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

女帝

在那個愛情故事中,僅僅作為背景板設定出場過的,燕葛百戰百勝的那一面,柳炎歌徹底見識到了。

她說要打。

就打。

她說要贏。

果然贏了。

七天後,雪化之時,葛衣軍敲開了京城的大門,十二萬戰兵打沒了兩萬人。

十萬人馬踏著敵人和戰友的屍骨長驅直入。

燕葛騎著烏雲踏雪,接管了皇宮的時候,還在聽柳炎歌盡心儘力地給她講笑話。

柳炎歌絞盡腦汁搜刮乾淨記憶,給她講了一百四十個笑話,燕葛殺了一百四十三個擋在她身前的人。

現在是最後一個。

大正皇帝趙鳴琅。

趙鳴琅三十多歲即位,啥也不會,在位三十二年,大興土木,搜刮民財,逼反了半壁江山,中原人口從九千萬,打到三千萬。

燕葛披著火紅的披風,高踞在沉靜的駿馬之上,仰起頭俯視著坐在龍椅上,頭髮花白的乾癟老頭兒。

要怎麼處理他,是早就被幕僚們討論過的無數遍的。

有人說留著,展現慈悲。

有人說給他一個體面,讓他自殺殉國。

也有人說囚禁,好用來控制各地打著趙氏名號想要興兵起事的野心家。

燕葛看著老皇帝,端詳片刻,說:「召刑官來,準備公審。」

這是柳炎歌的主意,燕葛覺得很好。

「我將要公開審判他的罪孽。」燕葛說。

三娘的手還在顫抖,她渾身都是血和汗,右臂上纏著匆忙裹上的繃帶,但傷痛和疲累,都在無窮盡的勝利中消失了。

她興奮地大聲說:「諾。」

她的眼睛在說,燕葛萬歲。

燕葛在心中對柳炎歌說:「統治了天下三十二年的老皇帝,也不過如此。」

她一隻手就能掐死他。

但她忍住了。

那只是一時的情感宣洩,可以是可以,但沒必要。

阿柳給出的公審的點子,才是真正的絕妙。

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審判一個皇帝,但若真有人能夠做到這件事,那必然是另一個皇帝。

審判趙鳴琅的人,就是下一任開國君主。

這後面所代表的深遠意義,正是燕葛現在所急需的。

「宣告天下,審判完趙鳴琅的罪孽,我就擇日登基。」

身後山呼海喚:「恭喜陛下!」

在這震耳欲聾的呼聲之中,燕葛穿著火紅的披風,騎馬踏在被白雪覆蓋的宮殿之中,卻只聽到耳邊柳炎歌小聲地歡呼:「好耶!」

燕葛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

「不要急。」她對柳炎歌說:「登基之前,還是有一個麻煩要處理的。」

她的目光遙遙看向京西。

南軍。

此時的南軍,早就已經秣兵歷馬,準備開戰。

周建安撫摸著手中長劍上的寶石,嘆了口氣,無奈地問:「必須要開戰了,是吧?」

朱駿聲低著頭,專註地看著地上的青石磚。

這是一處臨時駐紮的營地,本來不該鋪這種專門從蘇州運來的青石磚,可是周建安歷來是豪門大族的豪奢作風,有幾百年積攢的家底撐著,就算是養了二十萬軍隊,他也能分撥足夠的預算用來享樂。

朱駿聲聽到有人想要立功,抓住機會就催促開戰:「當今天下兩分,葛衣軍既然已經攻入京城,待修整過之後,接下來立刻要解決的就是南軍,我等決不能坐以待斃。不如趁其兵力疲憊之時,以養精蓄銳之勢迎擊,收復舊山河。」

周建安搖搖頭:「可是我不久前還與燕將軍立下盟約,約定先入京者稱帝,此時背後偷襲,實在是小人之輩。」

他雖然口上這麼說著,卻並沒有真的嚴厲斥責。

於是所有人就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殿下,此時實在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候。」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殿下難道放心交給燕葛那個毒婦嗎?」

「除了殿下,這世上又有誰人有資格稱帝?燕葛不過是個女人,殿下若真是喜歡她,屠了葛衣軍,登基為帝之後,還不是想怎麼捏怎麼捏?」

朱駿聲一句話都不說,默默數著地板上的花紋。

然後就聽見周建安特意點了他的名字,問:「朱先生,你覺得呢?

