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學生運動
如今時代綱常解體,世道澆漓,人心日下,在多年的教育生活中,維護封建倫理綱常已經深深楔入這些遺老的存在方式之中,而這個與他們格格不入的現實,不停地強化著他們對過去的眷戀和現實的憤懣。
從這個角度說他們所要維護的並不是大華李氏江山,而是倫理綱常,這一點與後來的保皇派們有著本質的差別,後世的他們已經沒有了這一份精神價值的維繫,剩下的只有各個家族赤裸裸的利益,與其說是保皇,不如說是舉著這面旗號來實現自己的政治目的。
相比之下喬行簡他們這批遺老倒顯得單純可愛得多。
「立憲容易,革命困難,立憲有利,革命有害,只可以立憲,而不可革命……」
喬行簡和陳松兩人說著說著又說到了革命的問題上去,推杯換盞,聊以********然也,彼新說持自治無須君治之理,推翻專制,屏斥奴性,自是一說。我舊說以忠孝節義范束全國之人心,一切法度紀綱,經數千年聖哲所創垂,豈竟毫無可貴?」
「清如,你來說說。」半醉的陳松還不忘聽聽愛徒的意見。
「我聞昇平年間,官惟無恥,不學軍旅而敢於掌兵,不諳會計而敢於理財,不習法律而敢於司李,年逾耄耋,猶戀棧豆,接見西官,慄慄變色,其下焉者,飽食無事,如此帝國,焉能不亡?」她不想惹他們不悅,也不想附和著說些保皇派的言辭,便將話題扯到了大華帝國自身的問題上去。
「小吏誤國啊。」遺老們都是經過那個年代的老人,特別是喬行簡,大華官員的醜惡他是在了解不過了,在帝國暮年,官場上已經有了一套固有的潛規則,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縱使他們上頭有心改革,卻是無力回天。
「革命若真換得人民安泰,開千古未有之奇,則拋棄其固有之綱常,而應世界之潮流,亦可謂變通之舉,然觀今日之形勢,更虐於昇平百倍,直將舉歷史上公正醇良仁義誠敬一切美德悉付摧鋤,使全國人心盡易為陰險狠戾,永永爭欺殘害,無有寧日……」
陳松一臉悲苦,喬愈是「自強派」的領袖,喬行簡的思想也不是真的腐朽落伍,他們不僅飽讀儒家詩書,也接受了西方的思想,在兩種思想價值下,他們只能選擇更有利於國家更有利於人民的,可是如今沒有了皇帝,說是革命成功了,但是社會還是戰亂連連,民不聊生,究竟是帝制能夠救國,還是革命能夠救國?
「老太爺,振園、振甫兩位少爺被軍警抓了,現在在局子里。」范大爺靜靜地走到喬行簡身邊輕聲說。
「又怎麼了?」喬行簡皺眉。
「怕又是新式學堂惹的禍。」陳松冷笑,「成日攛掇著學生上街鬧事,不成體統!」
喬霏卻臉色肅然,心緒起伏不能自已,這只是暴風雨的前奏,兩年之內終將釀成一場巨大的暴風雨,革命這把烈火將會越燒越旺。
「派個人去局子里把他們保出來就是了。」喬行簡不以為意,只覺得大好興緻被壞了,頓覺索然無味。
「學堂本為師表,五常之所系屬,然如今人心喪敝,已在無可挽救之時……」雖曾為「自強派」的核心人物,但陳松對新式學堂卻依舊牢騷多多,這新式學堂教出了無數革命黨,是他們這些保皇派始料未及的。
「太爺爺、老師,我也想去看看振園哥和振甫哥。」喬霏站了起來。
「去見他們做什麼?」喬行簡皺眉望著神思不屬的喬霏,一向穩重的她鮮少有這樣的模樣。
「以兩位哥哥的秉性斷不可能胡作非為,我讀了今晨的報紙,想必這次鬧事怕是和大戰爆發,倭國全面接手德國在我山東的勢力範圍有關。」
曾經在世界上最為顯赫的帝國,如今卻成了任人宰割的肥肉,自家山河卻由他國隨意掌控踐踏,這種感覺無論是喬行簡還是陳松都覺得難過。
「倭軍在山東出示『斬律5條』,規定『如該村有1人妨礙倭軍行動者,將全村人民盡處斬刑』。這幾日山東省各界推定代表上京請願,要求北平政府交涉撤退膠濟路倭軍,想必兩位哥哥參加的是聲援這次請願的**。」
「倭人著實可恨!」陳松咬牙切齒,「太祖皇帝當年就應當屠盡倭人!」
「太祖爺一向最厭惡倭人,當初曾告誡後世子孫多加防範倭人,這些倭人狼子野心,欺軟怕硬,乃是世上最可惡之人,可惜當日出海遇上風暴,未能踏平我國,沒想到一直俯首稱臣戰戰兢兢的倭人不過數百年便捲土重來,竟占我大華土地,殘殺我大華子民,可恨可惡!」喬行簡趁著酒意拍案而起。
「不錯!倭人欺人太甚,兩位哥哥此次聲援非但無大錯,反倒是大義!」喬霏凜然道,「他們是英雄人物,喬霏十分敬仰。」
「軍國大事自有人去操心,你們這些學生只管安心讀書,不該胡亂攙和。」陳松皺眉,「在其位謀其政,只有各司職守,我大華方能復興。」
大概是年少時的激情熱血已逝,陳松對於什麼學生運動、革命之流極為反感。
「范大,你帶霏霏去局子里把那兩人保出來。」喬行簡卻看著喬霏出人意料地說。
「老師!」陳松立刻反對,他一向不喜新式學堂,這段日子總是防著那兩個新式學堂培養出來危險人物來影響喬霏,卻沒想到喬老太爺竟然主動讓喬霏與他們接觸,革命黨那一套最是蠱惑人心,萬一聰慧的喬霏也被那一套歪理勾了去,豈不是糟糕?
「沒事兒,都是自家兄弟,」喬行簡卻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似乎重新恢復了好心情,「季達,來陪我看看這幅字。」
「可是……」陳松還想多說些什麼。
「可是什麼?」老太爺狀似不耐地瞪了他一眼,「小孩子愛看熱鬧就隨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