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功虧一簣
劉安民遇刺的第二日,喬霏正打算去醫院探望,街邊的報童就在第一時間將新聞傳了出來,「賣報!賣報!最高法院劉院長遇刺,劉公子為父擋槍身亡……」
這種光天化日之下殺人的案子本來就引人關注,何況還有內情,極大地調動了人們的好奇心,報童的報紙沒多久就賣完了。
接過油墨尚未完全乾透的報紙,上面赫然登著劉安民次子的死訊,昨日在報社雖然聽說了個大概,但最後經過查證,原來昨天那個小記者看到的和劉安民一起走在街上的便是他剛剛從國外留學回來的二兒子劉澤。
雖然事出突然,但畢竟年輕人反應更快一些,槍聲一響,下意識的反應便是將父親撲倒在地,擋在他身前生生受了那幾槍,正如昨天那個小記者所言,地上的鮮血幾乎都是劉澤的,等到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因為失血過多,傷重不治了。
待喬霏到醫院的時候,醫院門口擠滿了記者,都在探聽關於劉安民的新聞,聽說這段時間裡來了不少探病的官員,進出的醫生護士個個煩不勝煩。
喬霏一下車便引來了記者們的圍觀,她微微頷首示意后便上樓去了,引得記者們對她的到來浮想聯翩。
不過這也不算突兀,在這之前就連張直和姚立言都來醫院探過病了,也沒有太多人會往政治陰謀上聯想。
病房中的劉安民神智還算清醒,因為劉澤反應快,及時為他擋了槍,所以他只在肩部中了一槍,傷勢並不嚴重,子彈取出后,便靜靜躺在床上養傷,雖然沒有傷到根本,可是神情卻十分悲傷憔悴。
怕影響到他養病,所有人都瞞著他劉澤的死訊,只推說他在另一間病房養傷,可畢竟父子連心,劉安民也親眼目睹了他為自己擋槍的瞬間,也清楚地看到滿地的鮮血,更是同時被送進醫院的,在路上就見到劉澤情況危急了,心裡也隱隱知道是凶多吉少,但在內心深處還是盼著有奇迹出現。
被巨大的悲傷籠罩的劉安民一言不發,無論誰來探病,他都只是躺在床上發獃,喬霏此時出現在他面前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劉安民的妻子是個木訥老實的婦人,大兒子又是個玩心頗重的紈絝子弟,處事輕浮失度,此時主持大局,招待來往親朋的只有他的幾個得意門生和蔣子敬了。
眾人之中蔣子敬和喬霏頗有淵源,但此時的蔣子敬卻面有怨懟之色,昨日他向喬霏報信求救,她卻沒有出來幫忙,如今事情見報了,到處都是對劉安民質疑和嘲笑的聲音,她再出現還有何用?
喬霏和劉安民的夫人客套了一番,並代總統夫人致以問候,蔣子敬聽出了總統夫人維護劉安民的意思,心裡這才好受了一些。
「報上說的那個案子真的是劉院長判的嗎?」她尋了個空私下偷偷問蔣子敬。
「自然不是,劉院長剛來法院沒多久,哪裡會這麼快就草率判了這個案子?從判決之後到那個人家破人亡總還有一段時間,這時間差怎麼可能對得上?」蔣子敬沒好氣地說,搞不懂為什麼人人都這麼沒有常識,這麼容易就輕信了報上以訛傳訛的消息。
「我想也是,但是現在兇手口口聲聲說是劉院長判的,劉院長卻又一直不肯開口辯駁,輿論難免會一邊倒。」
「他從未受過這種驚嚇,何況劉澤又倒在他面前,唉——」蔣子敬連聲嘆氣,「你不知道,他一直偏愛劉澤,直說他最像他。劉演你也看到了,就是個不成器的,從小便不愛念書,只喜歡在外頭瞎混,所以劉院長一直對劉澤寄予厚望,他這次回來也是準備子承父業,先去做一段時間律師,再做法官,誰想到……這打擊對劉院長來說太大了。」
「可我覺得劉院長不開口的原因,恐怕是因為這個案子和他有著某種程度的聯繫,你說我猜得對不對?」喬霏盯著蔣子敬的眼睛問。
他有些難堪地調開視線,過了一會兒才艱澀地開口,「這個案子是劉院長的學生判的,而且在判的時候也徵求過劉院長的意見,你知道法理與人情很多時候不兼容,我們的理念一直都是程序正義……」
「只是我們的國情並不能接受這種理念?所以你們想要妥協了?甚至連劉院長都對自己的觀念產生了懷疑?……」
「當然不是!我們從不認為法治的理念有錯,劉院長只是一時之間難以接受打擊而已……」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替他學生背這個黑鍋了?」喬霏猜到了劉安民的意思,否則他不會一直一聲不吭,尤其他還是清醒的,也知道那個朝他開槍的人的目的。
