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八章 朱果
沉默，如死海一般的沉默。
隨著馨夢仙子說出「不能」兩個字，陸大有立即打消了最後一絲取巧，便沒有再開口。
跳動的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燒著，木材已經燒了三分之一了，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印在牆壁上，扭曲在一塊，好似擁抱著一樣。
稍許，陸大有抬起頭，沖著一臉悵然若失，還沉浸在傷感之中的馨夢仙子點頭說道：「我知道了，若是日後有緣，陸某會報答仙子今日的大恩，現在請恕陸某先行一步。」
話畢，陸大有便是拿著寒冰劍向著破廟外走去，身影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步伐果決。
「站住！」
突然，身後傳來馨夢仙子的嬌喝聲。
陸大有聞言，挺住腳步，卻是沒有回頭，只聽淡然的聲音回蕩在昏暗的破廟內。
「仙子叫住陸某，不知還有何事？」
這話簡單明了，裡面卻有著數萬里的距離，那是一種冷漠，一種距離感，對於馨夢仙子不願出手相助凌若雪一事，陸大有雖然無法責備，但不喜，總歸是有的，畢竟兩人極有可能是姐妹。
外面，傾盆大雨已經漸漸的小下去，電閃雷鳴更是早就消散，只剩下雨聲淅淅瀝瀝，打在大地上，濺起一朵朵渾濁的水花。
陸大有的鞋子，已經踩在破廟外邊的土地，踩在泥濘上，邊緣陷入土黃色當中。
馨夢仙子望著陸大有的背影，眼中閃過異彩，語音婉轉的問道：「你去哪？」
陸大有這時轉過身，平靜的眸光望著馨夢仙子那與凌若雪一模一樣的面龐，幾分晃神，然後堅定的吐出三個字。
「天海殿。」
「哦？」
馨夢仙子的嘴角霎時浮現一絲笑意，靈動的雙眼帶著一抹俏皮的神色，試探性的問道：「去救我妹妹？」
我妹妹
這三個字，讓陸大有不禁眉頭一皺，言下之意，馨夢仙子心中還是認可了凌若雪這個親人，但剛才那句不能，又讓陸大有無言以對。
沉默了片刻，當篝火跳動發出聲響，陸大有才沉聲說道：「是的，但也許，若雪是姐姐。」
噗嗤！
話音剛落，頓時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只見馨夢仙子捂著嘴巴，一雙明亮的眼睛好笑又驚訝的望著一本正經的陸大有。
「原來你也會開玩笑啊！」
然後馨夢仙子輕移蓮步，走到陸大有面前，再次上下好生打量了一番陸大有，旋即品頭論足的說道：「不錯不錯，有做我妹夫的潛質。」
這下陸大有的額頭皺的更深了，一條條皺紋幾乎成了波浪形，只能一板一眼的說道：「第一，我是人，自然會開玩笑。」
話音剛落，馨夢仙子眼珠子一轉，便是很贊同的連連點頭，接著陸大有停頓了下，繼續說道：「第二，我已經有家室，若雪，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不是你的妹夫，也不是你的姐夫。」
馨夢仙子的眼中浮現不相信的光芒，眨巴著大眼睛，彷彿在說道：「你當我傻啊！一個小小的月級王者，為了凌若雪，竟敢打算隻身闖天海殿，這是朋友關係？唬誰呢！天底下的男女之間，哪來這般純碎的關係？」
彷彿看出來馨夢仙子的小心思，陸大有想了下，然後補充說道：「我和若雪，是朋友，生死相托的朋友。」
「哦！」
只聽馨夢仙子聲音拉得老長，好似從天海郡哦到了躍山郡，這才點了點頭，只是臉上那怪異的神色，分明在說著你們沒姦情，鬼才信。
