫柔的笑意低著頭歪著腦袋去看阿嬤的表情,讓她笑一笑。

李氏知道她自小頑皮,沒想到連她這種老人家也要逗弄,一個心樂就笑了。「二公子給阿嬤做的,那能吃嗎?還是我來吧。」

她接過謝琢玉手彎里的圍帶,系在自己身上,為她開鍋起灶。

謝琢玉笑笑,沒說話。她凈了手去幫忙,越幫越忙,幫了倒忙,最後被李氏攆出了大廚房。

「您就歇著吧,我來。您那手只適合拿筆杆子和刻刀,這廚房的事物還是得我們女人來。」

謝琢玉聞言沒說話,心道:女子和男子對她來說不是一樣的嗎。

她今天夜裡從內院過來的時候就在想,她為什麼還願意呆在這裡?

直至看過了府中的枯枝爛牆,在內外院交接處迷路的時候,她還在想。

一等回神,月上枝頭,夜梟啼鳴,她才終於又尋回了正路。

她悟了。

李氏端了一碗清湯麵出來,問她在哪落桌,謝琢玉指了指中庭的月影下她剛擺好的兩個小馬扎。

「坐著吧。」

一老一少坐在院里,庭下如積水空明。

皓月當空,少年的肚子咕咕作響,老婦人慈愛的看著她。

謝琢玉端面的姿勢豪放不羈,兩腿岔開,將手肘抵在了自己的膝上,她一邊吃一邊還說著自己的計劃。

「我已經把鋪面租下來了,接下來只需要把師父請去鋪子里坐鎮,我就能安心的雕刻首飾,府里就能有筆進賬。」

「逢年過節靠著大哥外祖家的接濟也不是個事兒,畢竟人家的祖父祖母想著自己的外孫,總不能咱們這一大家子都靠著別人。」

「二公子說的對。」

「然後再把鋪子做大,開到臨城去。等有了錢,我就雕玉,玉比木頭值錢。師父總說熟一家手藝足以精雕其他,只要我有功底,雕玉應該不難。」

「二公子這麼厲害,定會如願以償。」

「哈哈哈那到時候阿嬤和姨娘就等著享福好嗎?你們誰也不能哭了,誰惹你們我就打他。」謝琢玉嗦完面,湯底也被一掃而空。

她動了動僵硬的胳膊和脖頸,然後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一塊木頭和平頭小刀開始上手。平角切、裁木、丈量,她在心裡有自己的想法,下手就順了,如有神助,雛形漸出。

木頭雕花,伸手就來,轉腕便是一朵盈盈小花躍於其上,甚至還有幾滴清露落墜,葉葉精細,靈氣非常。

阿嬤只看了幾眼就心裡嘆服,盯著謝琢玉的手裡的雕花和紋絡入迷,與鋒利的刀具一同心驚她手下木工的神奇鍛造。

夜下,謝琢玉按尋常習慣的時辰做著自己的木工作業,雕花、量木、刻畫心裡預想的雛形,再雕刻首飾和花樣。

少年側顏如玉,斜疾的眉梢,下頜微微向里收斂著,她專註的神情靜謐又引人入勝。

有一種專註碾碎在謝琢玉的眼眸里,可叫情深和婉轉。少年細細柔柔的將滿心雜事藏在了深處,她留給世人的是堅決和沉穩。

許久,一聲問話打破沉靜,「阿嬤,你說好不好?」

李氏醒神,暗道自己怎麼也迷上了二公子雕刻木頭的模樣,真是人老了。

「二公子說的當然好,到時候府里有了進賬,姨娘也該心安。」她答曰,接著又想起來嫡夫人還在的時候總說要給大公子娶妻的事,於是便道:

「等到那時候,二公子也該找個貼心人了。」

成家立業,娶妻生子,自古倫常如此。

謝琢玉一問家業所成眾人享福,卻被提及了自己的終身大事。她握刻刀的手一僵,尷尬極了,打著哈哈想要將話題掀過。

「且看將來,不急不急。」

「怎麼會呢,公子也有十六了,要是以前王府還輝煌的時候早該往房裡納人了。」李氏重禮法和規矩,對謝琢玉不上心娶妻的態度頓感不贊同。

謝琢玉抱著手裡的木工刀具,還有完成大半的花雕,指尖扣進了木槽里,她紅著一張臉略帶緊張地說:「是嘛,哈哈哈,哈哈哈那還真是早呢,我還在長身體,長身體嘛哈哈哈哈。」

誰尷尬誰知道,真的尷尬。特別是謝琢玉日後每當想起來自己這晚說的話,還有阿嬤聽見「長身體」幾個字就驚異的往她胯`下瞟的目光,她就腦袋空空,整個人都甚覺羞憤得想要找個地洞鑽進去。

她這說的什麼鬼話,太丟人了。

-

三月開春,晚回暖,桃花開。

俗世人間煩擾塵,再看花開又一年。謝琢玉換了新衣,原本洗得發白的青衣已伸不進胳膊去。

那褲腿更是吊的慌,腿腳勒小腿,走路扯襠,被謝流昌見了幾次終於忍不住呵斥她,

「二弟,你為何不換條褲子?」

他含蓄的告誡謝琢玉不是沒聽懂,但她裝傻充愣,晃著腿腳和胳膊道:「不換,這套衣裳穿起來舒服。」

兩人又在王府側門相遇,只不過一個牽著毛驢,一個騎在高頭大馬上。

謝流昌看著自家二弟一副磕磣樣,再次提醒她:「二弟,你的衣服怕是小了些,要不為兄的衣服借你穿穿?」他以為自己是好意,也不覺借人穿衣是侮辱人。

謝琢玉背著足有後背大小的箱子,為防春風打臉還在面上蒙了塊頭巾。她還嫌棄捂得慌,又調整著留下一雙眼睛和兩個鼻孔露在外面。

謝流昌覺得她扎眼睛,出門在外為何一定要打扮得像個蟊賊?

「不了。你衣服不是廣袖,就是寬袍,穿著像個唱戲的。不要、不要。」謝琢玉一下一下的搖著頭,看上去很有意思。

書童池台牽馬欲行,謝流昌騎馬走出幾步又回頭,再三勸說:「二弟,我房裡還有幾套少時的衣服,你去試試,合穿的話就換上。聽話。」

謝琢玉打理毛驢身上的污泥和背上泛黃的背墊,撲得起勁,正啪啪啪作響,絲毫沒把他的話聽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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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這幾章出現的詩句「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出自[宋]蘇軾的《記承天寺夜遊》。

文中「俗世人間煩擾塵,再看花開又一年。」是作者瞎編的,相由心生,提筆就來,請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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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妻人設不能崩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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