「劉院長一向仁義,但是我相信他的那個學生不會坐視不理,最終會主動站出來的……」蔣子敬堅決地說。
喬霏勾了勾唇角,「恐怕不會主動站出來了,就算他站出來也不會承擔責任,反而會告訴大家當初他這麼判,也正是劉院長的授意,再和違反司法公正獨立扯上點兒關係,劉院長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蔣子敬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他們一向只擅於在報上和張直他們打直來直去的言論戰,論起這些勾心鬥角的政治手段,是無論如何也玩不過他的,一時之間都還沒反應過來。
「還沒看出來么?劉院長的那個學生已經被張直收買了,或者說已經投靠了張直,否則張直什麼案子不挑,就挑中了這個案子。張直不是傻瓜,他早就知道報社很快就會查出這個案子不是劉院長親自判的,主審法官另有其人,他真正的后招在後頭呢,只要劉院長那個曾經的學生一出面聲明,那你們之前所說的什麼司法獨立全是自相矛盾,劉院長身敗名裂了,你們這一派也就樹倒猢猻散了。」她也是到了醫院,見到劉安民和蔣子敬,才將其中關節想通了。
「好歹毒的手段!」蔣子敬氣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你應該知道,固然你們堅守理念,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業、家庭、生活,也許那個人背叛你們也是有苦衷的,也許你們這一批堅持者中也會陸陸續續出現背叛者,所以你沒有必要完全相信他們,他們也並不當然對這些理念負有責任和義務。」喬霏平靜地說,不可能要求每個人都是偉大無私的殉道者,大部分的人還是凡人。
「那你呢?你會背叛我們嗎?」蔣子敬警惕地看著喬霏。
她微微笑了笑,不適合搞政治的人,就不要指望三言兩語能點撥得他們開竅,「你放錯重點了,你該知道我們雖然理念相同,但是我們並不是所謂的同盟者。我所學的固然是法律,但是我的工作領域一直都在宣傳部和外交部,司法部我是從未涉足過的,在你們需要的時候,我會儘可能地提供方便,但是維護司法獨立不是我的工作範圍。」
蔣子敬有些失望,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實情,他當初去尋求她的支持,也是希望能通過她的人脈,在聯合政府里為他們說話,事實證明她已經做到了,其他的就無法再去苛求些什麼了。
「你們如今已經很被動了,也不要輕舉妄動些什麼,保持心境平和,讓劉院長儘快養好病最重要,關於斷案這種事,本來就是婆說婆有理,公說公有理,只要沒有徇私枉法的行為,倒也不怕外界議論,這陣風波遲早會平息的。」她頓了頓,「前陣子劉院長到處寄信尋求支持,這種行為實在沒什麼意義,反倒會招人反感,在這種風口浪尖上,你們就別再嚷什麼司法獨立了。」
「可是我們好不容易才爭取到今天的局面。」蔣子敬覺得很不甘心,分明已經勝利在望了,沒想到卻功虧一簣,尤其是劉安民遭了這麼多罪,又是受傷又是喪子的,非但沒有得到同情,還招來外界的譏諷和陣陣罵聲,實在太讓人寒心了。
「張直就拿著這件事做文章呢,你們若是還不多加收斂,是平白將自己的把柄遞到他的手上。」大丈夫能屈能伸,有舍才有得,若總是這般戀棧留戀終究成不了大事。
蔣子敬神色黯然,甚至開始覺得自己這一趟國回得沒有任何價值,頗有些「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感懷,滿腔抱負沒有實現,竟然敗在這些政客的骯髒伎倆上,真讓人覺得不值。
不得不說張直這一招雖然不甚巧妙,可用來對付政治菜鳥劉安民也是綽綽有餘,手段雖然激烈,可是無論劉安民死或不死,他都有后招能讓他身敗名裂,劉安民這回肯定是有苦說不出。
不過喬霏卻不大擔心,若是劉安民在刺殺中死了,戴國瑛便會將他作為一顆棄子,另尋更有利的時機向司法部發難,但他偏偏活了下來,只要他讓戴國瑛看到了他的價值,戴國瑛就勢必不忍心放棄這顆棋子,接下來定有后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