陸大有也不欲辯解，尤其是知曉水月竟然也在這天海郡之後，心思更是有些複雜，但現在首當其衝的要事，是救出凌若雪，便是直截了當的說道：「我走了。」
可是這次不等陸大有轉身，馨夢仙子便是再度喊住他，道：「一個人去天海殿，你是打算去救人？還是送死？」
「救人送死，總是該去一次。」
陸大有很是嚴肅的看著馨夢仙子，一字一頓的說道。
「咳咳。」
霎時馨夢仙子雙手交叉在背後，然後踱著步子，同樣緊繃著一張臉，道：「那我告訴你，你去了，一定是送死！你不去，妹妹反而會活著！」
很是篤定的話語，有著一種天然的說服力，至少陸大有信了。
「你知道天海殿抓走若雪是為了什麼？」
陸大有臉上出現一剎那的波動，然後立即抓住細節，出聲問道。
經過先前一戰，冷月那毫不掩飾的殺意，讓陸大有明白，對方抓走凌若雪，絕不可能是因為自己壞了天海殿的規矩而殃及若雪，相反，冷月的目的，一開始就是若雪，反倒是陸大有是被殃及池魚了！
「當然！」
說到這，馨夢仙子的表情一下子泄了開來，浮現幾分無奈的神色，然後道：「坐會吧，老是站著，你不累，我腿都酸了。」
話畢，馨夢仙子便是毫不顧忌自己的女子形象，退後幾步，直接坐在身後的枯樹枝上，一雙纖纖玉手輕重適宜的在自己的小腿上敲擊，臉上帶著一抹慵懶，有著一種動人心魄的魅力。
若不是陸大有見慣了凌若雪的一顰一笑，定也會有剎那的失神，這是與好色無關，純屬人類對美好事物欣賞的天性。
但哪怕如此，陸大有的嘴角也不禁抽動了兩下，馨夢仙子這般舉動，別人做來，是輕浮，可是她做來，卻給人一種自然的感覺。
雖然不太喜歡面對這一個多變的馨夢仙子，但現在陸大有有求於人，也不得不按著別人的意思走，便是同樣坐在馨夢仙子對面，道：「可以說了吧。」
悠長的聲音響起，馨夢仙子一瞬間又從那鬼靈精怪的小魔女變成沒有自由的黃鶯，雙眼浮現迷離的神色。
「你知道我是天海殿的聖女對吧……」
夜色下，外邊的雨聲漸漸停了，然後只剩下樹枝上的雨點時不時落在地上，空氣里，夾雜著混合著泥土腥味的雨後的清新。
篝火漸漸變得微弱，破廟內，只有馨夢仙子的聲音迴響，陸大有化身一個純粹的聽眾。
不知過了多久，興許是一個時辰，興許是兩個時辰，只知道篝火已經熄滅，只剩下一地的灰，東方，已然泛起魚肚白。
第一縷晨曦，照向大地，遠方的天空，雨過天晴，有著一道橫跨天邊的七色彩虹，紅塵黃綠藍靛紫七色分外的美麗。
彩虹，平日里是難得一見的，天海殿又是女子的宗門，過幾天，又是各路青年才俊紛紛前來意欲抱得美人歸的日子，自然不會缺少浪漫。
只見天海郡內的山峰、橋邊、林間，不乏一對對已經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男男女女相互依偎，攜手望著天邊的美景，訴說情情愛愛。
而這會，破廟中的聲音戛然而止，馨夢仙子喉嚨有些發乾，大吁了一口氣，彷彿在輕吐心聲之後，心中的鬱結一掃而光，臉上又是換上那麼俏皮的笑容。
陸大有腦海中快速的分析馨夢仙子說的點點滴滴，在沉默片刻之後，便是抬頭說道：「這麼說，若雪很有可能被當成你的替身，然後去嫁給一個不認識的人？」
「以師傅的性格，妹妹被迷惑心智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九，冒名頂替我的可能高達百分之九十八。」
聽到馨夢仙子幾乎是肯定的答案，陸大有眉頭完全擰成了一團，雖然不願意承認，但當腦海中浮現凌若雪依偎在別的男人懷中的場景，心底就會自然而然的浮現有一種不喜。
