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唱將
吃烤肉的效果有點類似於吃火鍋,總而言之就是吃過後會渾身冒汗、彷彿變成了一座人形移動的小火爐。
走出烤肉店的大門,星野歸一蹲在店外面的石階上,用手掌扇著風,像條發瘋的狗子一樣對著東京大都市的夜空高聲唱歌。
「……喜歡你!那雙眼動人!笑聲更迷人……願再可,輕撫你那可愛面容!」
她用的是原曲《喜歡你》的粵語,咬字有點不標準,但是Beyond的歌哪怕是在日本也是頗有名氣的。
買完單結賬的五條悟走出來看見的就是這麼讓人頭皮發麻的一幕。
正常人在這個時候一定會假裝不認識那個一邊唱歌一邊大笑的紅毛瘋子,最好趕快逃走……但是銀髮青年卻笑了起來,不假思索地跨步走過去,也蹲在路邊跟著打節拍。
被莫名肯定人間迷惑行為的星野歸一更加亢奮了,勾著他的脖子繼續唱道:「每晚夜裡自我獨行,隨處盪,多冰冷!以往為了自我掙扎——從不知!她的痛苦!……他的痛……」
她哽咽著唱不下去了,突兀地仰起臉來,眼眸中倒映出空中的霓虹燈燈光。
眼淚像是壞掉的水龍頭的流水一樣毫無徵兆地涌下來。
五條悟分外詫異地看著她。
「五條!」星野歸一嘗試扯著他的耳朵大喊,一邊狂笑一邊淚流滿面,「你說,那個眯眯眼要是還在,沒有成為敵人——我這頓飯會不會吃空他的錢包?嗯?哈哈哈哈!」
「……」
五條悟忽然明白了一切,他本以為早已平靜死寂的心靈甚至為此而戰慄了微不足道的一瞬。
她的笑聲,她的歌唱,還有她那絕對是情感充沛過頭的熱淚,背後都隱藏著什麼樣的複雜感情。
——星野歸一已經知道是他殺了夏油傑,也知道自己是不得不殺了那位摯友。她什麼都理解,什麼都清楚,但是……心痛和惋惜是無法避免的。
感情和理智永遠站在對立的方面。
她唱這首歌,可能剛開始的確是隨便唱的,但後面的意思絕對不是說她喜歡那位死去的摯友,而是要用「喜歡」這種情緒來表達自己的懷念。
她對所有朋友都說過「喜歡」這個概念,由於使用這個辭彙頻率過高,搞到最後沒人覺得她這種狂徒會真的愛上誰——她在夏油傑的公寓樓下彈過一周的異國情歌吉他,最後因為過於擾民被其他住戶倒了一盆冷水下去;她也曾經半夜跑去家入硝子的床上脫光衣服毛遂自薦,非要逮著人家姑娘貼貼;她甚至還抓過十幾個咒靈捆在一起,專門在他五條悟生日那天晚上,打上天炸成煙花給他慶生,煙花字跡是「我永遠愛小悟悟!」……
高專時代的星野歸一浪漫得一塌糊塗,也混蛋得無可救藥。
所以她的朋友很少,死一個算一個。
事實上,對於他五條悟來說,「夏油傑」這個名字不僅代表著那一去不回的青春歲月,對於孤兒的星野歸一而言同樣如此。
摯友啊摯友……世間道不同者如此之多,我們到底是為何會走到今天這般地步?
「……你心態崩了。」五條悟最終只是這樣說,沒有給出一個關於「你是否能吃空傑的錢包」的直接回答。然後他態度略顯強硬地摟住了這個發酒瘋的笨蛋,直接使用術式進行長距離超高速移動離開。
察覺到咒力變換的紅髮女孩子瞪大眼睛,嘗試掙脫,語無倫次:「我心態沒崩!放開我!哈哈哈!救命啊!要被五條老師賣掉了!」
「我擔心我倒貼錢進去都沒有人願意買你。」年輕人一如既往地吐槽她。
好不容易挪到不起眼的巷子里,星野歸一總算抹抹眼淚,沒事人一樣地冷靜下來。
「我們來這兒幹嘛?」她剛開始還在困惑地說著,忽然露出了看變態的表情,「等等!你不會想對老朋友我做那種事吧?噫!其實我喜歡五星酒店的席夢思大床……」
「麻煩停止一下你那滿腦子的成人向本子畫師的思維方式。」五條悟放下她,酷酷的雙手插兜地回答,「不然我不介意把【無量空處】真的打進你的腦袋裡清醒一下。」
星野歸一立刻慫了,她這人一慫就開始巴巴地解褲帶……
「你又搞什麼啊!」五條悟被她嚇得極其難得地當場炸毛,宛若受到驚嚇的貓咪,一把摁住她的手,免得這篇文滑向更糟糕的方向被當場404。
「我就是開個玩笑而已!我還是個孩子!歸一,不要再用實際行動玷污我純潔可愛的思想,答應我好嗎?」
「28歲的孩子?」
「不可以嗎。」
「可以。原來五條老師的真實身份是大魔導師啊,失敬了。」(註:有種說法是處♂男到死都是魔導師……)
好不容易解釋清楚緣由,星野歸一滿臉嚴肅地穿好褲腰帶(實際上根本沒能完全解放過),義正言辭地譴責老友:「啊,只是想問我今晚住哪裡嗎?那也用不著找這麼個澀情的環境吧。」
五條悟揉著他自己的頭髮:「會覺得這種陰暗巷子『澀情』的人也只有你個滿腦子顏色思想的笨蛋吧。正常人多半覺得『暴力』、『治安不好』之類的……」
「哈?人不好顏色,好什麼啊?Howoldareyou嗎?」星野歸一振振有詞,露出了某種唏噓的欠扁嘴臉,「搞顏色都不積極,你這個年輕人是不是哪裡不行啊。」
五條悟懶得理睬她的弱智挑釁,傻逼戴著黃色的有色眼鏡看問題所以什麼都是黃色的。
「快說,你今晚去哪兒住?」他不耐煩了。
「你關心這個幹嘛。」
「哦,我可不想半夜被警察局打電話過來擾亂休息,說有一個紅頭髮的走失兒童需要我去認領。」五條悟一臉認真地解釋,好像真是一位負責任的好監護人那樣。
然而沙雕的紅髮咒術師居然接受了這個解釋!她根本沒關注「走失兒童」這個槽點!
