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8遮掩?
如月想著這些臉上的神色就嚴肅起來,弘時的表情很不自然,他看著日光漸顯卻點振奮的激情都沒有,宛若望著日暮西山般頹唐。
他完全不像小時候了,那時內向害羞卻沒有半點陰鬱,如月嘆了口氣,她始終下不了狠心把話說死。如月看著那輪初升的朝陽道:「隆慶,要是身體無恙了今日你也跟他們起去圍獵吧。不要總個人待著了。」
「我並沒有好全,還是覺得頭暈。弟和弟陪著阿瑪就好了。」
「誰說的,人多王爺只怕顧不上他們,你是兄長,騎術也比那兩個好很多,你去……我也能放心啊。」
弘時被驚到了似地看著如月,如月也看著他,只見這孩子的臉色越來越白,「你真的不舒服嗎?」
如月握住他的手腕,只覺得心跳的很快且亂,手和冷的像石頭樣。她緊了緊弘時的披風,「不能去就別勉強了,你快點回去休息吧。」
弘時低著頭應了,他走了兩步又折回來,「琅額娘,您不是有事要說嗎?」
「沒什麼,我只是想……生了場大病,只覺得人世無常,希望你們都好好兒的。你,弘曆,弘晝都是有血緣的兄弟,不論怎麼樣都千萬不要生分了。你也知道你阿瑪介意和你和些人往來,那麼就不要再惹他生氣了,好好讀書……」
弘時猛地抬起頭,眼裡隱有淚光,「您果然是介意的吧,覺得我……我知道的,你們都是個樣子,都不喜歡我,都希望我消失,都希望我不會擋著弘曆的路!」
「你是這麼想的?難道不是你先遠離了大家的,不是你……」如月忍住沒有說出年明月的事,「你不是小孩了,馬上就是孩子的父親了,為了他你也要改變啊。」
「我就是這個樣子的!從小就是,變的是你們,我不怨你,你是弘曆的額涅,什麼都替他想是無可厚非的,我只恨……恨自己無用,討不了好。」說著他轉身就疾步而去。
如月跟上前了步又停了下來,她心裡是又氣又傷心,對弘時是她看著長大的。從小手把手的教他書畫算數,這孩子的身影陪伴著她最好的年華,怎麼到後來竟成了這樣!
張起麟見她眼裡有淚,忍不住勸道:「主子。您是好意,可阿哥未必這麼想。有些事問心無愧就好了。」
「張公公。」如月飛快抹去了眼淚,苦笑道:「我只是不想看這孩子走錯路啊。」
「主子。您的心奴才明白,但是您是阿哥的生母,不論說什麼阿哥怕是聽不進去的。」
如月長嘆了口氣,天地間在此刻突然下就亮了,太陽終於升了起來。如月回首去看,但見山巒草場建築馬匹都被霞光日色籠罩,胸口鬱積的氣也像是被驅散了似地。她久久的站在那裡,龍旗獵獵,逐漸清朗的遠空只鷹鳴叫著飛過。
之後的日子裡如月很少再見到弘時,除了請安就再也難見到他的蹤跡,倒是邱娘說曾見過次他和弘旺說話。夜裡弘晝回來時補充這這件事,哥教弘旺吹笛都不教我騎馬!男孩顯然很生氣,他氣哼哼的說回去后我就讓弘昌哥哥教我呀!如月和烏姜互視眼都笑了,直安靜的坐在旁的弘曆忽然道:我教你。不僅弘晝連如月都驚訝了,她是不通音律的,而胤禛從不彈琴弄器。弘曆見諸人不信,就起身出去,不多時他又回帳了,盤腿坐在氈墊上后他拿出枚塤吹了起來。低沉的樂曲幽幽的響起,本想取笑哥的弘晝聽的發獃,如月驚訝極了,看著兒子認真的模樣竟頗有幾分和著曲子的憂思,這塤音本就適合於寬曠的地方,除了沙漠就該是草原。孤月幽燈,隻影相隨,弘曆不過歲又怎麼會有這般深沉的思緒呢?曲終了,先開口的是弘晝,「哥,你跟誰學的曲子?太哀傷了些吧。」
弘曆看著他笑了笑,「是皇瑪法教的。這首是前兩日他自創出來的,我聽到了就跟著學了。是名《楚商》。」
如月不通音律,烏姜卻是略通,她暗自疑惑這商調凄愴怨慕,萬歲爺怎麼好好兒的就做了這樣的曲子,這可不是吉音啊。那邊弘晝聽就非要跟著學,他奪過哥哥手裡的塤放在口上就使勁吹了起來,方法不對吹出來的都是怪聲,引得大家都笑了,弘曆又是教指法又是教吐納,半天弘晝才吹成了曲調,也是楚商卻點哀怨的意境也沒有。
