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人性和狼性
戰敗之後,東條英機也不是沒有想過自殺殉國。畢竟,像他這種身居高位的人,一旦淪為階下囚,被人審訊戲弄,簡直就是生不如死。並且,由於東條英機得罪美國人得罪的狠了,最終還是不免一死。還不如給自己來個痛快。
所以,當東條英機在得知自己和希特勒與墨索里尼齊名,成為日本頭號戰犯,成為日本各甲級戰犯之首時,開槍自殺。開槍的位置是其事先讓私人醫生在心臟位置所畫的一個圓圈。
不過,東條英機並未能得償所願。據後世記載,這貨的心臟畸形,俗稱心長歪了。並且,東條英機還是個多年沒有摸過槍的左撇子。這一槍便沒有打在心臟上。只是洞穿了肺葉而已。
一九四七年,十二月二十六日,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對東條英機的審判開始。東條英機入場,收穫遠東國際軍事法庭觀眾席和記者席最高的上座率。餘生在記者席上抱著碩大的攝像機攝錄不止。東條英機沒有幾根毛的腦袋,在眾多鎂光燈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而日本律師團的律師首先發言。經過上一次的麵粉爆炸,日本律師團死傷大半。包括清瀨一郎和許多為了日本人鈔票賣命的美國律師在內,都非常不幸的以身殉職。登台的這個律師,在原本的歷史上並無名號。餘生也懶得去記。
但聽這個律師說道:「首先,我代表我的當事人東條英機先生在此聲明,我的當事人東條英機先生,除了自己為自己作證之外,他將不請任何其他證人出庭作證,另外,他也將不出示任何證據聲明。完畢!」
「下面,我的當事人將宣讀他的口供書。」
東條英機出這一招,也是無奈之舉。他知道自己把中國人和美國人給得罪慘了,如果編一些似是而非的證據,很可能會被準備充足的中國檢察組和美國檢察組給利用。
正所謂,言多必失。編證據都無腦的板垣征四郎,如今還在坑裡呆著。豬隊友的名聲,已經隨著媒體報道傳遍世界。連土肥原賢二都被他坑慘了。
而且,作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相,有很多事情,只有東條英機一個人知道。只要檢察方不提,東條英機便可裝作不知。即便是檢察方提出,東條英機也可推個一乾二淨。
律師發言完畢后,東條英機開始宣讀他所寫的口供,東條英機的口供,和其他甲級戰犯的口供並無不同,都是語焉不詳,外帶推諉責任。並且,毫無認罪的態度。
在宣讀口供的最後,東條英機道:「最後,恐怕這是本法庭規則上允許的最後機會,我在這裡重複一下,日本帝國的國策,乃至當年對日本本土之外領地的合法佔據,各司其職的官吏們所奉行的方針,既不是侵略,也不是剝削。」
「我們只是按照憲法和法律規定的程序辦事,但即便如此,還是遇到了嚴酷的現實處境。我們以國家命運為賭注,但是卻輸了。我始終主張這場戰爭是自衛戰爭,並不是違反當今世界所承認的國際法的戰爭。」
「關於戰敗的責任,這是當時的總理大臣即我的責任。從這種意義上來說的責任,我打算自動承擔。供述人,東條英機。於日本昭和二十二年十二月十九日於東京市。」
和眾多日本戰犯一樣,東條英機根本就不認為日本對外擴張是個錯誤。只不過,他們以國家命運為賭注的投機沒有成功而已。即便是約瑟夫季南反覆詰問,東條英機仍舊死性不改。並且總有理由說這是日本的自衛戰爭。
東條英機明白,即便他改口認罪,美國人和中國人也不會放過他。還會被認為是懦夫,倒不如死硬到底,面子上來的好看。
針對東條英機的供述詞,約瑟夫季南問道:「那麼,按照你的邏輯,你一方面進行中日之間所謂的和平交涉,另一方面,卻以強大的兵力佔領中國領土,這難道不矛盾么?」
東條英機非常坦然的回答道:「沒有任何矛盾!」
約瑟夫季南追問道:「那你是否考慮過侵略滿洲將引起中國的反日情緒呢?」
東條英機微笑道:「中國對日本的反感早就有了。」台下的日本人聞此,一片哄然,發出讚歎。畢竟,絕大部分日本人自幼受到的就是這種教育。
