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變三

當天下午五點四十，顏寧與江羅於現場被匆匆趕到的警察發現，而後被迅速送往了醫院。在一通相當全面而詳細的身體檢查后（劉全的毒販身份實在不能令人放心），被抽調而來的權威專家們向焦急等候的顏總保證了他獨生子的絕對健康，並還為他帶來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喜訊：已經整整三個月沒有與父母溝通的顏家少爺終於向父親主動提出了要求，希望能把今天與他一起被綁架的江羅安排到家中居住。這一要求當然是微不足道，但也令人喜出望外，至少說明顏寧已經開始接受他人。顏正非常愉快的答應了這一要求，並還額外吩咐管家不許慢待了江羅。

「看來果然還是得聽心理專家的嘛！」他在辦公桌后扶了扶眼睛，如是的對秘書感慨。

於是當日晚上九點，江羅與他的睡衣被褥一起搬進了顏家位於郊外的別墅。

晚上十點，江羅洗漱完畢，正在第二十一次推測錯過的驅魔道士劇情時，虛掩的房門忽然啪嗒一聲打開，穿著睡衣的顏寧大步走了進來，懷裡是一大堆的書。

他把那堆書嘩啦啦倒在了床上，居高臨下的俯視坐在床上還沒反應過來狀況的江羅：「這就是你說的什麼《驅魔道士》？」

江羅撿起了床上的一本書，立刻就被硬殼黑皮書封上那個鏤空雕刻的道士漫畫形象吸引了目光。他把那本書翻來翻去，很不敢相信的驚嘆：「你居然去買了精裝本誒！據說比一般的貴兩倍，還送符咒玩具的！」

「你回答了我的問題我就全送給你。」顏寧板著臉，「但如果不配合的話就什麼也沒有。」

江羅趕緊點了點頭挺直腰桿，雙手平放於膝蓋，目光直視顏寧正襟危坐，看上去竟然比五個小時前在倉庫里還要嚴肅。迎著他這樣緊張肅穆的目光，饒是顏寧在下面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也不由得心生異樣，覺得以這種無腦反應來看自己的懷疑簡直是過於荒誕。但他好歹控制了那種在倉庫里就曾經體驗過的無力感，冷聲下令：「翻到第一百二十七頁。」

乖學生模樣兩眼放光的江羅立刻就打開了書，然後迅速發出了驚嘆：「這一段是新加的嗎？我之前沒有看過誒，怪不得值兩倍！」

「不要管內容。」顏寧生怕他又開始滔滔不絕，立刻打斷：「直接看第三段，把黑體字念出來。」

江羅把目光移向了第三段，托長時間在書店裡蹭書所培育的閱讀速度的福，他顧頭不顧腚的囫圇吞下了這段直白程度與以往並無區別的內容，大概猜測出這應該是一個新的高潮橋段——主角似乎已經被一群不知死活的所謂道術界名宿逼到了死角，在一番蓄意的當眾質疑抹黑中面臨著造假和貪功的污名。但緊急時刻主角突然悟道，於是帶著惡意主動提出了一個似乎明顯是作死的要求——他要挑戰道術的頂級神秘：呼風喚雨……

而江羅需要念誦的那段黑體字，就是主角突然領悟的天氣咒語。

但這一段又臭又長，比江羅之前看過聽過的所有東西都要艱澀。所以他念得結結巴巴：

「夫大塊之武形兮，陰陽為氣；呼吸而相生兮，列缺隨之；草木方茲兮，付之祝蟲……」

顏寧在一邊聽得皺眉：江羅念得磕磕絆絆不說，區區幾十個字里已經念錯了好幾處，似乎全部都是認字只認半邊。但從倉庫的經歷推斷，哪怕念錯了字應該也不會影響……

他走到窗邊拉開了窗帘。黝黑的天空只能隱約可以看到燈光掩映下的幾顆星星，但放眼四周萬里無雲，似乎是個很正常的晴朗天氣。

果然還是想得太荒誕了吧？

顏寧噓了一口氣，卻又隱隱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失落。

——大概就是那種覺得自己的人生終於要超展開了，卻最終發現只是中二病臆想的那種帶著羞恥的失落吧。

他正想拉上窗帘，卻忽然聽到背後江羅好奇的聲音：「這個控制天氣的符咒就是贈品之一耶，你有沒有買到？」

顏寧皺起了眉：「你說什麼？符咒？」

「就是肖剛合這段咒語配合使用的符咒啊！」江羅興高采烈的為他科普：「他拿出了一張特製的可以提高成功率的符紙，然後當場畫了一道符，最後把符一燒，配合之前念的那一段就可以啦。」

「燒符咒？」顏寧的眉毛皺得更深了。他瞬間就想起了自家的雜物室——之前他拒絕與父親溝通時，那些尸位素餐的醫生們為了推脫責任，竟然還找了個道士要給他「定魂」。雖然儀式沒什麼卵用，但剩下的幾百張符紙還和雜物堆在一起無人問津。只是……買兩本三流的幻想小說還可以用好奇搪塞，如果晚上叫人去找符紙的話似乎就太過於出格了……

「你在想什麼呀？到底有沒有符咒贈品嘛？」江羅一臉好奇的問道。

幾分鐘后，顏寧大步走出了房外，一邊低聲吩咐管家一邊覺得自己已經不正常了，特別是當他帶著符紙和那個塑膠鑄模的符咒第二次進房時，這種荒謬感就更加嚴重了——靠著他嚴格的早教，他一眼就看出了那符咒不過是變形的小篆，而符紙更加離譜——或許是覺得反正是燒的不用控制質量，才在倉庫里放了幾個星期竟然就開始脫色了！

我真是腦子有問題才會折騰這些垃圾！這種東西如果有效果那道術界應該就是收破爛的吧？

他面色不虞的把東西扔到了床上，然後看著江羅歡呼一聲拿起了符咒，而且自覺自愿就開始四處尋找鉛筆準備臨摹，甚至都不用顏寧再費口舌——似乎對於這個滿腦子小說電視劇的奇怪男孩來說，被提供。顏寧眼睜睜看著他一筆一筆地在綿軟的符紙上畫完符咒，然後相當從容的隨手就遞給自己——好像是在邀請自己鑒賞一樣。

不過不得不說，這線條真是爛到一定境界了。

顏寧盯著那張名副其實的鬼畫桃符，摸出打火機來點燃了符紙的邊角。

這一次無需他再等待、懷疑或者猜度什麼了，當火焰剛舔上暗黃紙張的一角，一陣微弱而濕潤的風就吹過了顏寧的發梢。他抬起頭來，看到了不必再確認的事實：窗外狂風呼嘯，綢布的帘子已經筆直地繃緊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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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A市氣象局的消息，今天這一帶下雨的概率應該不超過百分之五，雷暴天氣概率不超過百分之二……】

顏寧最後看了一眼管家發來的簡訊，熄滅了手機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