朱駿聲並不覺得二十萬養精蓄銳的南軍,能夠打得過十萬葛衣軍的疲兵。

但他也不覺得周建安真的在問他的意見。

他掙扎著開口,說:「殿下務必慎重考慮。」

周建安臉上閃過一絲掙扎,但很快他就下定了決心。

燕葛固然是他所愛,但江山美人,沒有人會選美人。

「當前軍心可用。」

他環視四周,抽出長劍,劍指京城。

「進攻!」

他心中感到愧疚,但很快就消失不見。

就在葛衣軍有所動作之際,南軍就已經得知了她們的動向,好歹也是統治著整個江南的南軍,他們軍中的探子實在也不是吃素的。

甚至可以說,南軍的情報系統遠勝葛衣軍。

畢竟南軍最不缺的就是錢。

用錢來打通關節,是獲取情報最方便最快捷的手段。

之前葛衣軍受傳聞影響,軍心動搖,就是南軍情報系統的手筆。

自然也是在知道葛衣軍要攻城之時,南軍就做好了跟在葛衣軍身後尾隨攻擊的準備。

周建安這一場猶豫不定,更多的是為了將來在史書上的名聲考慮,所做出的政治表演。

京城。

姚星拿著令箭,往中軍主帥大將軍燕葛處而去。

她手下五百刑官,此時已隨十萬戰兵分散開來。

姚星作為軍中資歷最久的刑官,跟隨著燕葛攻破過十數座城池,京城雖然是天下首都,意義重大,但在她看來,也不過就是大了一點兒罷了。

京城守衛在葛衣軍攻破城門之後,飛快地選擇了投降。

收下整座京城,從交戰開始到交戰結束,耗費的時間不超過兩天兩夜。

這之後的事,姚星就很熟悉了。

她的工作就是保持軍紀,軍中有趁亂濫殺無辜,奸-淫-婦女,殺人放火之輩,刑官有權斬殺。不需要稟報該士兵直屬長官。

五百刑官,只對姚星一人負責。

而姚星,只聽從燕葛一個人的命令。

姚星帶著身後的小隊士兵往皇宮而去,距離皇宮不遠,那些王公大臣們居住的長街上,各家各戶都緊閉門扉。

姚星時而聽見喊殺聲,時而聽見痛苦的泣音。

她充耳不聞。

此時此刻這些王公貴族們固然痛苦。

可這天下已經經歷了三十二年的痛苦。

作為刑官,姚星沒有任何多餘的慈悲。

她只信奉有恩必報,有債必償。

到達皇宮正殿之後,姚星看到一片忙忙碌碌的繁雜場面。

原本雕龍畫鳳,富麗堂皇的大殿上,此時到處都是人,一個臨時的軍機處在這寬闊的朝堂上建立起來。

姚星的神明,這天下未來的主人,大將軍燕葛,此時換了一身寬鬆柔軟的衣服,獃滯地被從各部送來的情報淹沒了。

燕葛剛主導了一場至關重要的破城之戰,兩天兩夜休息了不足八個小時,剛得了閑暇,就又被各種文件給包圍了。

她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對在腦海中長吁短嘆想催她休息又怕耽誤戰事的柳炎歌說:「沒辦法,能者多勞嘛。」