而約瑟夫季南,在面對其他甲級戰犯時,還能以咄咄逼人的態勢,佔據氣勢上的上風。但是,一遇到曾經掌控一國權柄的東條英機,約瑟夫季南咄咄逼人的氣勢,便沒有那麼靈了。
而且,約瑟夫季南對於中日兩國的歷史研究,顯然沒有東條英機來得深入。所以,聞東條英機此言,氣勢上略微一頓。
東條英機接著道:「但是,日本絕對沒有侵略滿洲的行為。」此言一出,日本人又是一片哄然,只有餘生破口大罵道:「扯淡!」這兩個字含怒吐出,聲震法庭。眾人側目。
庭長威伯見局勢逐漸失控,敲鎚子道:「安靜!安靜!」
約瑟夫季南回過神來,不再和東條英機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直接祭起數據這個殺手鐧,反問東條英機道:「那麼,被日本軍隊殺死的中國人有多少呢?」
「不知道!」
約瑟夫季南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證據:「這是日本陸軍省所發表的,根據年簽上載明,從一九三七年七月,到一九四一年六月之間,日本軍規殺戮了二百零一萬五千中國人!殺戮了兩百萬以上的中國人,你是否想過這將引起中國人的憤怒呢?請回答!」
日本人在中國殺的人,顯然不止二百萬。據後世統計,這個數字大概在三千五百萬左右,比較可信。日本前線部隊殺人,有時候是不會報備的。殺了也就殺了。打仗期間,日本人根本不會去詳細統計。日本人在意的是佔據了中國多少地方。而不是死了多少中國人。
東條英機道:「我對此深感不幸。」
約瑟夫季南補充道:「並且,被殺戮的中國人中,有不少是無辜民眾。日本人為什麼把這種殘酷的行為施加在無辜民眾身上?」
東條英機雖然只會打順風仗,但是顯然比約瑟夫季南和其他甲級戰犯臉皮要厚許多,回答道:「所謂普通民眾與戰爭沒有關係一節,中國與我們日本都是一樣的。而作為中國政權的統帥者,居然指揮民眾抗擊日本和侮辱日本,以至於招來屠殺,這是中國統帥者的錯誤,跟我們無關。」
東條英機這種只准我打你,不准你打我的強盜邏輯,引起全場、包括日本人在內的一片嘩然。
約瑟夫季南緊接著問道:「所以,你堅持不從中國撤兵,而且還將戰爭規模不斷擴大,是,還是不是?」
東條英機很不爽,他在日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即便是天皇也不敢如此責問:「我不喜歡回答是還是不是!」
不過此時卻也由不得他,約瑟夫季南道:「這是在法庭上,容不得你喜歡還是不喜歡!你必須回答,是,還是不是!」
日本律師團終於找到機會出手,道:「我抗議!檢察官不能這樣提問!」
威伯淡然道:「抗議無效!證人東條英機,必須回答檢察官這個問題,是,還是不是!」
約瑟夫季南有威伯助陣也催到:「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東條英機死硬到底:「不是!」
約瑟夫季南終於逮到扳回一局的機會,反詰道:「不是?那麼,從一九四一年十月,你受命組閣之後,日本從中國撤軍了么?」
東條英機回答道:「沒有,但那是……」
約瑟夫季南打斷道:「你剛才的問題已經回答完了,我不需要你的解釋!」
東條英機面色一黑,氣得差點吐血。戰敗之前何曾有人敢對他如此無禮!餘生看著東條英機的口型,知道這貨很想大罵一聲:「八嘎!」
於是對身旁眾人悄然做了個手勢。眾人對約瑟夫季南的提問,還是大聲叫好。
雖然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對於記者席和旁聽席的管控也比較嚴格,但是,日本東京的黑市上,還是會流出大量的黃牛票。在東條英機出場的時候,一張黃牛票的價格,已經炒到了一千美元。夠一個普通日本家庭數月生活所需。
而餘生財大氣粗,一張不剩,全都買下。遠東國際軍事法庭上,就此多了一幫閑漢。而餘生給這些手下的任務就是——適時起鬨!
