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
宴會開始前的三天時間中,燕葛在柳炎歌面前徹底地展現了一個皇帝應當有的素質。
調撥資源,安撫臣屬,聚攏人心,沒有比燕葛做得更出色的人了。
這也更加讓柳炎歌下定了決心。
一定要讓燕葛殺掉周建安。
殺掉周建安,燕葛才能做皇帝。
這確實是很不公平的一件事,當一個小說中同時存在男主和女主的時候,女主一定會矮男主一頭。
如果周建安活著,無論是從他的身份出發,還是從原有的劇情軌跡來講,燕葛最後都是當不成皇帝的。
燕葛沒有當成皇帝,絕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失敗,更是全天下百姓的不幸。
她應該當皇帝。
柳炎歌如此堅信著。
所以,周建安必須死。
但她除了之前的勸說之外,沒有再貿然提這件事,柳炎歌一邊跟在燕葛旁邊,一邊靜靜地等待著機會。
很快,三天的時間過去了。
燕葛換了身正式的服裝,在寬鬆的袍袖中藏好□□和軟甲,照舊帶著七姑出門去。
之所以宴會選擇在鈞親王的府邸,不僅僅是因為鈞親王身份高貴而中立,更因為他家的府邸距離兩方軍營的位置都適中。
閆三娘早早就已經派人接管了那座宅子,和南軍派來的劉將軍一起檢查過,確保不會出現任何安全問題。
但,作為傳承悠久的皇族,鈞親王確實是有兩把刷子的。
宴會開始之前,柳炎歌開口說:「這次宴會上鈞親王會安排刺殺,周建安會救你。」
燕葛邁向烏雲踏雪的腳步頓了一頓。
「將軍?」跟隨在燕葛身邊,叫做奉天的幕僚也跟著停下來,困惑地開口。
「不,沒什麼,走吧。」燕葛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她在腦海中好奇地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柳炎歌早就思考過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撒謊是不考慮的。
但也不能直接說真相。
更何況她也不確定燕葛能否正確地理解世界意志、作者安排、劇情邏輯、真實世界虛擬世界這種東西。
「我就是知道。」
燕葛輕易地接受了柳炎歌的說辭。
「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燕葛騎著烏雲踏雪在風雪中行進了一會兒,又問:「那你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嗎?要怎麼做嗎?」
燕葛並不想引起柳炎歌的疑慮。她解釋說:「並非我不信任你,只是三娘確實已經詳細地檢查過宅子的各處布置,並且布好了人手。」
「行刺是很難成功的,鈞親王那麼自大嗎?」
柳炎歌說:「宅子有密道,是蘇州的技術,不是那邊的本地工匠是看不出來的。」
「蘇州的技術……」
燕葛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柳炎歌肯定地說:「對。」
她沒有說謊,蘇州的工匠確實是很出色的,但是原文只寫了密道,沒有說密道一定是蘇州工匠造的,她是在陪燕葛批文件的時候看到的消息。
那座宅子一開始是屬於一個蘇州來的高官,後來被鈞親王謀奪的。
她這麼說,當然是有原因的。
蘇州在南方,南軍中很多蘇州人。如果說三娘帶著北方來的葛衣軍沒有發現密道是正常的話,那同樣也進行了檢查的南軍……
「我知道了。」燕葛嘴唇微微一抿,做出一個微笑來,但笑意卻並未入眼。
烏雲踏雪的腳程很快,燕葛轉眼帶著大批騎兵到了鈞親王府上,昂首挺胸往主廳過去。
周建安和鈞親王已經在那裡等她。
「周將軍到得好早。」燕葛臉上掛著微笑,開口說。
鈞親王是個滿身貴氣的中年男人,儘管此時家產和小命都被兩位客人捏在手上,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但他臉上仍然掛著鎮定的微笑,做出了不卑不亢的姿態來。
周建安站在鈞親王身邊,仍然是寬袍大袖的儒生裝扮,換了一柄華麗的佩劍,比鈞親王要年輕,也比他要英俊。
燕葛看也沒看鈞親王一眼,只是專註地盯著周建安的臉。
好像確實是見過的……
她說的沒錯,燕葛想。
周建安被燕葛的目光注視著,眼神微微垂下,露出一個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
他有一個好皮相,向來合縱連橫將各大世家結成一體,這張臉也是有很大功勞的。他深深知道這一點。
「燕將軍率先給出了誠意,在下是斷然不能怠慢的。」他伸手示意:「美酒好菜已經備好,燕將軍可願入座?」
燕葛粲然一笑:「當然。」
此地真正的主人鈞親王,跟在神態自然的周建安和燕葛身邊,如同一個陪同的小廝。