更別說此刻凌若雪的婚姻，只是琴音尊者操控下的一場騙局！
所以陸大有決定了，堅毅的臉龐浮現果斷，道：「那現在最好的辦法，便是我去參加這招親，然後名正言順的帶若雪離開天海殿。」
啪啪啪！
話音剛落，馨夢仙子便是鼓掌，只不過，她的臉上帶著的是一絲戲謔的笑意，陸大有的這番舉動，早就在馨夢仙子的算計當中。
「好擔當！好自信！」
讚美在前，隨著高昂的聲音落地，只聽馨夢仙子話鋒一轉，接著說道：「但不是小女子看不起你，以你的實力，想打敗眾多的強敵，名正言順的娶到若雪，是痴人說夢話！天荒夜談！」
不等陸大有反駁，馨夢仙子便是開口說道：「本姑娘的裙下之臣，最出名的，便是邪榜第一的君天邪，其次是邪榜第二莫非問，他們兩個的實力，比起冷月那個老女人還要高出一些，而且都是氣宇軒昂之輩，陸公子，陸少俠，你確定你打的過他們？」
略帶嘲諷的語氣，這馨夢仙子看著陸大有，此話雖然說的難聽，但卻中肯！是事實。
君天邪、莫非問毫無疑問是邪域中真真正正的天才！同輩人很少有人能企及。
但陸大有也同樣是奇遇連連，寒冰劍在手，寒冰神劍有所領悟，同等境界下，自然不懼兩人。
可是現在卻不行，雙方一邊是日級王者，一邊是月級王者，哪怕陸大有本身能夠越級挑戰，也不是對手。
月季調著是有前提，這前提，便是是對方只是普通的日級王者！而不是同等次的天才！
念頭電轉之間，一剎那，陸大有隻覺得面前擺著一個難題，一個棘手的難題！
「怎麼樣，被我說中了吧！想當我的妹夫，你還差上那麼一丁點！」馨夢仙子伸出一根手指頭，比劃了那麼一小節。
「你不願幫忙，我無話可說，但是在這幸災樂禍，作為若雪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你不夠資格稱呼若雪為妹妹。」
馨夢仙子這種態度，陸大有有些不快，語氣僵硬，便是略帶火氣，接著又道：「說到底，若雪是替你頂災！」
話剛說出口，陸大有便已經有預料，以短短半天相處來看，接下來馨夢仙子應該是大發雷霆。
但事實卻是出乎陸大有的意料！
「誰說我不幫忙！誰說我沒資格認這個妹妹！」
一番吃了火藥一樣的話語，馨夢仙子頓時跳了起來，然後指著陸大有，喝道：「若不是為了妹妹，我救你幹什麼！真是氣死我了！不識好歹！」
怒，是在意料之中的，可是馨夢仙子這話，又是在意料之外。
只不過陸大有此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便是沉默是金，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枯燥的地面。
這一副架勢，頓時讓馨夢仙子有些氣節，圍著陸大有繞了半天，比拼耐心，目光就像要吃人一樣。
可是陸大有頗有一種超然物外的心境，巋然不動，靜靜等待馨夢仙子的下文。
「好吧，你贏了！」半晌之後，馨夢仙子嘟著嘴，很是不甘心的說道，這是一個活潑的女子。
陸大有的臉上浮現一絲隱晦的笑意，果然對付馨夢仙子這種女人，不理不睬，就是最好的方法。
見到對方服軟，陸大有也是不再擺架子，問道：「那仙子的計劃，可否詳細說下？陸某洗耳恭聽。」
眼見陸大有給了個台階下，馨夢仙子也就不在計較一些小細節，只見一抹得意的神情浮現面龐。
「幫你提升實力！若是同等境界下，你還打不贏君天邪和莫非問，那你也配不上我妹妹！」
霎時陸大有徹底無語，這馨夢仙子，怎麼像個老婆婆一樣啰嗦？只是同時陸大有的心底越發的好奇，提升實力，是怎麼個方法？
……
躍山之大，分不清邊界，彷彿橫跨了整片大地，讓人生出由衷的敬畏之情。
