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擊

僵持片刻之後,顏寧看到溪水濺射的水柱如繩索一般搖晃震蕩，隨後水流反激射出，畫出細長而鮮明的軌跡,最終消散在混沌的天空深處。

這是仙家法界的妙用之一——它當然不會僅僅阻擋攻擊，只要面對的攻勢稍緩，法界便能侵蝕咒術並尋蹤問跡,從法力波盪中判斷出敵手的來路，沿著軌跡來波反戈一擊。只不過水流來自於江羅的夢境並未附加外力，反擊的力道只能四散於潛意識之中。

所以現在需要的是耐心,耐心等待一個外力發作的時機。

被法術包裹的感覺相當奇妙。顏寧仰躺在淤泥之上，看到石塊碎木草芥雨水一樣鋪天蓋地的砸下來,又在不可見的半途紛紛彈開，四散激射出混茫茫的一片塵霧，轟隆隆巨響不斷。到後頭來石塊沙礫塵暴一樣的飛揚飄灑，顏寧只能看到一片昏暗了。

但這片昏暗中顯然還隱藏著某種東西。他不時看到半空金光一閃，而後雷霆一震，漫天的揚塵向四處一散,而後又重新聚集起來。只不過雷霆響了一次兩次三次,始終是混茫茫一片飛沙走石,仙家也全然緘默，任由環境緩慢演變，似乎依然在等待什麼。

夢境中的時間流速並不均衡，越接近於清醒時,時間流逝也就越快。幾十個呼吸以後，顏寧目之所及,已經全然是一片浩蕩混沌的模糊世界。屏障之外各種無法分辨的顏色攪合在一起,像是被打成糊的隔夜飯菜,扭曲成各種完全不可理喻的怪誕形狀——一切都已經被夢境瀕臨破碎時不可避免地混沌與混亂控制了，僅存的秩序。只有仙家屏障之下這點小小的容身之地。

按照夢境的一般規律，很快破碎的夢境中就會冒出清醒的表層意識，將他們排斥出意識層以外，平穩的回歸身體——如果幕後的術者不加以阻止的話。

但這當然是不太可能的，顏寧心想。如果要動手，那麼時機正在飛速流逝……

「什麼？！「仙家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帶著顯然的詫異和凝重：「什麼東西——」

片刻之後，癱倒在地上的顏寧開始不自覺的抽搐腿部肌肉——儘管無法控制自己，但他能清晰的察覺到地面正在輕微的搖晃震動，在混沌中泄露出讓能扭曲肌肉與骨骼的震顫——而他可以保證，這絕對不是正常的震顫！

「巽位！」仙家的聲音驟然高亢：「土中雷——」

這句話就像是風一樣輕盈飄過，接下來是震耳欲聾的震響——真正的震耳欲聾——那一瞬間，顏寧幾乎以為自己的頭蓋骨已經連帶著頭皮被整個一起掀翻，大腦已經被狂震攪動成了一鍋分辨不清底細的稠粥，就像是每一根神經上都有魔鬼重金屬的搖滾樂隊在狂敲重擊，激發出了不可想象的驚駭與抽動。在極短的時間裡，顏寧便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權，他只能大張著嘴哆嗦著渾身肌肉，不受控制的癱軟在了已經粘稠成一片的褐色泥土上，四肢扭曲為了奇怪的形狀。

——這是雷法！或者說，這是雷法最正統的應用……僅僅以雷霆的前兆，便足以震懾住敵手，讓其癱軟而毫無反抗之力。

顏寧勉強控制住亂跳的臉部肌肉，隨後意識到，在混沌一片的夢境之中，並沒有什麼響動。

一切的震顫，都只不過是神經上的彼此呼應罷了。

換言之，這甚至不能算是雷霆的聲響……這隻不過是雷霆聲響所引發的共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