次日弘曆弘晝弘時個孩子跟著胤禛起去圍獵,如月在收拾弘曆物品的時候看到了那個塤,她捧在手上細看,這才在底部的空白處發現個小小的篆字,「都」?如月很驚訝,都是什麼意思?這塤看上去很有些年頭了,她突然意識到這莫不是康熙常用的東西?如月摩挲著光滑的棕色陶器心裡很不安,不安的原因是她又想到了那個傳說中的皇后,胤禛曾說過他的皇后額娘就是慣愛吹塤的,還只有這聲音像天上之樂。就在如月拿著塤發怔的時候,距山莊數裡外的草原深處,弘曆正趕著馬匹衝進了狩獵的隊伍。
不對是在進入這段路的時候察覺到的,狼群出現的很奇怪,弘時的表現很奇怪,弘曆上了心,他沒有聽阿瑪的話,而是讓侍從看護好弘晝,他自己則用千里鏡在觀察,幾隻野狼不足為奇,弘時被及時救出來也在意料之中,可哪裡不對呢?弘曆仔細觀察著,很快他發現了樹姜里的異常,這裡種滿了胡楊姜,姜里隱隱綽綽的有人在,金屬在日光下隱蔽的閃了下,只下也就夠了,弘曆的腦子轉的很快,他不假思索對著侍衛喝道:趕馬過去!說著他撥轉馬頭向半裡外的馬群,用馬衝散狼群是個好主意,侍衛們當即行動,他們也跟著過去,有經驗的趕著馬向那邊疾馳而去,馬蹄聲讓狼群躁動起來,胤禛仗劍砍著膽大的試圖跳上來撕咬的狼,另外還用身體護住兒子,弘時在哭,他不知道自己是害怕還是愧疚,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要是就這樣死去也是好的吧。他已經聽天由命了!
當弘時聽到了那噠噠的馬蹄聲,他弓著身子從縫隙里看到了上匹的馬朝這裡湧來,中間竟然是弘曆!表情嚴肅又冷峻,真的是太像阿瑪了。馬群衝散了狼群,踐踏和死亡前的哀鳴之聲交織成首血色的悲歌,弘曆卷在其中,他看到侍衛圍了過去,心剛放下,他就覺得肋間陣劇痛,弘曆攤開手掌,上面赫然是殷紅的血,果然如此!弘曆忍著痛冷笑著拔出了火槍,朝著山姜就射了過去。
草原深處的躁動驚呼終於慢慢平息下來,雍親王的周圍圍了來個侍衛,和他們的緊張不同,胤禛冷冽的看著地上被踐踏成泥的狼屍,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弘曆也安靜的立馬在側,好像方才的救助跟自己無關,他偶爾抬眼去看密姜,那裡正被搜查,沒多久回復過來了,沒有異常,弘曆心裡暗驚,明明看到不下處的閃光,居然點痕迹都沒有留下嗎?他在這裡蹙眉深思,恢復了人色的弘晝崇拜的盯著他,兩眼冒著光,當弘曆看過來他激動的道:「哥,你真太厲害了!這回我真的信你對著熊射箭了!」
胤禛看著兒子正想問話,又想起了懷中的弘時,「你沒事吧。」
弘時顫聲道:「回阿瑪的話,兒子無事。」
「無事?到現在還在發抖呢。回去后還是讓太醫看下吧。」
父親的手攬著腰,低著頭的少年見到那手上有道血痕,狼的血已經凝固成了暗紅色,分的可怖,這麼多年了這是阿瑪弟1次和自己這樣親近。弘時沒有想到他真的會來救自己,完全被料中了,做兒子的竟然還不如恨他的人熟悉他。少年沒有想能活,他已經厭倦極了這樣的生活,死了也許更好,至少還能在被人徹底厭棄前留下些許美好的印象,他真的沒有想到父親會來救自己,次次的想還是想不明白!被阿瑪摟在懷裡的感覺溫暖的讓他亂了心,自己到底都幹了什麼啊!!弒逆……天幸沒有成功,不,這切不是天幸,是……他轉過了頭,玄衣男孩持韁淡然的坐在紅馬之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的地方正是密姜,弘時大驚,難道他發現了?!
