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間驚魂【已修】
事實上,在顧權和白瑾糾結著狗腿子來太平間之前的二十分鐘,顏寧和江羅就已經潛入了中心醫院。當時他們算是來打個前站,順便清理自己之前可能留下的痕迹:在僅僅十幾天之前,他們還曾經在此招來過一個相當之棘手的難纏冤魂,哪怕是靠著江羅完全不講道理的狂轟濫炸也沒有最終了結得了「它」,最後只能退而求其次,用一本顏寧所搜集來的古籍里記載的方術將之當作地縛靈封印在了太平間的某處。據古書里記載,除非有人真的作死到在封印處墳頭蹦迪隨地便溺,否則法術安全性都足以信賴。考慮到太平間里平日里也罕有人出入,因此在他們想出最終的解決方案前,這種處置至少不算欠妥……
當然,他們完全沒想到會真特么有作死做到這個份上的勇士。
也正因為如此,當那群腦殘們踏進地下大廳后,他們的每一個舉動才如此令顏寧心驚膽寒血管崩裂乃至血往頭涌——區區十幾天還不足以抹殺他的記憶,顏寧還能清楚記得當時那個魂魄陡然現世時是怎樣輕易衝破了他們實驗了多次自以為穩若泰山的安全措施,而後如何肆無忌憚的製造了足以籠罩半條街道的陰氣幻像。甚至到了現在兩周已經過去,顏寧當初用來做實驗地的郊外別墅周圍,方圓五十米都找不到一隻麻雀……偶爾有人載著貓狗駛過別墅前的公路,汪星人喵星人們都會凄厲慘叫死命掙扎,甚至直介面吐白沫,大小便失禁得滿車都是……
十幾天前有所準備,最後都是措手不及。現在小崽子們大都腦有貴恙,如果事發突然,那他們能不能想出辦法?
顏寧心中很清楚這個答案,所以當聽到身後的響聲時,他的的身體立刻有了瞬間的僵硬。
「其實這間地下大廳的歷史也很久了。」
沉默片刻后,他喃喃自語。既像解釋,又像辯駁、
一片朦朧的黑暗中,江羅坐在他身邊,沒有接話。
「這麼久的感應門了,誤報其實也很自然。」
顏寧繼續自言自語,不知是想說服自己還是別的誰。
但江羅的手依然摁在他的肩膀上,紋絲不動。
「感應門用的是紅外線遙感。」顏寧的語氣已經漸有急促:「就算真的檢查出了什麼,那這個東西的體溫也在三十度以上,根本就沒有必要——」
江羅搭在他肩上的手猛然一緊,顏寧的解釋戛然而止。
片刻后,顏寧慢慢鬆開手機,伸手攥住了肩膀上江羅的右手。
觸手濕膩,全是冷汗。
「……是什麼?」
沉默稍許,顏寧終於啞聲發問。
黑暗中,江羅似乎搖了搖頭。只聽他聲音喑啞:「我不清楚……但我覺得很害怕。」
顏寧瞬間便覺得心頭像灌了鉛一般往下一沉,簡直要逼出他同樣的冷汗來。
他最後一絲僥倖也消失了。
江羅所謂的「害怕」當然不是什麼幽閉恐懼或者黑暗畏懼之類完全沒有意義的心理波動。這種情緒從本質上說應該算是他才能災難性的發揮……江羅在幼時長期與電視劇為伍,某些虛擬世界的影響已經被他接受了世界觀牢不可破的一點,其中有些設定可以意識並加以調節,但有些則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比如也許是長期觀看鬼片后遺留的牢固認知:「我非常害怕惡鬼」。
而他的每一個認識,都是備選的現實
總而言之,這種設定似乎已經被他的能力所徹底扭曲了:年幼時並不能分辨恐怖片中的扮相與真正的厲鬼,於是那種混沌而絲毫不講道理的才能就讓他對兩種東西擁有了同樣的恐懼。也許是幼年時的印象太過於籠統含糊,這份強加的恐懼在發作時也極為概括籠統:它甚至不需要聽到看到觀察到
或者任何感知到惡鬼的手段,只要對活人充滿惡意的魂魄飄蕩在江羅附近,這份畏懼與驚恐就會立刻發作,響應無比猛烈——在極端狀況下,甚至會讓江羅失去反應能力。
而現在就已經接近了這個極端。
能讓江羅接近這個極端的,以他們數年的閱歷來看,只有一個。'
而從理論上講,這一個現在應該被封印在身後。
——事情大條了。
顏寧牢牢握著江羅仍舊汗噠噠的右手,在一片黑暗中默然沉思,大腦轉得簡直要摩擦生電,片刻之後他朝江羅偏過頭去,確認一件要事:「昨天你的占卜,結果不是上上大吉么?」
此前但凡要做什麼招魂引鬼的詭異實驗,江羅都要燒龜甲拋銅錢再讓顏寧請人解卦占卜吉凶。但這次事起突然只能因陋就簡,顏寧乾脆就帶顏寧到了學校附近的雞鳴寺抽籤占卜。雖然簽文半通不通他一句話也沒記住,但至少是支硃紅色的上籤,無論如何不可能倒霉到開門就是惡鬼。
「我不清楚。」江羅的語氣很無辜:「話說你不是讓和尚來解過簽么?」
顏寧哼了一聲,但也不好告訴他雞鳴寺的和尚大半沒這個解簽的慧根,於是繼續問:「你能分辨那東西的去向么?」
樂觀點考慮,也可能是外來的魂魄往太平間里鑽吧。
江羅似乎沉思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
「鬼魂……應該已經走遠了。」他低聲說。
顏寧一愣,旋即發現手掌中已經有了一絲暖意,原來控制不住的顫抖似乎也有了停止的跡象。