「也是哦……」她摸著下巴思考起來,「今晚可能去硝子家投奔她吧,畢竟我認識的閨蜜也就那麼幾個……」
「很不幸~」銀髮男人語氣輕佻地說,幸災樂禍極了,「硝子最近這半個月去外地出差了。」
「誒?」
「更何況就算她在家,也絕對不會歡迎你半夜去找她的。」說到這裡,五條悟像只鴨子似的嘎嘎大笑,「你忘了嗎?當年你半夜跑去騷擾人家,從此硝子就會在晚上的卧室房間門口掛上一個牌子『星野歸一和惡犬禁止入內』!」
「……啊,那件事啊。」星野並不生氣自己成為了和狗是一個級別的惡獸這件事,反而苦笑著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當年我以為自己終於掌握了『反轉術式』,想給她看看,結果出門時忘記穿衣服了而已。」
「不知為什麼,我覺得你講的是真心話。」
一時間,五條悟對她的厚臉皮嘆為觀止,甘拜下風。
——若無其事地承認了自身變態的本質。很好,不愧是你。
說起來很奇怪,星野歸一在被挖掘出有成為咒術師的才華后,正式入學東京咒術高專。然而沒過多久,大家就發現,她頂多只能掌握咒力方面最基礎的小運用,再難一點的術式就學不會了。
就好像……她體內的那些怪異術式抗拒著這個世界本有的術式加入力量體系。而「反轉術式」的本質是「負負得正」——咒力誕生於人的負面情緒,單獨的負面咒力可以打出傷害。但是學過小學語法的讀者們都知道,雙重否定表肯定——因此「負面×負面=正能量」!
正能量可以用來治病療傷……這也是「反轉術式」為何能治病的最基礎原理。
反轉術式!正能量!奧利給!
曾經年少輕狂的星野歸一以為自己終於學會了本土世界的第一個高難度術式,要興奮地跟好閨蜜第一時間分享,卻忘記自己身上就穿著件內衣褲在被窩裡睡覺的狀態……更尷尬的是,那是個誤會,她依舊沒學會「反轉術式」,只是歪打誤著的搞出了類似於「治療成功」的效果。
換個人過來發生這事兒可能就是社會性死亡了,但是星野歸一那是個什麼級別的爛人,這點微不足道的變態名聲對她來說毫無殺傷力,因此她依舊嘻嘻哈哈地過著每一天。
如今,正在幸災樂禍哈哈笑的五條悟被絕世爛人一個勁猛盯,歡樂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干、幹嘛?」
「喲,五條。我們是可以互相給對方收屍的那種交情過命的好朋友吧?」星野歸一靠近上前,一手摁住了對方手臂旁的牆壁,來了個低配版壁咚——本來想按住對方肩膀上方的肩膀,但是她沒那麼高。
「不是。」銀髮青年的手臂連忙抬起擋在身前,呈現「X」的交叉抗拒姿勢,「你是孤獨的替身使者,我是最強的咒術師——我們之間的距離和職業都相差天壤,所以才不是朋友!」
「嘛,不要傲嬌嘛。」星野歸一壞笑著湊過臉去,血紅色的眼睛里閃爍著試圖坑人的異樣神采,「我聽說……你家還蠻大的?玩累了還可以直接躺下來休息?……不如讓我去你家寄宿幾天吧?」
五條悟向來玩世不恭的神情,似乎僵硬了一瞬。
就在星野歸一以為自己終於佔上風一回,正在暗爽之際,誰知眼前這人把她的肩膀往懷裡一帶,無論是體溫還是他身上的氣息都猝不及防地撞了個滿懷。
「好呀,當然OK。」背靠牆壁的五條悟的語氣依舊是和善爽朗,然而臉上很自然地露出了絕對不是好人應該會露出的糟糕表情,在昏暗的小巷光線下陰森得宛若地獄魔神,「快來我·家·玩·呀。」
草!
一轉攻勢!弱者竟是我自己!
這回輪到星野歸一面色發苦了。
她就像是突然身處陌生水域的小魚,周圍是來自異性好友身上的灼熱溫度、甜蜜又複雜的氣味、近在咫尺的心跳和呼吸聲都清晰無比,這些平時自動忽略屏蔽的、極具個人風格的隱秘信息反饋到腦海中讓女孩子手足無措,頭腦空白一片。
她正要張口大呼救命,順便從這個賤人的懷裡逃出來之際,就聽見一聲熟悉得不能再熟的輕笑從頭頂傳來:
「這可是你自己提議的,不許拒絕我哦……領域展開·無量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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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一位爛人在今晚停止了思考.jpg
放心,是0.2秒級別的【無量空處】,頂多是普通人痴獃半年的程度而已……他們幾個以前經常用技能互相打臉。
——相聲組合直接快進到同居劇本!妙啊妙啊,不愧是我!
PS:《喜歡你》這首歌我喜歡黃家駒原版。