雖然這樣做有些小家子氣,不過,餘生在後世和朋友一起登台表演話劇時,便知道,喝彩和喝倒彩的威力,有多麼大。無論這個方法是不是小家子氣,看到東條英機那張被滿堂喝彩氣得越來越黑的老臉。餘生就覺得心神暢快,值回票價。
不過,東條英機的死不悔改,已經不是臉皮厚不厚的問題了。而是打心底里,就不相通道德。
所謂的道德和和平,只是東條英機的一個借口而已。其本心信奉的,是獸性極強的弱肉強食的那一套。卻不知,人之所以勝過野獸,就是以內心的道德制約,部分擺脫了弱肉強食的獸性。所以,老幼婦孺才能得以保存。
如此,無論人類內部怎樣的競爭,也不會真的傷及根本。
正如後世許多強調狼性怎樣怎樣的公司,大多干不長久一樣。這些號稱狼性的公司,很多時候,最缺的其實是人性。刻意忽略人和野獸的區別,不被人、乃至是自己人排斥才怪。
不過,東條英機的死硬,也不僅僅是針對中國人,當反詰涉及到英法美等國的時候,東條英機照樣是一派死硬。
在回答完和中國有關的問題時,約瑟夫季南問道:「你是否承認犯有發動戰爭罪?」
東條英機仍舊道:「這次戰爭實在是日本的自衛戰爭!」
「既然是自衛,那麼,日本為何肆意破壞華盛頓關於限制海軍軍備的《九國公約》?」
「先打個比方:給十歲的孩子一套合身的衣服,可當他滿十八歲的時候,衣服綻開了。」
「但有可能將那件衣服縫縫補補使它合身——難道你不認為這樣嗎?」
「但個子長得太快,孩子的雙親來不及縫補。」
「一九四二年的『巴塔安死亡行軍』,強迫戰俘在酷熱的氣候中長途跋涉,大批被弄得筋疲力竭的俘虜在『行軍』中遭到毒打、刺殺和槍殺。對此你負有什麼責任?」
「按照日本的習慣,執行特定任務的司令官不受東京具體命令的約束,享有相當大的獨立性。」
「據我們所知,經日本最高當局批准,強迫戰俘在惡劣的條件下用雙手修建泰緬鐵路,路基兩旁遺下成千上萬戰俘的白骨,是這樣的嗎?」
「我們沒料到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按日本人的性格,他們相信無論天上還是地下都不能容忍犯下這種罪行。」
巴塔安死亡行軍,只是一個用來撬動東條英機,迫使其承認自己戰爭罪的細節。不過,約瑟夫季南也沒有料到東條英機的臉皮厚度,遠超預料。一句「沒料到」,便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所以,只能轉向下一個細節:「你在口供書中說,日本對美國、英國、荷蘭發動戰爭,是因為他們在一九四一年七月二十六日發布了資產凍結令,是么?」
當日本北進蘇聯失敗,諾門坎戰役,日本關東軍損失慘重后,日本便準備南下,佔領東南亞一帶各地。不過,東南亞一帶自大航海開始就是歐美人的地盤,如今甚至是後世的菲律賓,都是美國人的小弟。
日本人南下掠奪,自然便觸犯到了歐美各國的利益。為了遏制日本人,還以顏色,以美國為首的英國和荷蘭等國,對日本發出了資產凍結令,將日本人在這些國家的資產凍結。並且,還進行了某些戰略物資的禁運。這條命令一出,日本人損失頗為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