他也很安分,和兩人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需要他開口暖場的時候適時開口,不需要他說話的時候就保持安靜。
很快,兩人入座。
鈞親王坐了主位,燕葛坐在他的左手,周建安坐在他的右手。
但燕葛在北面,周建安在南面。
座位是之前兩方的禮官專門商議過的,兩人都沒有什麼意見。
除了她二人之外,席上還有一些說客作陪。
燕葛除了幕僚呂奉天之外,還帶了一些軍中的將領,周建安也同樣如此。
宴席上的美酒是鈞親王的珍藏,飯菜也是京城中逃出來的御廚們做的飯,專人試過毒,色香味俱全,很是能勾起人的食慾。
但在座的諸位除了名為主人實則是個木偶的鈞親王之外,沒有人真的有興趣吃飯。
鈞親王喝了口酒潤嗓子,夾了口鹿肉,靜靜看著這場註定在歷史上留名的會談。
燕葛率先開口。
「周將軍,燕某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周建安坐在燕葛對面,雙手摁著膝蓋,身體微微前傾,專註地看著燕葛:「請講。」
「此時天寒地凍,大正皇帝閉城不出,坐等我們雙方殺得天翻地覆,好收漁翁之利。」
周建安點頭:「確然如此。」
「京城兵馬三萬餘,國庫中不缺錢糧,雖然被困城中,早晚是死路一條,但如果葛衣軍與南軍打起來,做個漁翁,卻也是沒有問題的。」
「燕某與周將軍其實並無仇怨,反倒是燕某的母親死於官兵之手。」
周建安苦笑。
「實不相瞞,在下兩位兄長,一個幼弟,都死在起事途中。而在下的父親,當年正是因為進言勸諫昏君不要大興土木,而被當庭杖責而死。」
「燕某隻想打進京城,取老皇帝性命。」
周建安眼神微凝:「在下同樣有此意。」
兩人目光交錯,道:「為今之計,唯有和談。」
老皇帝的親侄子,鈞親王,木然地坐在主位上喝酒吃菜,握住酒杯的手指緩緩捏緊了。
燕葛和周建安既然定下了和談的大方向,接下來的小細節自然有兩人帶來的幕僚和軍師出面去談。
和談的細節足足.交涉了兩個時辰。
和談結束的時候,燕葛這邊,藥材的問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解。
而南軍也得到了喘息的時機。
南軍暫停狙擊葛衣軍的補給線。
葛衣軍也暫停游擊式的戰術獵殺。
很公平。
雙方都得到了滿意的結果,燕葛遙遙向周建安舉起杯子:「那就說好了,先入京者為帝。」
周建安微微一笑,飲下口中的美酒:「金杯共誓,不得違背。」
燕葛飲下口中的美酒,一直緊繃著的神經不由舒緩了片刻。
一直呆在主位上扮木偶人的鈞親王適時地在這個時刻鼓掌道:「恭喜兩位將軍。」
「這種大喜時刻,當有歌舞慶賀。」
燕葛微微一笑:「不必。」
鈞親王愣住了,他端起酒杯的手微微抖了抖。
「燕某山野之輩,欣賞不來陽春白雪。」她看向周建安,「軍中事務繁忙,燕某先行告辭。」
周建安笑著邀請說:「親王府上的歌姬是有名的,燕將軍剛與在下立下盟約,天下太平,何必如此著急回去?」
燕葛思索片刻:「周將軍說得有理。」
但她也實在是沒有被刺殺的興趣。
儘管早做了心理準備,聽柳炎歌所說,她也不會就這麼死掉。
但實在是沒必要。
「燕某回軍中要處理的正是盟約的事,和談的事情還是要早點兒告訴在外的游擊將比較好。」燕葛意味深長地說。
周建安立刻就住口了。
他明白燕葛的意思。
要是阻攔燕葛,游擊將這段時間裡不知道又要殺掉幾個人了。
「再見。」
燕葛乾脆利落地離開了。
柳炎歌:「……」
「我還以為你會留下來看看我說的是真是假……」
燕葛微笑說:「我相信你。」
柳炎歌不由有些驚詫。
她的話沒有任何憑據,只是空口白牙,就算是說給她自己聽,她也是沒辦法相信的。燕葛居然信?
她本來的想法是就憑藉著這次機會,來贏取燕葛的信任。
但……
柳炎歌不由有些感動。
「謝謝你……」
燕葛任由七姑給她披上大衣,跳上烏雲踏雪,挑起半邊眉毛,帶著笑意說:「你剛救了我的命,為什麼要謝我?」
「就算是被刺殺,你也不會死的。」柳炎歌小聲說。
她覺得有點不妙,她好像就被燕葛攻略了。
「那你也是救了我一條命。」燕葛洒脫地說:「就如同你所說,就算我不死,也要欠周建安一條命。欠你總比欠周建安好多了,對吧?」
柳炎歌現在已經不是覺得有一點點不妙,而是大大地不妙了。
「走吧,我們回營。」燕葛輕鬆地說。
風雪又起來了,燕葛騎著馬,迎著風雪往前走。
白皚皚的雪花落到她的黑髮上,擦著通紅的耳朵落下,她並不覺得冷,因為她的血是熱的。
但想到附在身上的那個幽魂。
燕葛好奇地問:「雪這麼大,你會覺得冷嗎?」
完了,柳炎歌想。
女主不愧是女主。
她被燕葛反過來攻略了。
「我不冷……但是謝謝。」
燕葛笑了笑,揮起馬鞭,對跟在身後的騎兵說:「加快速度,在雪下大之前,回營去。」
「比起大雪,還是營帳中的爐火暖融融的,讓人感覺好一些,你說是嗎?」
「是的。」柳炎歌說。「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