感到了異樣的目光,弘曆轉移了眼。跟弘時驚懼的目光遇,兩人都避開了對方的視線。胤禛此時下令回營。並讓侍衛長辛帶了狼屍去見管理圍場的官員,查清狼群的來路,初夏季節水草豐茂又有足夠的食物,這些狼怎麼就會餓到襲擊人?
如此眾人便回到了山莊,胤禛先安排了太醫去查看弘時的傷情。也就是墜馬的摔傷並無大礙,他在去見康熙帝前才專門和弘曆說了話。
「這件事你做的非常好。不過下次不要再以身犯險了,你還是個孩子,太危險了。」
弘曆仰頭看著胤禛。「兒子是時情急。下次……我想我還是會去相助。」
看著酷似其母的眼,本想叱責的胤禛放柔了神色,向冷峻的男人臉上有了寬慰之色。他摸了摸兒子的頭頂,「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我不會讓你有下次犯險的機會。這次讓你們涉險是我的過錯。」
胤禛道歉的話讓弘曆愣住了,他先是不可置信后又不知所以的羞赧起來,以前存在心裡的鬱結瞬間解開了。父子親情是帶在骨血里的,弘曆想起他去救弘時時的模樣,又想起當危機解除,他看到自己和弘晝毫髮無損時的樣子,鼻子酸眼裡就有了淚光。鮮少見他如此。胤禛也有些不自然了,他咳嗽聲做出嚴肅的模樣道:「你快回去給你額涅報個平安吧。免得她得了消息急。」
弘曆慢慢往回走著,左肋的痛楚愈發的疼起來,他感到血已經滲濕了衣物,幸好今日穿的是這身衣服,要是月白色的那件就完了。他的異常吳書來看在眼裡,這太監是個不愛說話的,只是小意的扶上了主子,弘曆目光銳利的看著他,比他要大上歲的太監打了個激靈,「主子,奴才不會多嘴的。」
「要是皇瑪法知道了,你就不用伺候我了。」
吳書來躬身道:「奴才知道。」
弘曆也不去管他,直接往自己的住處而去,但上了最後級台階后他就站住了,門口站著的正是張起麟。
「傷成這樣你竟能忍住不說!」
如月在解開兒子的外衣后急的都失了聲,她自己傷的比這嚴重的多時都沒有驚慌過,但眼前的孩子可是自己寶貝兒子,是娘的心頭肉!之前冗長的解釋她都聽不進去,只揀重點的聽到密姜的閃光,飢餓的狼群,謀殺,又是謀殺!除了那伙人如月想不出還有誰能這麼做!胤禩你可真好!真好!!見兒子吸了口氣,如月強壓下怒意,停住了擦拭,小意道:「很痛啊?」
「嗯,方才不痛,這會兒痛的很呢。」
弘曆皺著臉苦笑著說,見他這樣如月更加心疼,她小心的擦掉污血,傷口慢慢清晰起來,這不是箭傷!她望著這傷愣住了,弘曆直看著她,燭光下的母親是那麼的溫柔又美麗,再也沒有誰能比的上她在自己心裡的位置。誰都不行!
「這是火器的傷。」如月深吸口氣,她上藥的手很穩,弘曆看著那潔白有力的手指不慌不亂的上著止血的葯,特殊的葯香輾轉飄蕩在兩個人之間。
「火器……除了你阿瑪那裡,其他地方沒有出事嗎?」上好了葯如月抬眼問,她看到兒子的表情,微微愣了下,好像誰……
「應該沒有。」弘曆垂下了眼睫,「至少到現在我直沒有聽說過。」
如月開始給弘曆裹紗布,「你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是為了什麼?謀殺親王不僅牽扯甚廣,而且旦被查出來可是要抄家連坐的大罪,你這樣莫不是在替什麼人遮掩?」
知子莫若母,她看弘曆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著了,如月替兒子把傷口包紮好也猜測的差不多了,弘曆沉默的穿著衣物,如月沉著臉看著他。
「這件事……兒子想自己處理。」
「你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如月蹲下來平視著他,見他總低著頭心裡惱火,捏著弘曆的下巴就把他的臉抬了起來,「你是不想讓你阿瑪難做?」
弘曆的眼裡有灧瀲的光,他眼角微微向上,濃密的睫毛向上翹著,真真是個好相貌,可就是神色太過冷清,嘴也抿的太緊了,這哪裡是個孩子該有的氣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