重臨故地，陸大有呼吸著躍山這熟悉的氣息，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山脈，轉頭沖著一旁帶著面紗的馨夢仙子問道：「你說的地方，在哪？」
「跟我來就是，一個大男人，問這麼多，難道還怕我吃了你？真沒膽量！」
馨夢仙子目光一撇，聲音略帶諷刺，便是化作一道風，向著躍山進發，眨眼人已經在十丈開外。
陸大有已經熟悉了馨夢仙子的這性格，只能無語的搖了搖頭，便是運起輕功，腳下提縱，跟了上去，速度絲毫不慢。
經過半天的趕路，兩人已經奔襲了數十里，此刻陸大有已經分不清自己所在的方位，從莫家得到的地圖中根本沒有記載這一塊地域，顯然這不是個安全地帶，唯有羅盤還可以用。
「到了！」
一座葫蘆一樣的峽谷前，黑色的身影閃過，馨夢仙子停下腳步，眸光凝重的說道。
陸大有僅僅慢了一拍，只見寒冰劍抱在懷中，面容嚴肅的問道：「裡面有什麼東西？」
雖然處於峽谷外，但是耳畔不斷的響起一陣陣嘶吼的聲音，峽谷吹來的風，讓衣裳獵獵作響，若不是真氣護體，連臉龐都颳得生疼。
這風，怪異，而且隨著鼻子抽動，陸大有從風中聞到一種腥味，野獸的腥味！還有一種壓力，面臨高手的壓力。
「朱果！」
馨夢仙子回頭，紅唇嚴肅的吐出兩個字，霎時陸大有身軀一震，眼中浮現震動。
朱果，三百年開花，三百年結果，三百年成熟，成熟之後三天之後沒有以特殊的手法保存，便會逐漸喪失靈性。
常人服用朱果，會因能量過剩，爆體而亡，但習武服用朱果，則會功力大進！相傳朱果更有突破瓶頸的神效，實乃武林中人難求的至寶。
此刻突然聽聞朱果就在面前的峽谷，陸大有如何能不驚。
馨夢仙子雪白的脖頸高高揚起，得意的說道：「看來你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土包子，怎麼樣，這朱果足夠讓你實力提升了吧？」
陸大有點了點頭，道：「朱果的確有神效，但想來以仙子的性格，不會這般好心，天上，從不會掉餡餅。」
「你！」
聽到陸大有此刻還是處於警備的狀態，馨夢仙子頓時有些不悅，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瞪向陸大有，眉頭高高挑起。
陸大有無視馨夢仙子的薄怒，而是風輕雲淡的說道：「還請仙子說個明白。」
「算了！不跟你計較！」
半晌，馨夢仙子很是不樂意的甩了下衣袖，然後盯著峽谷，說道：「裡面的朱果總共有兩顆，按照我的計算，明天就會成熟，這是當年我無意中發現的，沒有別人知道。」
馨夢仙子停頓了下，繼續說道：「不過天材地寶自然有著異獸守護，相信你也察覺到了，裡面有著一頭成精的蟒蛇，別多想，本姑娘當然打得過它，但它太臭了！我不想碰！」
見到馨夢仙子皺了皺鼻子，說出這麼個不知是真是假，但絕對讓人目瞪口呆的強大理由，陸大有霎時一頭黑線。
「所以，待會這蟒蛇，就交給你解決了，這種髒兮兮的東西，正適合你！」
聽到馨夢仙子這番話，陸大有也沒有什麼好反駁的，畢竟這朱果，相當於馨夢仙子白送自己的，是非好歹，陸大有還是知曉的。
「妹夫，沖吧！」
馨夢仙子很滿意陸大有此刻的態度，眼睛眯成了月牙狀，然後雙手鼓掌，便是指著前方的峽谷喊道。
「小女子。」
陸大有一邊搖頭，一變嘀咕，不過腳下卻不慢，很快的功夫，便是走近峽谷。
而此時，嘶吼聲越來越清晰，面前，一個龐然大物的身影印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