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小院

空心對蘭旭會問這個問題似乎意料之中，點了點頭，做了個這邊走的姿勢，然後帶著蘭旭向大雄寶殿後面走去，邊走邊道：「其實早先菩提院也和天目域等修真名門一樣，並不對俗世開放，只是百餘年前，菩提院慘遭一次始料未及的大劫，參與其中的我院精英悉數隕落當場，之後慧能方丈發大願心，以度天下蒼生為己任，願人人順心無苦，於是便決定開山門接納百姓。」

說到這裡，空心停住腳步，回身指向那通向大雄寶殿的無數台階之路，道：「蘭檀越看到那條長長石階了沒有？」

蘭旭點了點頭，道：「怎麼？」

空心合十道：「那是五十年前，一位天照院的高人途經此地，看到山路陡峭，百姓雖有心誦經禮佛，卻有許多身體虛弱者，行動不便，竟不得上山還願，遂用大神通，以一人之力，費十年之功，在原本險峻的山路上硬生生開闢出了這一條佛海坦途，做了此等功德無量的善事。」

蘭旭不由得肅然起敬，面色也端重了起來，道：「天照院竟有這樣了不起的前輩，請問他的名號？」空心看了他一眼，雙手合十，頌了一聲佛號，低聲道：「那位天照院的高人名叫孞御風，已經不見數十年了，不過最近他在修真界名聲再起，實在有些讓人意外。」

蘭旭的身子猛的僵硬，像是「孞御風」這三個字如晴天驚雷，生生打在了他的腦海之中，直將他震得心神俱裂。

那個傳授自己「踏雪無痕」的醉漢師傅，那個在五十年前與自己道別的青年才俊，居然來到菩提院待了十年？他為什麼會來菩提院？難道僅僅是路過？

不過眼下，最讓蘭旭在意的，卻是空心的後半句話語，旋即蘭旭回首趕忙問道：「你說什麼？這位孞前輩最近在修真界很是出名？」

空心看了看蘭旭有些焦躁的臉色，富有深意的一笑，旋即佯裝不解道：「蘭檀越莫非認識這位孞前輩？」

聞言，蘭旭欲言又止，他定然不會說出自己與孞御風的那些往事，特別是回到五十年前，力戰天照院侵入的誅魔邪道事件，即使告之空心，恐怕也無人會信，因此，蘭旭唯有吱吱嗚嗚的回道：「算，算是認識吧。」

蘭旭的一切小動作，皆被空心收入眼底，但空心似乎另有要事告之蘭旭，旋即一臉狐疑的看向蘭旭，問道：「恐怕不僅僅是認識這麼簡單吧？」

「你此話何意？」蘭旭有些意外，空心似乎話裡有話。

「蘭檀越當真不知，那晚出手救你的金丹期以上修為高手是誰么？」空心循循善誘，仿道在引導著蘭旭，朝著一個答案緩緩靠近。

空心此言一出，蘭旭好似醍醐灌頂，但他的腦海中卻意外冒出一個截然不同的名字——軒轅小小！

為什麼自己在被封印靈源之後，還能在雨夜，有命被救離天目域，那些保命的上好丹藥又是何人餵給自己，加之與其相伴，與軒轅小小亦師亦友的孞御風，那本就是個元嬰期的高手，倘若孞御風出手，自己被救出誅魔台簡直易如反掌，那謎一般的雨夜，似乎因為軒轅小小，這一個名字，而變得豁然開朗了起來。

端詳著蘭旭臉上不知是喜是憂的複雜表情，空心瞭然，蘭旭定是明白自己所言，於是順水推舟，將謎底說透，道：「當晚，如不是孞前輩以一己之力，阻攔火速前來的天照院精銳隊伍，恐怕無人能將蘭檀越帶離天目域，更不用說帶著蘭檀越逃出生天！」

蘭旭回味著空心的話語，品讀再三，旋即忽然抬頭看向一臉淡然的空心，搖了搖頭，否認道：「不對！」

此語一出，空心頗感意外，旋即反問道：「有何不對？」

「孞前輩確實實力過人，他的修為怕是已經早已邁入元嬰期，但是我依稀記得，當日率隊前往天目域的乃是天照院第一高手天長老帶領的隊伍，孞前輩再如何驍勇善戰，怎能敵得過已在元嬰期百餘年的天長老？」蘭旭徐徐道來。

空心仔細聆聽蘭旭說完后，淡然一笑，接著緩緩解釋道：「因為天長老並沒有出手。」

「沒有出手？」蘭旭有些驚訝不已，在其想來，自己作為修真界人人唾棄的魔族犯徒，天照院根本沒有理由會放任自己逃出生天，更談何按兵不動，這在蘭旭看來是無稽之談。

但空心卻是抿笑搖頭，似是理解蘭旭心中的錯愕，接著說道：「是的，天照院的所有人都沒有出手，但，具體發生了什麼，小僧便不得而知了，不過你可以看看這個。」

說完，空心手中驀地出現一張黃紙長卷，蘭旭順勢接過此卷，緩緩展開，黃紙長卷的頂端，偌大的「通緝」二字躍然紙上，蘭旭眉頭一皺，心知此物定是一張通緝令，繼續往下延展，「通緝」二字的下方乃是一張畫像，一位蘭旭再也熟悉不過的邋遢大漢，此人正是孞御風！