「走遠了?」他皺起了眉,警惕的四處張望,「那又會到哪裡去?難道真的就回太平間了?」
這也不無可能。說實話人鬼殊途,如果不是特殊狀況或者被法術驅使,就顏寧的觀察一般的魂魄似乎並沒有招惹活人的愛好,最多也就是趴伏於活人後背頭頂,而後用些手段讓這人突生疾病或者倒霉透頂而已。如果這次遭遇的這個魂魄也是同樣手段,那大廳中人最多也就是倒幾天的霉運,按古書用柚子葉煮水洗滌即可治癒的事情,說實話簡直能算撿個便宜。
不過到底是不是這麼便宜江羅也不能回答,他的恐懼雷達還沒有開發出這種段位的精確定位功能。但顏寧四方一望,立刻就發現了些不妙的端倪:
——在方才大門邊的兩個人竊竊私語,如臨大敵時,大廳中央的作死小分隊一直都沒有什麼動靜。畢竟一鼓作氣再而衰,被顧權嚇了一跳后大半人都已經打了退堂鼓,只是實在不能抹過面子才不得不留在原地,一邊沒話找話一邊暗自期待某個人提出就此罷休。而正當顏寧轉頭掃視大廳中央的時候,全程一直沉默不語的林源突地推開眾人,而後大踏步朝著太平間的方向邁了過去。
他這一舉實在出人意料,連顏寧江羅都不禁愕然。人群中白錦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你過去搞什麼?!」
林源猛地甩開了白錦的手,繼續大步向前走。
白錦大概還以為林源是在為十幾分鐘前挨的訓斥發狠賭氣,追著上前兩步又抓住了林源的襯衫后領:「有什麼事情明天說也不晚,今天大家脾氣都有點燥說話都難聽,你的反應還是不要這麼激烈……」
話沒說到一半,林源驟然伸手拉住衣領,猛地向前一拽掙脫了束縛。他手上力氣奇大無比,竟把白錦都拉了一個踉蹌。而後他也不回頭,站在原地便高聲叫嚷,聲音又尖又利:「打賭是你們說了要打賭,磨蹭又是你們要磨蹭!現在都已經快要十一點多,是不是要等到保安換班把你們順理成章的趕出去啊?沒有膽子你就直說,然後滾回去睡覺嘛。既然都說了要去太平間了,那你們還嘰嘰像個傻逼歪歪個毛線!」
他這幾句話既刻毒又煽動,人群中立刻就想起了一陣大大小小的回罵之聲,大都是回敬嘲笑林源這個弱雞。甚至有幾個腦子比較一根筋的看著弱雞本人都走在了前面示範,乾脆脆邁步追了上來要找人算賬,邊走還邊對林家親切問候。而眾人前面林源腳步不停頭也不回,卻用尖酸刻薄聲氣的高聲譏諷每一個還嘴的人,無論怎麼被罵總是回上一句:「你有本事就跟過來」:
——「你之前鬼叫的時候,可惜視頻沒有錄下來—」
——「你不鬼叫,有本事你跟過來?」
——「當時說要去太平間的時候,好像就是你姓林的第一個想縮卵吧?還敢笑我們……」
——「你不縮卵,有本事你跟過來!」
一時間大廳里罵聲環繞,剛才詭秘的空氣都好像剎那間一掃而空,氣氛似乎又回到了半個小時以前。
但在入口的附近,顏寧卻深深皺起了眉——大廳中的少年已經被挑起了情緒,在鬥嘴中根本沒有再留意任何細節。但坐在對面他們旁觀者清,卻可以清楚的聽到林源說話時的異樣:在第一開口后他的音色似乎還沒有變化,但音調和聲調卻已經明顯變得尖利高昂更加刺耳,至少也是上升了半個調子。而且幾句話里語氣都是如此難聽討打,簡直和之前的性格判若兩人。
就算是此人受了刺激,恐怕都難以解釋……
「林源平時有這麼大的膽子?」他聽到江羅低聲發問。
「據我所知,沒有。」顏寧道:「他不過是林家的次子而已,而且平日里也從來沒見過什麼世面……一般情況下,他都是一直繞著白錦在轉,不可能——這麼粗魯。」
「——我也覺得他不應該這麼粗魯,而且樣子好像也不太對……。」江羅說,他瞄了一眼正朝自己大步走來的林源,他們之間已經相距不過六米,所以已經能看到一些細節——比如那擺動時僵直得好像有些過分的手臂,「我看的一本小說裡面說過聰明的鬼魂能迷惑人的心智,當人在驚慌焦慮負面情緒積累過大時它就趁機而入,挑撥人的感情讓他們糊裡糊塗按照自己的執念行事。現在的情況倒是很像……」
作為江羅這數年的合作搭檔,江羅看過的那本小說他當然也有所印象——大概就是一本無腦的道術升級流而已,裡面科普的任何道術知識的可信度應該都不高於安利向你宣傳的保健常識。但這種時候顯然不能動搖江羅的信心,於是顏寧只能隨聲附和:「看起來現在就是這種狀況,你知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緊緊盯著前方的晃動的黑影,此時林源據他們已經不足一米。
「那上面說鬼魂沒有分寸,一旦願望不能滿足就會向控制的傀儡泄憤。所以要先欲擒故縱,讓他暫時滿足,放鬆警惕……」
「欲擒故縱暫時滿足?那林源這是想要——」
在顏寧驚愕的注視下,林源面無表情一步從他們身邊邁過,踏入了悄然打開的感應大門。
「——進太平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