儘管心中其實也很想休息,但燕葛早就深諳偽裝的藝術。

她臉上掛著笑,脊背挺直,飛快地對各種情報做出反饋。

完全看不出任何疲憊和懈怠。

在姚星看來,燕葛於是更像是一個神明。

她將令箭交給守護在燕葛身邊的衛兵,於是得到了上前稟報的允許。

「陛下。」她適時改變了稱呼。

燕葛點點頭,暫時從情報海洋中脫離出來:「姚星刑官。」

她想起來之前囑託姚星去做的事:「寫好了?」

姚星點頭,從懷中呈上一疊厚厚的紙張。

燕葛仔仔細細地看起來。

這是姚星羅列出來的,大正皇帝趙鳴琅的罪行。

當前燕葛最在意的就是這件事。

這將直接關係到她未來執政的根基。

「這算不上罪名。」燕葛拿筆做上標記:「殺害言官……這當然不好,可是這不應當是重點。」

「無子嗣……這也不應當寫上去。」

燕葛刪去了十數條罪名,然後仔仔細細看過,又補充了幾條。

「趙鳴琅此人崇奉宗教,四處興建廟宇,這應當是一條罪名。」

她沉思了很久,才修改出一份滿意的審判書。

「此人罪孽無數,但我燕氏的律法自然不能與趙氏等同。」燕葛微笑著看向姚星:「姚星刑官是很精通律法條文的,只是這點欠考慮罷了。」

她說:「如果審判趙鳴琅此事功德圓滿,我想要將修法的事情交給你來做,你覺得如何?」

姚星雙膝跪地,低聲說:「願為陛下效死。」

燕葛啞然失笑:「我幹嘛要你死?你好好活著,好好乾活兒才是正經的。」

她擺擺手將修改過的審判書還回去,側耳聽了柳炎歌一番話,又說:「對了,記得編一份簡略版本的趙鳴琅十宗罪出來,寫成歌謠,傳唱開來。」

姚星領命而去。

柳炎歌見燕葛終於處理完這件事,在她的腦海中興奮地催促她:「周建安周建安。」

燕葛無奈地微笑。

她仍然不明白阿柳為何將周建安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但不過只是一個周建安而已。

「好吧,既然你想看。」

南軍的進攻並不出燕葛的意料。

開戰之前,她也早就做好了相應的布置。

當然,南軍也能猜出葛衣軍做好了布置,這波啊,就看是誰能騙得到誰。

無論如何,最後的落點還是戰鬥。

「南軍不是葛衣軍的對手。」燕葛自豪地說。「三部,六部,九部,十部,十一部,已經與南軍於南門口,西門口.交戰,進展很順利。」

「周建安應當在南門口。」燕葛說:「我帶你去。」

真到了這個時候,柳炎歌又猶豫起來。

「嗯……其實我也沒有很想看啦。」

她並不是真的和周建安有仇。

只是因為她有一定讓燕葛登上帝位的理由,所以就格外看他不順眼。

但仔細想想,原著中他雖然用無辜的姿態從燕葛手中兵不血刃地拿走了天下,但其實也不是毫無可取之處。

「算啦,燕葛你如果有時間的話,還是先休息一下比較好,南門離這裡這麼遠,沒必要跑過去。」

燕葛確實也很累了。

她坐在桌子前,支著下巴微笑。

「阿柳真善解人意。」

不過她可還不到休息的時候。

「有一陣子打仗的時候,我可以連續兩個月都沒怎麼好好休息過,不也過來了?如果阿柳不想去看戰爭的話,就陪我批文件吧。」

燕葛笑眯眯地,像一個小狐狸:「我最近發現阿柳有很多新奇的見解呢。」

聽這話,柳炎歌好心給她省下來的時間,她自己不休息反用來批文件也就罷了,竟然還打上了自己的主意!