畫像下方，乃是一段話語。

「案犯孞御風，忤逆正道，欺師滅祖，勾結邪魔外道，妄正道泯滅，實乃十惡不赦，令懸賞玄晶三枚，取其項上人

頭，匡扶正道！」

一字一頓的讀完上述幾段，蘭旭的右手亦是將此卷拉開至底。

「蓋得是秋風的官印，孞大叔這下可麻煩了。」看著黃紙長卷底部漆紅的圖案，蘭旭眉頭緊鎖，因為他知道被秋風盯上，在修真界意味著什麼，旋即蘭旭迫不及待的看向空心，詢問道：「那孞前輩現在身在何處，你可知曉？」

空心搖了搖頭，並沒有再回答蘭旭的問題，只是誦了一聲佛號，低聲道：「以後的事，以後的人，如與蘭檀越有緣，自會水落石出，眼下咱們莫讓主持方丈久等，我們走吧。」說完，空心便不再與蘭旭交談，朝著前方徑直走去。

蘭旭木然地跟隨著空心走了過去，只是他原本還算輕鬆的步伐，此刻已經變得沉重無比，蘭旭本就是一位不願拖累他人的固執之人，如今，孞御風為救蘭旭，幾乎毀了自己存身修真界的道路，讓蘭旭有種說不上來的苦澀。走了數丈之後，蘭旭突然又面色複雜地回頭，只見遠遠的人群熙熙攘攘，無數人穿行在那條石階之上，老人、男子、婦人、孩子，一個個臉色虔誠從石階上走過，口中念頌著佛經，仿道他們走了這條路，便是離神靈更近了一些。

蘭旭臉上表情複雜難明，一雙手握成拳又緩緩鬆開，半晌之後，終究還是緩緩轉頭，向前走去。

兩人一起去了，只把這無數信眾與那條沉默的道路，留在了身後，留在了人間。

此處原是人間，已非佛家仙境了。

走過了大雄寶殿，後面仍然有長長一串殿宇廟堂，菩提院畢竟乃是名門大派，氣派非普通觀宇能相提並論。只是空心一路帶著蘭旭向後走去，卻沒有在其中任何殿宇樓閣停留，只是向後山走去。

蘭旭一路之上只是跟在空心身後，一言不發，臉上心思重重，對周圍那些華麗精美的建築，竟是都視而不見了。

只是到了最後，空心帶著他竟然走出了菩提院後門，走上了一條通向山頂的小山路，蘭旭才皺了皺眉，道：「怎麼，慧能方丈他不在院里么？」

空心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雖然本院對世俗開放，乃功德無量之舉，但出家僧侶畢竟需要清凈，主持方丈與幾位師叔俱是愛靜之人，向來便住在山頂小廟之內，我們一般也稱呼為「小院」。」說罷，他微微一笑，露出兩片潔白牙齒。

蘭旭默然點頭，也沒有再說什麼，跟隨著空心向山頂走去。

山雖然比不上清嶼山那般高聳入雲，但也決然不低。剛才他們出來的菩提院已是在半山之中，但他們此番向上行去，足足走了半個時辰，這才看到了小院的牌匾。

從外面看來，小院果然稱得上一個小字，進出不過三丈的院子，與半山之上那座恢宏的菩提院相差甚遠，但此處距離俗世遙遠，只見周圍蒼松修竹，密密成林，山風吹過，鬆動竹搖，說不出的清幽雅意，與山下的熱鬧相比，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蘭旭大傷初愈，走了這許多路，額頭已然微微見汗，當下住腳暫且休息，回頭望去，遙見半山裡菩提院中香火鼎盛，絲絲縷縷飄蕩起來，便是這麼老遠，竟也看的清清楚楚，其間隱隱人聲，說不出的虔誠莊嚴之意。

蘭旭遙望半晌，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許久方轉過身來，空心點了點頭，帶著他走進了小院。

這裡就比山下簡單多了，他們二人穿過當中，向右拐了兩個彎，走入後堂，便是三間清凈禪房。空心走上前去，向著中間那間禪房門口，朗聲道：「主持方丈，蘭檀越已經過來了。」

禪房中立刻響起了一道慈祥平和之音，道：「請進來吧！」

空心回頭，向蘭旭做了個請的手勢，蘭旭猶豫了一下，便向那間禪房走了進去，看空心卻住腳停在外面，似乎並沒有一起進去的意思。

走入禪房，蘭旭向四周看了一眼，這禪房中樸實無華，一切擺設與自己在山下養傷的那間禪房幾乎一模一樣。而當今天下正道巨擎，菩提院的主持方丈——慧能大師，正盤坐在禪房之上，手中持著一把質樸的佛珠，面含微笑地望著他。

「你來了。」慧能大師聲音平和，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