柳炎歌發出一聲哀鳴:「你是要讓我幫你批文件了?!」

燕葛說:「幫幫忙嘛!」

她平日裡面對葛衣軍的將領和幕僚,聲音都是沉穩的,溫和的。實在是怒極時,也很少失態,只是語調冷冷的。

這兩種狀態柳炎歌都見過了。

但此時燕葛拖長了尾音,就像是在撒嬌。

這可是柳炎歌從來沒見過的。

她愣住了。

「幫幫忙吧!」燕葛又說了一遍:「登基之後處境才是真正的艱難起來了呢。皇帝要管一整個天下,事多不說,一個疏忽還容易被人反了,沒有阿柳的幫忙可不行啊。」

這讓柳炎歌怎麼拒絕?

明知道燕葛在賣可憐,柳炎歌還是說:「好,我幫你。」

她暫時還沒搞明白,燕葛究竟給她設下了怎樣的圈套。

本來等燕葛登上帝位之後,她就可以離開了的……

燕葛又批了幾份文件。

當中絕大部分事情柳炎歌都看不明白,但只要她有疑問,燕葛很樂意給她解答,絲毫不在意她拖慢了自己的速度。

本來政事就是永遠都處理不完的。

燕葛只需要負責最關鍵的那一部分,而剩下的,自然有幕僚和軍師接過。

哦,以後,那些幕僚和軍師就是燕氏王朝的大臣了。

如此又過去兩天時間。

燕葛打開一份捷報。

「與南軍交戰之中,傷兩萬,亡一萬,勝,生擒周建安。」

燕葛一直懸在胸中的那口氣這才緩緩吐出來。

一直以來她在阿柳面前都是一副勝券在握,不將南軍放在眼裡的表現,但其實那更多是勝負欲作祟。

對於人多勢眾,廣有錢財的南軍,她內心深處是很重視的。

「只死了一萬人……」燕葛輕聲嘆了一口氣:「看來打得還不錯,這個傷亡可以接受。」

她閉目為傷亡的將士們哀悼片刻,然後睜開眼,又是那個眼眸之中有火焰在燃燒的燕葛。

她說:「把周建安帶過來吧。」

燕葛還未登基,但已經入主皇宮。

她此時用來處理政事的那套班子,就安置在大殿旁的偏殿中。

燕葛不準備離開這裡去牢獄之中見周建安,於是直接讓人把他帶到這裡來。

給阿柳見一眼就行了。

她這麼想著,在批文件的間隙中,見了周建安最後一面。

周建安並沒有受到什麼折磨,葛衣軍軍紀嚴明,在姚星手中五百刑官的嚴密監控之下,沒有人敢虐待俘虜。

除了刑官,當然。

刑官是有權拷問俘虜和違反軍紀的人的。

周建安此時身為階下囚,身上穿著的是普通的布衣,腰側的佩劍也早就被收走了。但他仍然能做出一副洒脫的姿態來。

「我實在不明白,就算是我軍中派系林立,不能團結一心,但好歹比你們多出十萬人,又是養精蓄銳,以逸待勞。實在是不該輸得那麼快。」

就算是二十萬頭豬,也不會短短兩天時間,就被宰乾淨。

更何況周建安還注意到,葛衣軍中最強大的將領,燕葛本人,並沒有出現在戰場上。除此之外,葛衣軍還要投入一部分兵力去維護京城治安。

當初他之所以選擇和葛衣軍和談,立下盟約,就是因為兩方兵力相差無幾,先入京者前後對戰京城兵馬和另一方,必然在破城而入的同時被旁觀的另一方打敗。

「你看起來很困惑。」燕葛審視著周建安,臉上驟然露出一個微笑:「你說的沒錯,就算葛衣軍能贏,本來也不會贏得這麼順利的。」

「告訴你也無妨。」

她拍拍手,從身後走出一個人來。

居然是深受周建安信任的軍師朱駿聲。

「朱先生……」周建安啞然失語。

「你策反我一名大將,我策反你一名軍師……」燕葛笑著說:「很公平,對吧?」

柳炎歌小聲地捧哏:「對,很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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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掉那個男主角(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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